第89章
曹嚴華撒丫子瘋跑,覺得自己身輕如燕。</br> 耳邊風(fēng)聲呼呼的,這都要感謝妹妹小師父總是讓他綁著練功的鐵塊跑圈。</br> 不過不妙,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氣聲又近了,野人伸長手臂撈他,第一下抓在他肩上,但是滑脫了,曹嚴華如同被火燒了屁股,干嚎一聲,居然能在力盡之余再次發(fā)力狂奔。</br> 與此同時,喉嚨口滾著的那句“救命啊”正要再次噴薄而出……</br> “曹嚴華趴下!”</br> 羅韌的聲音。</br> 曹嚴華倒地就趴,聽羅韌的總是沒錯的,這個時候,就算羅韌讓他轉(zhuǎn)身抱住野人,他也照辦不誤。</br> 黑暗中,一柄馬刀轉(zhuǎn)著旋向著女野人面門直劈過來,那聲勢,讓他想起五珠村劈旋的老蚌。</br> 女野人怒吼著踉蹌倒退,羅韌掠過曹嚴華,踏足樹干,借力一個翻身側(cè)踹,一腳踹翻野人,順勢抽回插在野人肩上的馬刀。</br> 曹嚴華兩腿發(fā)軟,忽然就站不起來了,他哆嗦著往前爬,爬了沒幾米,前方有火光爍動,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br> “曹胖胖,你怎么啦?沒受傷吧?”</br> 炎紅砂趕緊過來扶他,曹嚴華握住炎紅砂的胳膊,眼淚就差汩汩而下了,想著:終于找到大部隊了。</br> 一聲悶響,枝葉狂搖,是野人一巴掌拍到了樹干上。</br> 曹嚴華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說:“紅砂妹妹,你快去幫我小羅哥!”</br> 炎紅砂把火把塞給他:“給我們照明。”</br> 她拔出馬刀,幾步?jīng)_了上去。</br> 有炎紅砂加入,羅韌就應(yīng)付自如很多了:先前他以拖和躲為主,沒法對野人展開攻擊,兩個人一配合,局勢就分分鐘扭轉(zhuǎn),野人勝在力大,但羅韌和炎紅砂都有功夫,身法巧,一個佯攻一個就助攻,一個正面迎敵一個就變著法兒偷襲,更何況,不遠處還有一個曹胖胖逮著空兒就朝野人扔石頭。</br> 野人左支右絀的,大概自己也覺得吃虧,忽然一聲嘶吼,急竄進邊上的林子里,樹葉一陣搖晃之后,就沒了動靜。</br> 大晚上的,追過去于己不利,羅韌拄著馬刀蹲下,低頭緩了一會,炎紅砂背倚樹干,大口大口喘氣,一邊喘氣一邊看曹嚴華,忽然咦了一聲,問:“一萬三呢?”</br> 三三兄?</br> 曹嚴華張大嘴巴:他居然把自己幾分鐘前拼死要維護的一萬三忘的一干二凈了。</br> 羅韌問他:“去野人巢穴的路你還記得嗎?”</br> 曹嚴華不大記得:“但是不遠,是在高處,很高,沒有野人帶的話下不來。”</br> 他簡略地把事情說了一遍。</br> 羅韌皺眉,如果在高處,只有木代能上去了。</br> 炎紅砂有些擔心:“羅韌,野人為什么只帶曹胖胖來?她在我們這吃了虧,會對一萬三撒氣嗎?要是帶著他藏起來,林子這么大,我們很難找的。”</br> 羅韌點頭:“回去先匯合木代,再找一萬三。”</br> ***</br> 回去的路上,曹嚴華知道了羅韌這頭的情形。</br> 原來炎老頭已經(jīng)死了啊,他偷眼看炎紅砂,她抿著嘴,沉著臉,聽羅韌提到此節(jié)時,眼圈紅了一下。</br> 還有,怪不得先前在洞里,野人的目光在他和一萬三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原來是在思量帶哪個來換那女人嗎?</br> 曹嚴華有點不舒服,甚至還稍稍飛起了醋:所以還是把三三兄留下了,因為他會畫畫?哼。</br> 羅韌指著前頭:“就快到了。我跟那女人說的時候,指明了是兩個朋友,野人只帶你來,不知道什么原因。不過沒關(guān)系,只要那個女人還在我們手上……”</br> 他忽然臉色一變。</br> 曹嚴華也看見了,他有點納悶:火堆里,燒在火焰的中央的,那是什么東西?</br> 羅韌大步奔了過去:“木代?”</br> 炎紅砂心中一凜,趕緊也跟過去,曹嚴華不明所以,小跑著跟上,進去時,正看到羅韌把木代從地上扶起來。</br> 再一瞥,看到她身邊一具干枯的尸首,嚇得周身一個激靈。</br> 羅韌問木代:“發(fā)生什么事了?”</br> 木代有點發(fā)懵,頓了頓說:“你們走了之后,這個女人好像想出去,一直往外滾,我就去拉她,然后……”</br> 她目光茫然,有點想不起來,羅韌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又斷片兒了。”</br> 說完了,走到火堆邊上,看那塊兇簡。</br> 曹嚴華也猜到了:“這是……第三塊啊?”</br> 羅韌點了點頭,蹲下*身子解下身上的背包:“火可以暫時困兇簡,但是燒盡了就不行了,不如水來的穩(wěn)定。”</br> 他從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里頭沉著一顆狹長的胭脂琥珀。</br> 炎紅砂走到木代身邊,看了一眼羅韌,壓低聲音:“是不是,又是?”</br> 木代有點懨懨的,總覺得很累:“好像吧。”</br> 炎紅砂說:“羅韌不問呢。”</br> “嗯。”</br> 木代心情復(fù)雜地抿了一下嘴唇。</br> 羅韌拿了水過來,吩咐曹嚴華把火把打過來照亮,先去檢視那個女人的尸首,看到頸后的切口,問木代:“刀子?”</br> 問完,就看到木代手邊垂著的匕首,又問:“撕下來的?”</br> 好像是吧,木代點頭。</br> 羅韌說:“伸手。”</br> 他拿過她的手看,果然,跟他上一次一樣,一只手指尖的地方,殘留著胭脂色的琥珀。</br> 羅韌把水瓶的蓋子擰開,瓶身半傾,水溢到瓶口,示意木代把指尖伸進來靠水,剛觸到水,指尖的琥珀就劃過一道水線,很快跟沉底的那塊融為一體。</br> 羅韌蓋上瓶蓋,晃了一下,沉吟著說了句:“大吸小。”</br> 又說:“跟那個女人脖子上那塊,應(yīng)該本來是一體的。”</br> 曹嚴華腦袋湊過來,他信息缺失的厲害,聽什么都云里霧里:“什么意思?”</br> 羅韌說:“那塊胭脂琥珀,可能因為附著兇簡,又加上要貼合那個女人的脖子,質(zhì)地并不硬,是軟的,我和木代先后跟這個女人動過手,手上都沾了部分琥珀,而這些琥珀,又可以被野人脖子上掛的那塊吸附,所以我猜測,野人的那塊,也來自那個女人。”</br> 他沉默了一下:“那個野人,可能確實是這個女人生的。”</br> 炎紅砂問:“就因為這塊琥珀?”</br> 羅韌說:“這個女人,不是完全的怪物,她有意識殘留的。我猜測,當時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后來發(fā)現(xiàn)沒有死,她一定是把圍住自己脖子的這塊琥珀,當護身符來看的。”</br> “不管出于什么機緣,她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了這塊琥珀的特質(zhì),她不可能理解兇簡是什么,但是出于母親的本性,她會希望這樣的東西,自己的孩子也有。”</br> 是啊,一個野人,怎么會拿編織的絲絳掛一塊琥珀在脖子上呢,當然是那個女人給她掛的。</br> 曹嚴華忽然想到什么:“兇簡是在這塊琥珀上,琥珀被分出了一塊,那就是說,有一部分兇簡被轉(zhuǎn)移到了野人掛的那塊琥珀上?”</br> 羅韌點頭:“有可能。”</br> 曹嚴華想不通:“但是野人看起來,沒有被兇簡附身啊。”</br> 炎紅砂卻覺得不難理解:“這兇簡不可能還會分*身術(shù),否則的話一根分成無數(shù)根,都能附身害人,我們永遠都找不齊了。”</br> 羅韌認同:“兇簡的絕大部分能力在那個女人身上,細微的缺失可能并沒有太大的影響。”</br> 曹嚴華不服氣:“如果有呢,如果有呢。”</br> 他想到什么:“你不知道,我以前看那個野人,可兇了。可是和三三兄被她抓起來之后,覺得她也沒那么兇,還給我和三三兄蘋果吃……”</br> 說著說著,騰地抬頭:“你們說,會不會是因為掛著的琥珀被我小師父拽掉了?”</br> 他越想越興奮,磕磕巴巴地解釋:“我的意思是,野人掛著那塊琥珀,好像一個接收器,她掛著的時候,會特別聽那個女人的話,行事也偏向兇殘。但是不掛的時候,她就會稍微好一點,雖然因為血緣關(guān)系,還是會聽那個女人的話,但是,在某種程度上,她會……”</br> 曹嚴華抓耳撓腮的,不知道該用什么詞來形容。</br> 木代說:“懂了。”</br> “如果真的拿接收器來作比,她跟這女人離的越近,受到兇簡的影響就越強,離的越遠或者琥珀被摘掉,受的影響就會小。”</br> 羅韌有疑惑:“那么你和我,手上都曾經(jīng)沾過琥珀,也沒見有影響啊。”</br> 木代想了想:“兩個可能,第一是我們身上沾的琥珀太少,第二是……野人跟那個女人,有親緣關(guān)系,但我們沒有。”</br> 炎紅砂覺得有道理:“一直以來,兇簡附身都只是控制一個人的,如果它有這種余力能影響到其它的人,那么這些另外的人,跟被附身的人之間,應(yīng)該是有很親密的關(guān)系。”</br> 好吧,姑且這么認為吧,羅韌看向那塊懸浮在火中的兇簡:“不管怎么說,總算要合二為一了。抽火吧,火消盡了之后,把那塊也裝進來,然后去找一萬三,找到了就撤。”</br> 這話忽然提醒了炎紅砂,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猶豫著說了句:“野人要是知道,她的母親死了……”</br> 木代沒吭聲,她心底深處,實在是有些同情這個女人的,但是沒想到,她的最后一線呼吸,居然是自己掐斷的。</br> 羅韌說:“那就別讓野人知道了。”</br> 周遭有片刻的沉默,過了會,炎紅砂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了句:“你的意思是……”</br> “埋了吧。”</br> 炎紅砂抬頭看羅韌,他已經(jīng)走出去了,停在火堆邊上,只留給他們一個沉默的背影。</br> 曹嚴華心頭麻麻的,也不知道是向木代,還是向炎紅砂說:“就這樣埋了,這樣……不好吧?”</br> 如果,撇掉她可怕的外觀和詭異的舉止,她其實,也只是個橫遭不幸的女人,有一個異于常人的野人女兒。</br> 現(xiàn)在,要把她無聲無息的埋掉,甚至不能讓野人知道。</br> 炎紅砂看曹嚴華:“埋了不好,那怎么樣才好呢?”</br> 是啊,怎么樣才好呢,敲鑼打鼓地告訴野人知道,讓野人發(fā)狂,對他們窮追猛打?</br> 曹嚴華覺得有點茫然,頓了頓,炎紅砂起來,提了馬刀,在地上悶頭挖坑,曹嚴華看了一會,也拾起邊上的一把,幫著她一起挖。</br> 全程沒人說話,剛才對付野人的時候,都沒有這么士氣低落。</br> 羅韌用礦泉水瓶子比了一下,覺得兇簡大概放不進來,想了想取出背包里的折疊水袋,吩咐木代看好火堆,自己出去找水。</br> 曹嚴華循聲向著洞外看了一眼,神色復(fù)雜,頓了頓叫炎紅砂。</br> “紅砂妹妹?”</br> 炎紅砂頭也不抬:“嗯?”</br> “你覺不覺得……”</br> 他說了一半沒說下去,嘟嚷了一句:“挖吧。”</br> 總覺得羅韌有些太冷酷了,只是淡淡的一句“埋了吧”,連大的情緒波動都沒有。</br> 羅韌回來的時候,坑也快挖好了,曹嚴華和炎紅砂把那個女人抬放進去。</br> 土蓋上了,羅韌過來問木代:“沒事吧?”</br> 木代低頭看自己的手:“總覺得自己像殺了人一樣。”</br> 羅韌說:“第一,她早就已經(jīng)死了;第二,雖然你還想不起當時的情形,但是如果不是她要殺你,你應(yīng)該也不會起殺意,正當防衛(wèi),沒什么好歉疚。”</br> 也許吧。</br> 炎紅砂和曹嚴華兩個在踩土了,羅韌抽火裝好兇簡之后,他們把燃的七零八落的火堆踢挪到埋尸的地方,蓋住那片挖過的痕跡。</br> 木代心里沉沉的,像堵了塊石頭,拎著火把向外走,走了幾步才反應(yīng)過來走錯方向了,又轉(zhuǎn)身向外。</br> 轉(zhuǎn)身的剎那,忽然看到什么,僵了一下,將火把照向洞里。</br> 是之前她胡亂擱回去的娃娃,小的趴著,大的斜靠在小的身上,鋸齒狀的眼睛,森森然的,像在看著她。</br> 木代不覺打了個寒噤。</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