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讓神棍郁悶的是,接下來,從尹二馬嘴里就問不出干貨了,或者說,越問越讓自己著急。</br> 譬如他問,老子有沒有說,當那些星排列成七星北斗,并且持續(xù)長亮的時候,該怎么辦呢?</br> 尹二馬看著他嘿嘿笑,一張臉透著酒紅。</br> 估摸著是不愿意答,神棍換了個問題:這木簡在你們家一直保存了兩千多年嗎?你們家里,由古至今,每天晚上都要去八卦觀星臺觀星?</br> 尹二馬說:“不是啊。”</br> 不是?神棍完全懵了,還想再追問,尹二馬身子往前一倒,腦子往桌面上一磕,鼾聲如雷,酒氣沖天。</br> 剩下神棍在邊上茫然拈花生米吃,過了會,他忽然想到什么,趕緊把那幾根木簡擺正,手機掏出來,逐一拍過。</br> 神棍發(fā)到群里的,就是這幾張照片,說這東西可能跟七根兇簡有關,極其重要,讓他們上網比對字體,查查上頭講的都是什么。</br> 羅韌和炎紅砂可能在忙別的事,短時間內都沒回復,木代時不時要應付工頭,所以這事就交給一萬三和曹嚴華。</br> 兩人給羅韌發(fā)了信息,表示要借用他房間的電腦。</br> 沒回復,先開機試運氣,本來還擔心有密碼,居然沒有,暢通無阻就亮了屏。</br> 論理該先點瀏覽器。</br> 曹嚴華壓低聲音:“三三兄,你說我小羅哥電腦里,會不會有那種片子?”</br> 他擠眉弄眼,一萬三心領神會:“沒準還有那種圖片呢。”</br> 說話間,鼠標移到存儲盤上:“翻嗎?”</br> 曹嚴華說:“這是不道德的事,但是為了我小師父……”</br> 一萬三說:“可不,這也是為了小老板娘,有些男人隱藏的很深。”</br> 于是翻。</br> 大失所望。</br> 羅韌這電腦,之所以扔在這,好像就是無所謂作“公用”的,幾乎沒有任何存儲下載內容,而且,瀏覽記錄全部清空,一點痕跡都沒有。</br> 半晌,曹嚴華喃喃:“我小羅哥隱藏太深了……”</br> 兩人對視一眼,悻悻開始干活。</br> 搜了纂字體網,又開了簡體纂體在線轉換生成器,一萬三負責一個一個比對,曹嚴華則根據(jù)一萬三的發(fā)現(xiàn)在一邊的白紙上逐字謄寫。</br> 人專心做事的時候,大概就會覺得時間過得尤其之快,才剛翻譯了一小半,隔壁的工程就已經結束了,甚至能聽到結賬算錢和那幾個泥瓦工下樓的聲音。</br> 再次抬頭,天都快黑了。</br> 很多纂字,實在找不著,只得用圓圈代替,一張紙舉起來,半數(shù)的圈圈,然而連蒙帶猜的,意思居然也勉強讀了個大概。</br> 這上頭講的,其實就是尹二馬跟神棍說的那些——老子到達行停處之后,委托尹喜造八卦觀星臺的事,不過,還多了一兩句內容。</br> 古文字詰屈聱牙,翻譯成大白話,大意就是,尹喜問老子,倘若七星長亮,該怎么辦呢?</br> 既然形勢變的危險和糟糕,總得做點什么吧?</br> 然后,老子沉思良久,“觀八卦、品天相”,說了四個字。</br> “鉅子可期。”</br> 尹喜問老子:“鉅子也誰?”</br> 老子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br> 再接下來就沒了,應該是燒掉了。</br> ***</br> 曹嚴華盡忠職守,將這些內容,編輯了長長的好幾段,發(fā)送到群里去。</br> 還加了自己的意見:鉅子應該是一個人吧,春秋戰(zhàn)國時代,大家起名字都愛帶個“子”。</br> “鉅子可期”這句話也很好翻譯,字面來看,老子的意思是,可以指望一個叫鉅子的人。</br> 然而神棍很快回復說,鉅子是墨家學派的領袖,墨家學派是由墨子開創(chuàng)的,但是,按照年代來看,老子去世的時候,墨子才剛剛出生,這時候距離墨家成為派別和第一任鉅子產生,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呢。</br> 曹嚴華不服氣:人家是老子啊,就不能通曉過去未來?更何況他當時回答尹喜“我也不知道”,就更加說明他說的是百年之后的人了。</br> 好像也不無道理,神棍思前想后,覺得還是得再從尹二馬這突破。</br> 然而,尹二馬突然之間,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了,不管神棍怎么說,不管扯出文化還是專題研究的大旗,尹二馬再也不吐露一個字。</br> 追的急了,他就回答說:“神先生,有些事情,我們是不向外人說的。我之所以告訴你那么多,是因為這輩子,你是第二個向我提起七根兇簡的人。”</br> 神棍知道自己是碰上個倔老頭了,兩種人的嘴永遠撬不開:死人的,和誓死不說的。</br> 這種守在秘密身邊,卻無法得窺的感覺,真心糟糕。</br> 晚上,承蒙尹二馬不趕,算是同榻而眠,月光很好,透過老式的木格子窗照進來,在他身上打滿了小方格。</br> 神棍當然是睡不著的,翻來覆去,唉聲嘆氣,不知道到第幾次時,聽見尹二馬說夢話。</br> “鑰匙……觀四牌樓……”</br> ***</br> 一大早,鄭伯接到羅韌電話,說是聘婷情況穩(wěn)定,但確實需要長期療養(yǎng)。</br> 一聽這話鄭伯就明白了,羅韌不可能有時間去應付這個“長期”,他大概是要回來了。</br> 自己倒是想去陪,但今時不同往日,鳳凰樓的名聲和招牌菜,都是他扛著呢。</br> 羅韌讓他放寬心:“我會給聘婷雇一個全職陪護,同吃同住同睡,還能及時配合何醫(yī)生這邊的治療。”</br> 也只能這樣了,鄭伯叮囑他:“你一定要好好面試,也得讓聘婷面,她不喜歡的人,千萬不要留啊。”</br> 羅韌笑:“知道了。”</br> 打完電話,他推門進何瑞華的房間。</br> 這個時間段沒其它的客人,聘婷在房間里停停走走,對什么都好奇,有時候會問何瑞華:“伯伯,這是什么啊?”</br> 何瑞華笑呵呵的,耐心給她解釋。</br> 跟何瑞華接觸久了,會覺得這個人其實挺隨和,對病人也很有耐心,很能設身處地去溝通,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當初對木代,下那么讓人反感的論斷。</br> 羅韌在沙發(fā)上坐下來,朝聘婷招手。</br> 聘婷踢踏著過來,叫:“小刀哥哥。”</br> 羅韌板著臉:“現(xiàn)在知道我是小刀哥哥了,在家里,你可是理都不理我,還追著別人叫小刀哥哥。”</br> 聘婷不好意思起來,抱住他胳膊,腦袋往他肩膀上一抵,蹭啊蹭的。</br> 羅韌心里微微一動,忽然覺得,這段日子以來,確實很忽略聘婷,有些虧欠這個妹子。</br> 他伸出手,想摸摸聘婷的腦袋。</br> 然而聘婷的乖巧真是持續(xù)不過三秒,手還沒摸到她頭發(fā),她又嗖的起來,騰騰騰跑到何瑞華面前,說:“伯伯,我要看電影。”</br> 何瑞華的電腦上有一套心理動畫短片,每集只幾分鐘,看似是熱鬧的動畫,其實類似于心理智力測試,之前放給聘婷看過,她很是喜歡。</br> 何瑞華點開一集,聘婷拉了椅子坐過來,硬把何瑞華擠到邊上,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捧著腮,像個認真的小學生。</br> 何瑞華的助理敲門進來,看見屋里的場景,有點為難:“何醫(yī)生,預約的客人提前來了……”</br> 不好打擾人家做生意,羅韌想拉聘婷離開,但她正看到興頭上,不肯,惱火的不住跺腳。</br> 何瑞華笑起來,說:“就讓她看吧,反正又不止一個會客室。”</br> 他讓助理把客人帶往隔壁。</br> 這種反客為主的行為……</br> 羅韌瞪了聘婷一眼,她居然還有理,說:“這個小刀哥哥壞,我還是喜歡那個小刀哥哥。”</br> 真是……</br> 羅韌苦笑著回到沙發(fā)上坐下,想了想掏出手機,點開群里的圖片和對話細看。</br> 其實之前已經看過,還跟神棍和木代分別通過電話,不過正好有空,再比對著琢磨一番也好。</br> 焚書坑儒……</br> 老子出函谷關這段往事,在當時已經有竹簡記錄,出關時,又是尹喜請他用鳳凰鸞扣封住七根兇簡——這就說明,關于七根兇簡,當時的環(huán)境下,并非秘而不宣。</br> 墨子是公認的墨家第一代鉅子,他生活的時代遠在焚書坑儒之前,所以,墨子也是知道七根兇簡的傳聞的。</br> 但是鉅子和墨家,有什么特殊之處呢?</br> 羅韌在手機上上網搜索。</br> ——墨家是一個有嚴密組織紀律的團體……</br> ——服從指揮,赴湯蹈火,死不旋踵。</br> ——墨家學派的組織成員,是大批手工業(yè)者和下層士人……</br> ——墨者很能戰(zhàn)斗,具備初始的“俠客”精神……</br> 似乎……</br> “小刀哥哥,放完啦!”</br> 羅韌剛剛成形的一點思路,被聘婷忽如其來的一聲尖叫毀的無影無蹤。</br> 他沒好氣看聘婷:“等著。”</br> 放完了之后,自然會自動跳到下一集的,所以你耐心等著就好。</br> 但是,此時的聘婷,如果能有這個覺悟,怕是也不用來這里就醫(yī)了。</br> 她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挪著鼠標點點戳戳,又伸手去拍顯示器,好像這樣,就能把下一集拍出來一樣。</br> 羅韌無奈地站起來,才剛向那頭走了兩步,聘婷忽然咦了一聲。</br> 電腦音箱里傳來沙沙的聲音,這是視頻在播放中了。</br> 看來是不用過去幫她了,羅韌轉過身,正想回去坐下,音箱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br> ——“如果我沒法愛上羅韌呢?”</br> 這是……木代的聲音。</br> 羅韌的心忽然砰砰跳的厲害,他走到電腦屏幕前。</br> 聘婷似乎嫌這個節(jié)目不好看,撅著嘴巴又想動鼠標,羅韌握住她的手,說:“乖,別動。”</br> 語氣有點生硬,目光死死盯住屏幕。</br> 這應該是網吧吧?背景昏暗而又嘈雜,木代頭上戴著耳機,倚在座椅里,一只手玩味似的拈著唇邊的麥,另一只手拿著一罐啤酒。</br> 上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種表情,好像也是在視頻里。</br> 羅韌點了暫停,看播放列表。</br> 懂了,這是前一陣子的視頻,在播放列表的歷史菜單里,不知怎么的讓聘婷點了出來。</br> 看文件時間,好像是……離開南田的前一晚。</br> 羅韌握住聘婷胳膊,把她從椅子上拉開,自己坐下去。</br> 聘婷不高興:“小刀哥哥,那是我的位置!”</br> 羅韌抬頭看她。</br> 跟往日不一樣,臉上沒有笑容,目光也沒什么溫度。</br> 聘婷有點害怕了,她退后兩步,垂著頭,捻自己的衣角。</br> 羅韌說:“去,把門反鎖了,如果何醫(yī)生回來,你就跟他說,在捉迷藏,就是不放他進來。”</br> 聘婷眼睛一亮:“是跟伯伯捉迷藏嗎?”</br> “是。”</br> 聘婷蹦蹦跳跳,一溜小跑的到門邊,把鎖扣往里擰了好幾道,抬頭看到門頂上還有一道防盜栓,又費了老大勁拖了張凳子過來,踩在上面去鎖門。</br> 電腦屏幕上,木代的影響還在定格,一雙眼睛就那么看著他——羅韌一直認為,木代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一雙眼睛清澈的像水一樣,喜怒哀樂都看的清清楚楚。</br> 但是現(xiàn)在,他突然覺得,看不懂了。</br> 他看著木代的眼睛,看了很久。</br> 你有什么秘密呢?</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