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曹嚴(yán)華嚇的大叫一聲,直接把骨灰盒扔了出去,炎紅砂眼見骨灰盒是向自己這個方向擲過來的,頭皮都炸起來,沒命一樣拿手擋了出去,擋完忽然反應(yīng)過來:那是老蚌的方向!</br> 骨灰盒萬一貼回去,老蚌會不會就……死而復(fù)生了?</br> 曹嚴(yán)華也想到這一點了,他難得反應(yīng)快一次,關(guān)鍵時刻,居然大喝一聲,兩手抓出船欄,身子從船欄下頭直溜出去,一腳踹飛了骨灰盒。</br> 就聽一萬三暴喝:“你倆有病嗎!”</br> 曹嚴(yán)華沒來得及回答,他功夫不行,收放無法自如,整個人控不住,撲通一聲落水。</br> 炎紅砂回頭,看到一萬三怒目圓睜,像是恨不得吞了他們,身后不遠(yuǎn)處,骨灰盒正在海面上一下下的蕩著。</br> 炎紅砂心虛地回憶了一下剛剛的場景,曹嚴(yán)華扔——她擋——曹嚴(yán)華再踹,不明白的人看,還以為是拋球拋著玩吧,難怪一萬三要發(fā)火,那是他爸的骨灰盒啊。</br> 一萬三不想跟他們兩個費口舌,轉(zhuǎn)身朝骨灰盒游過去,曹嚴(yán)華狗刨著在水面上勉強(qiáng)支撐,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朝著一萬三大叫:“三三兄,你當(dāng)心,別伸手去碰,我剛剛親眼看見,它要出來的樣子!”</br> 一萬三的手正向骨灰盒伸過去,聞言硬生生定住,過了會轉(zhuǎn)身吩咐曹嚴(yán)華:“拿撐篙。”</br> 曹嚴(yán)華聽懂了,手腳并用著爬上船去,俄頃抱了根撐篙出來,協(xié)助一萬三,把骨灰盒慢慢撥近。</br> 一萬三和炎紅砂也都水淋淋地上來了,一萬三問曹嚴(yán)華:“你真看見了?”</br> 曹嚴(yán)華很肯定:“要出來的樣子,就像上次,兇簡想從聘婷的身體里出來似的,就是這次它不是竹簡的形象,好像一張臉啊……”</br> 想起那張怪形怪狀的臉,曹嚴(yán)華一陣哆嗦。</br> 一萬三用盤繩編了個簡單的網(wǎng)兜,身子伏到甲板上,把網(wǎng)兜從船欄下放的空隙處放了下去,在曹嚴(yán)華的撐篙幫助下,把骨灰盒兜了起來,慢慢往上提。</br> 曹嚴(yán)華和炎紅砂兩個屏住了氣,一左一右趴在他身邊,都伸了腦袋往下看,炎紅砂試圖阻止他。</br> “別,別提那么近……”</br> 女孩兒家,就是唧唧歪歪的膽小麻煩,一萬三皺著眉頭,正想嗆她兩句,忽然砰的一聲,珍珠盒面上瞬間凸起一張獰笑的人臉,像是要撞將出來。</br> 一萬三嚇的手一哆嗦,網(wǎng)兜帶著骨灰盒撲通一聲落水,不過幸好,提繩還拉在手里。</br> 炎紅砂和曹嚴(yán)華兩個剛剛被嚇過,此時反而比一萬三來的淡定,炎紅砂甚至有幾分得意:“看見沒,我讓你別提那么近吧。”</br> 一萬三沒理會她,脫口說了句:“看!”</br> 骨灰盒正浮在水面上,盒面平平展展,泛著米白色的珍珠瑩光。</br> 一萬三若有所思:“好像剛到水里,那張臉?biāo)查g就沒了。”</br> 曹嚴(yán)華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兇簡怕水,它不敢直接出來!”</br> 越想越覺得后怕:兇簡之前待在老蚌體內(nèi),可以借助老蚌來去自如,脫離了蚌身之后,急著找“下家”,自己剛剛居然好死不死把骨灰盒抱在懷里,如果不是炎紅砂叫的及時……</br> 曹嚴(yán)華打了個寒戰(zhàn)。</br> 但是當(dāng)它浸在水里的時候,只能靠外頭的盒子保護(hù),盒子萬一破碎,就等同直接入水,所以頗為忌憚,不敢立刻破盒而出。</br> 怎么辦?就這樣用網(wǎng)兜兜著,浸在海里?</br> 一萬三斜了他一眼:“找個盆,桶,或者水箱吧,再造個金木水火土的陣,不說能頂十天半月,撐上兩天是沒問題的。”</br> 曹嚴(yán)華這才想起羅韌走前吩咐的話:“我小羅哥讓你試船呢。”</br> 是嗎?現(xiàn)場看起來,的確是一片狼藉,兩條船都癱瘓在這,船試不好,連岸都回不去。</br> 一萬三問他:“羅韌知道木代去哪了?”</br> 曹嚴(yán)華說:“看起來,好像是知道了……”</br> ***</br> 羅韌確信自己是聽到了口哨聲了。</br> 說不清游了多久,口哨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藏在無邊無際的薄霧背后,但方向應(yīng)該沒錯,隨著他不斷的前行,越來越清晰了。</br> 近處橫著什么,游近了看才發(fā)現(xiàn)是船槳,羅韌伸手把船槳撥開:木代怎么了,連船槳都丟了嗎?</br> 只是,沒空去想那么多了,再一次浮出水面,他終于隱約看到不遠(yuǎn)處橫著的孤零零的小船,還有船上坐著的人。</br> 那一口提著的氣終于松下來,這個時候,忽然覺得胳膊和腿都有千斤重,再也提不起來,身體的酸痛和疲乏鋪天蓋地襲來,他在心里對自己說: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到了。</br> 十米……八米……五米……</br> 終于伸手搭到船,羅韌的身體都有輕微的痙攣了,他額頭抵住船舷,劇烈的喘著氣,胳膊一陣陣發(fā)顫。</br> 好一陣子,他才抬起頭看木代。</br> 她一定哭過了,眼圈泛著紅,手里攥著那個口哨。</br> 羅韌說:“你漂的可真遠(yuǎn)啊。”</br> 這是實話,今天海上有浪,小船會不自覺的隨流而飄,又起了霧,可視度比平時低,但是根據(jù)最初聽到的哨聲判斷,她這位置不是一般的遠(yuǎn),而且,一般的距離也不可能讓他手腳發(fā)軟。</br> 你漂的可真遠(yuǎn)啊。</br> 木代說:“又不是我想漂的。”</br> 又說:“你上來吧。”</br> 不是不想上去,現(xiàn)在手足都沒力氣,覺得爬上船都很難做到。</br> 羅韌看了她一會,說:“你下來一下。”</br> “我不會水。”</br> “沒事,不會淹到你。”</br> 木代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坐到船舷邊,摟住羅韌的脖子,然后慢慢挪下來。</br> 沒有淹到,羅韌很快就摟住她的腰了,胳膊慢慢收緊,海水浸透衣服,很涼,卻更容易感知到他的身體和溫度,她在海里沒有支點,只能偎依著他。</br> 為什么讓她下來?</br> 羅韌輕輕湊到她耳邊,說了聲:“對不起。”</br> 有點說不下去,只是摟住,然后把臉埋進(jìn)她肩窩。</br> 他是真的覺得很對不起,那段時間,和老蚌惡斗的那段時間,他是真的把她給忘了。</br> 游過來的這一路,海水也許并不很涼,但對他而言,冷的徹骨,他設(shè)想了可怕的可能:如果她不是漂走,而是淹死了呢?</br> 她會淹死的,她一定會淹死,因為他忘記她的那段時間,足以夠她淹死好幾次了。</br> 老蚌很重要嗎?那只畜生很重要嗎?抓不住又怎么樣?羅韌痛恨自己在那段時間,下意識地把對付老蚌放到了第一位。</br> 木代呢?被他忘記了。</br> 所以重新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有失而復(fù)得的感覺。</br> 幸虧,幸虧她沒有出事,幸虧那可怕的假設(shè)沒有發(fā)生,如果她出事了,真是自己人生中最荒唐拙劣痛悔的一筆,為了一只蚌,把她給丟了。</br> 木代有點奇怪,羅韌剛剛是同她講“對不起”嗎?有什么對不起的呢?</br> 羅韌說:“來,上船吧。”</br> 他把她送回船里,眼神和動作都溫柔,只想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br> 木代問:“怎么回去啊?”</br> 羅韌笑笑:“先歇會吧,我們不著急,說不定一萬三修好了船,可以過來接我們。最多我?guī)е赜巍!?lt;/br> 聽到一萬三的名字,木代一下子想起來了。</br> “你們怎么樣了?那只老蚌呢?”</br> 羅韌說:“沒事了,已經(jīng)解決了。”</br> 木代長吁一口氣:“嚇?biāo)牢伊耍菚r候我還以為我要死了,腦子里一片空白。”</br> 羅韌笑她:“跟當(dāng)初我拿刀子嚇你,哪個更嚇人?”</br> 木代說:“不一樣的,那個時候,我雖然嚇哭了,但是沒那么怕。這次不一樣的,我直接就嚇懵了……”</br> 她瑟縮了一下,垂下頭來,羅韌微笑著,伸手去想拂她的頭發(fā)。</br> “然后,不知怎么的,我就在這里了,霧又大,聽不到聲音,又看不到你們……”</br> 羅韌心里咯噔一聲,伸出的手慢慢收回。</br> 她還在低聲喃喃:“然后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哨子,我想,如果吹哨子的話,你可能會聽見的……”</br> 她仰起臉來:“然后我果然就看見你了。”</br> 羅韌笑了一下,但是這一次,笑的有些牽強(qiáng)。</br> 他問:“木代,你還記得,你從繩上摔到船里嗎?”</br> 木代疲憊的搖頭:“我可能嚇懵了,我就記得我在繩子上,然后老蚌忽然飛起來,曹胖胖還喊說老蚌會飛……”</br> 一股怪異的感覺從心底升起。</br> “那我當(dāng)時要撞船,讓你避開,你記得嗎?”</br> 木代露出疑惑的神色來:“你要撞船嗎?我不記得啊,可能當(dāng)時太亂了,我太慌,沒注意吧。”</br> “木代,你的船槳呢?”</br> 她好像這時才察覺到船槳不見了:“可能是我上繩的時候,小船一晃,船槳落到水里去了吧。”</br> 羅韌在心里說:不是的。</br> 那時候,老蚌向著繩上切旋的時候,木代驀地撒手落下,他還在心里夸她,臨場反應(yīng)能力,真是出乎自己的意料。</br> 再然后,他們拉繩,想幫木代上繩,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劃著船,反而離繩遠(yuǎn)了。</br> 現(xiàn)在想想,確實是不對勁,木代的動作一向很快的。</br> 接著,他決定撞船,于是對木代講,離開,離開,別靠近。</br> 他親眼看到她把船劃遠(yuǎn)了的。</br> 但是現(xiàn)在她說,不記得,沒印象,只記得自己在繩上,老蚌朝著她切旋,下一刻,就到了大霧里,小木船上,大伙兒都不見了,連木漿哪去了都不知道。</br> 這要怎么解釋?嚇暈了嗎?他不相信。</br> 當(dāng)時,他喊出“離開,別靠近”的時候,把槳劃遠(yuǎn)的那個人,是她嗎?如果不是,是誰?</br> 羅韌忽然恍惚起來。</br> 木代奇怪地看他,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br> 羅韌回過神來,他盡力壓伏下內(nèi)心的不安,對她回以一笑,說:“沒什么。”</br> ...</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