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兩人幾乎同時(shí)想起了神棍發(fā)過來的竹簡照片上所記述的故事。</br> 尹喜問:如果七星長亮,該怎么辦呢。</br> 老子沉吟良久,回答,鉅子可期。</br> 尹喜又問:鉅子是誰呢。</br> 老子回答:我也不知道。</br> 老子確實(shí)也不可能知道,因?yàn)榘凑漳甏扑悖业谝蝗吴犠幽拥某錾窃诶献尤ナ乐蟆?lt;/br> 所以,眼前出現(xiàn)的這個“鉅子令,殺”,大有玩味之處。</br> 羅韌過來,也蹲*下身子,接過木代的手電,逐字逐句看篆字記述的內(nèi)容,這一段內(nèi)容其實(shí)不長,記述的也簡單,語氣極悲憤,大意是:風(fēng)云突變,墨家四起,鉅子令殺,海之畔、山之顛,黃土惡絕處,星君一再隕落,吾輩十人絕路于此,皆被誘入地坑,銅汁澆頂,再無生路云云。</br> 形同絕筆,即便千余年后展讀,悲愴痛絕之意,依然在斧鑿石痕之處盤桓不去。</br> 這留書,一定是在通往外頭的地道鑿穿之前刻的。</br> 羅韌拉木代:“過來,幫我忙。”</br> 他把那些堆疊的尸體一具具搬下,在邊上重新再堆,每搬下一具,就尋找尸身上的青銅腰牌,一共九具尸身,九塊腰牌,都遞給木代。</br> 木代按照吩咐,把九塊腰牌都翻到有字的一面,細(xì)細(xì)辨認(rèn),然后依字的不同分成四組。</br> 甲骨的“刀”字,一塊;“水”字,一塊;“口”字,一塊;剩下的六塊都是同一個字。</br> 字形像山,羅韌認(rèn)出,那是個甲骨文的“土”字。</br> 木代倒吸一口涼氣:“第五根兇簡,簡言是土?”</br> 羅韌點(diǎn)頭:“**不離十了吧。古代,土同坑殺,同活埋,同密封。”</br> 篆書里說“吾輩十人絕路于此”,用“絕路”而不用“被殺”,可見當(dāng)時(shí)這些人還都沒有死。</br> 木代有些唏噓:“都說鉅子是墨家的首領(lǐng),鉅子令殺,是墨家對付這些人的嗎?我聽說墨家講究仁愛非攻,怎么會忍心用這么殘忍的手法呢?”</br> 羅韌心里已經(jīng)約略有幾分明白:“這要看,對付的是什么人了。”</br> 他話鋒一轉(zhuǎn):“在南田,騰馬雕臺那一夜,一萬三有一句話,一直讓我印象很深。后來,神棍在尹二馬那里也探聽到類似的消息。”</br> 那時(shí)候,一萬三看著騰馬雕臺的輪廓喃喃:“這要在古代,可真像個祭臺。”</br> 說著,還伸手指向大片迎風(fēng)彎腰的稻禾:“像不像在祭拜?臺子上再站一個祭司,嘴里念叨兩句天靈靈地靈靈……”</br> 而神棍也傳達(dá)了類似的意思,說是原始社會,由于社會生產(chǎn)力極度低下,導(dǎo)致人類有最原始的自然崇拜,比如崇拜風(fēng)、雷、電等等,而在這之中,最重要的一種,是星辰崇拜。</br> 七根兇簡要靠鳳凰鸞扣克制,鳳、凰、鸞是用來作為圖騰的吉祥玄鳥,代表著原始的玄鳥崇拜。</br> 羅韌拉著木代就地坐下:“中國古代神話故事里,后羿射日,射下來的是三足神烏,類似于鸞鳳之鳥,七根兇簡又和北斗七星有關(guān)。星主黑夜,鸞鳥則代表白晝。兩相對比,確實(shí)像是兩種力量的制衡。尹喜問老子七星長亮怎么辦,七星長亮,聽起來像是黑夜不散。”</br> 木代聽明白了:“老子回答鉅子可期,就是預(yù)見到后來的墨家力量可以對抗兇簡?”</br> 羅韌點(diǎn)頭,指了指地上的腰牌:“在身上放這些東西,死后都要規(guī)規(guī)整整入懷,可見這些對他們意義重大,這些人應(yīng)該跟鉅子或者墨家無關(guān),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dāng)時(shí)有一部分人追隨兇簡。”</br> 追隨兇簡?木代覺得難以置信,哪怕是在南田,被項(xiàng)思蘭影響的那些人,也只是被迫為之,誰會主動追隨呢?</br> 羅韌解釋:“在西方,有拜上帝教,就有拜魔鬼教。有一種偏激的說法認(rèn)為,宗教源自人心的恐懼,追隨魔鬼,并不是發(fā)自真心的擁護(hù)愛戴,而是害怕魔鬼把厄運(yùn)降給自己。”</br> 木代說:“這就像抗戰(zhàn)時(shí)候的那些漢奸吧?”</br> 羅韌想笑,她這比喻有點(diǎn)不倫不類,但是仔細(xì)琢磨,也確實(shí)有那么點(diǎn)意味在。</br> 他說:“通俗點(diǎn)講,當(dāng)時(shí)有人拜兇簡,而且可能自成一體,組織嚴(yán)密。”</br> 木代問:“目的是什么呢?”</br> 羅韌回答:“七星長亮。”</br> 七星長亮只是一個象征性的說法,至于代表了什么樣的局面,他還沒有猜透。</br> 羅韌取出匕首,示意木代幫他照亮,在地面上粗略勾勒出一幅國家地圖。</br> 說:“我起先也沒有想到,就在剛才,忽然回憶起神棍說,八卦觀星臺上,開始是七顆星,后來暗了四顆,剩下的三顆分外明亮。”</br> 他刀尖下指,在地圖左下角,廣西北海附近打了個叉,木代接口說:“五珠村。”</br> 羅韌加了一句:“海之畔。”</br> 經(jīng)他一提,木代腦子里忽然火光一爆:“你是說……”</br> 羅韌笑著點(diǎn)頭,刀尖上移,黔桂附近同樣打了個叉:“四寨,山之顛。”</br> 木代吁一口氣,羅韌看了她一眼,刀尖滑向西北,這一次,并不說話,等她說。</br> 這地方,木代再熟悉不過了。</br> “小商河……黃土惡絕處?”</br> 小商河位于戈壁沙漠,颶風(fēng)起時(shí)黃沙漫天,在古人看來,可不就是徹頭徹尾的黃土惡絕處?</br> 她有些怔愣:“所以,我們并不是……”</br> 羅韌點(diǎn)頭。</br> 老子回答尹喜說,沒有人能夠打開兇簡,這話是不確切的,按照這里得到的訊息來看,老子死后幾百年,兇簡就曾經(jīng)打開過,非但地域分布天南地北,而且分布的那些地方,跟他們到過的地方頗有重合之處。</br> 如果七根兇簡確實(shí)對應(yīng)北斗七星,那么古時(shí)追隨兇簡的人,稱呼兇簡為“星君”就顯得順理成章,而“星君隕落”意味著兇簡被收。</br> 所以,所謂的“鳳凰小分隊(duì)”,根本也不是第一批對付兇簡的人,當(dāng)年的墨家,鉅子手下的人,做的是跟他們類似的事。</br> 唯一不同的是,先來者們對付的不止是兇簡,還有那些追隨兇簡的人。</br> 羅韌重新抬頭,看那個所謂銅汁澆頂?shù)鸟讽敚芗掖謇铮瑳]有聽說過地面上有這個古跡,而根據(jù)之前在外頭的地理位置來看,這處穹頂之上,應(yīng)該還是山。</br> 最大的可能性是,在這個穹頂澆成之后的漫長年月里,周邊的山體不斷塌方、泥石流,硬生生在穹頂之上又造就了一座山。</br> 如果這里的這根兇簡簡言是“土”字,那么當(dāng)年鉅子手下的人堪稱以眼還眼斬草除根——羅韌甚至覺得,或許正因?yàn)楫?dāng)時(shí)這種“風(fēng)云突變,鉅子令殺”的手段,才令得拜兇簡者的組織一蹶不振甚至逐漸絕跡。</br> 不過……也并非就能這么樂觀了。</br> 地道鑿?fù)ǎ幸粋€人逃出去了。</br> 羅韌突然有一個大膽的假設(shè)。</br> 他看向木代,聲音都隨之壓低很多:“按照秦漢之初的人口分布,這樣的山凹村子,幾乎不大會有人跡。”</br> 木代雖然還沒想透,但也知道他語意一定未盡:“所以呢?”</br> 所以,那個人逃出之后,是否根本沒有走遠(yuǎn),他的同道殞命于此——他會不會等待風(fēng)頭過后,就地造廬結(jié)社,今天的曹家村,追本究源,會不會是,從他而始?</br> ***</br> 今天是婚禮的正日子,第一天。青山推門出來,第一件事就是仰頭看天。</br> 牛毛細(xì)雨,連綿不盡。</br> 到底是覺得晦氣,皺起眉頭呸了聲:“又下雨!”</br> 前院里,不少過來幫忙的村里人,有人糾正他:“下雨也是好日子,下的都是財(cái)氣福氣!”</br> 國人總是會有這么渾然天成的自欺欺人,忌諱很多事,而當(dāng)這忌諱當(dāng)真來臨,又往往能夠自圓其說,譬如新年里打碎了飯碗不吉利,真打碎了,又叫歲歲平安。</br> 青山撓著頭,嘿嘿干笑,一抬眼,七嬸甩著毛巾打著褲腿濺上的泥點(diǎn)子一路過來。</br> 青山父母前些年先后生病沒了,婚娶大事,仰仗的都是村里的老一輩,七嬸渾然扮演了娘的角色。</br> 跟他急急交代:“我找二瞎子算過了,吉日就是今天,吉時(shí)不能超過正午12點(diǎn),提前半小時(shí),全村的人都得到曬場,新娘家的人坐一桌……”</br> 說到這,還是忍不住抱怨:“你說她是孤兒我也曉得,怎么連個親戚也不來一個?統(tǒng)共來了兩個小姐妹,昨晚才到,還說什么請假不好請,今天吃了酒就要走——要開三天席呢。”</br> 青山陪笑:“亞鳳命苦……”</br> “呸呸呸,大喜日子,說什么命苦,”七嬸素來的殺伐決斷,“我已經(jīng)安排了,那些外村來的,外頭打工回來的,都安排坐娘家桌了,讓金花負(fù)責(zé)那桌。”</br> 青山松了口氣,忽然又想到什么:“那請牌位……”</br> 請牌位是村里的規(guī)矩,牌位由村里年紀(jì)最大的人保管,萬一去世,就由年紀(jì)次之者頂上,每逢有婚事,村里年紀(jì)最小的孩子,一大早要去老者家里請牌位,請到之后,要由大人們領(lǐng)著,抱著蒙了紅布的牌位繞村一周,每過一家家門,都要說句吉利話,譬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什么的。</br> 婚禮儀式上,夫妻除了掰天地父母彼此,還多一道拜牌位。</br> 牌位究竟是什么,誰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只知道,沒這牌位,就沒這村子。</br> 七嬸讓他放寬心:“都安排好了,到時(shí)候鑼聲一響,就是繞村開始了,紅包備好了吧,小童子這么走一圈,要給賞錢的。”</br> ……</br> 十點(diǎn)剛過,銅鑼第一聲起,包著紅布的鑼捶直打鑼心,起勢沉落勢穩(wěn),轟的一聲,鑼聲悠悠,闔村上下,遠(yuǎn)遠(yuǎn)近近,都聽得清清楚楚。</br> 剛進(jìn)村的炎紅砂聽見了,非但聽見了,猝不及防間,還險(xiǎn)些嚇了一個踉蹌。</br> 但她很快穩(wěn)住了神,夾緊公文包,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拽了拽身上有點(diǎn)松垮的黑色小西服,活動了一下因?yàn)榇┲赂叩暮懿皇娣哪_踝。</br> 以上諸般,都是昨晚臨時(shí)開車進(jìn)城置辦來的道具。</br> 長吁一口氣,要求自己泰然自若。</br> 要知道,她現(xiàn)在,可是一名……保險(xiǎn)從業(yè)者。</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