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過……”</br> 羅韌指著炎老頭的身子:“身上的抓痕,是野人抓的。因為普通人的手,沒這樣的力度,手指之間的間距,也沒這么大。”</br> 木代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人和野人之間的……合作?”</br> “有這個可能。這個野人在某些事情上,表現(xiàn)的有些太聰明了,而且不是動物該有的那種聰明——在樹上刻痕,用掃晴娘裝神弄鬼,更接近于人的做法,我起初猜測是兇簡在野人身上。現(xiàn)在看來,倒像是有人支使它做事。”</br> 他托了一下木代:“來,往上。”</br> 兩個人小心的向井口上挪,才移了幾米,上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br> 羅韌覺得不妙,推木代:“要趕快!”</br> 還是沒來得及,話音剛落,井口俯下野人的頭來,目光直溜溜的,看羅韌,又看木代,壯實的身子幾乎把井口都遮住了。</br> 木代緊張地心砰砰跳,輕聲問羅韌:“她要干嘛?”</br> 羅韌說:“如果是我的話,可能會填井。”</br> 木代一下子想起了炎紅砂挖出的井土,還有兩個人一起抬出去的那塊木板。</br> 羅韌附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這個距離,木代,你提氣,我用力把你托出去。她要填井的話,總要從井口離開彎下身子去拿東西的,就趁著這個間隙,你出去,引開了她,我再出。”</br> 迎著野人的目光,木代點頭,說:“好。”</br> 羅韌親親她面頰,說:“別怕。”</br> 他緩慢的變換姿勢,兩腿撐壁,兩只手臂收攏,叉起,下放,木代也扶住井壁,兩只腳踩到羅韌的手上。</br> 木代體重輕,又有輕功的底子,幾米的距離,上去的幾率很大。</br> 野人的喉嚨里滾著發(fā)聲,木代一顆心跳的厲害,其實這個計劃,兇險的地方還很多,但是……</br> 井口一亮,羅韌對亮度的變化極其敏感,一聲低吼,雙臂用力狠狠上拋。</br> 木代瞬間就出了井口,羅韌這一拋力度好大,到力道盡頭時她半空猱身翻轉,頭下腳上,說巧不巧,正看見野人抱著木板憤怒抬頭,木代想也不想,一個巴掌抽了過去,借力足踏木板落地,落地就跑,盡量朝離井口遠的地方跑。</br> 而且學乖了,手一伸,頭發(fā)全攏到前頭,說死也不在一件事上栽兩回。</br> 野人身形壯大,撲勢雖猛,但動作到底笨重,木代身法輕巧,短時間內倒是還能和野人周旋,但免不了險象環(huán)生。</br> 正氣喘吁吁,忽然聽到兩聲槍響,急回頭去看,野人似乎支不住,晃了一下身子跪倒,木代疾步?jīng)_到羅韌面前,羅韌扔了搶,抓住她手:“走。”</br> 木代脫口問了句:“不要槍了?”</br> “子彈打完了。”</br> 迅速撤進林子,還沒跨上兩步,腳下忽然一絆,回頭看到是躺在地上的炎紅砂,嚇的心頭一突,羅韌把炎紅砂抱起來,示意木代跟著走,木代以為是要逃跑,誰知道跑出幾步之后,羅韌選了個隱蔽的位置,把炎紅砂放下來,又掩身在樹后去看。</br> 木代去探炎紅砂的呼吸,謝天謝地,還有。</br> 她回頭去看羅韌,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野人正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了一兩步之后又跪倒,步子有些蹣跚。</br> 木代心念一動:“你打了她的腿?”</br> 羅韌點頭:“一來子彈不行,二來她也確實皮糙肉厚的,換了普通人,老早躺下了。”</br> 木代有點可惜:“打要害多好。”</br> 羅韌說:“我要讓她還能走路,但是不能走那么快——想找到背后的那個人,還有一萬三、曹嚴華,可能都落在這野人身上了。”</br> 野人又試了幾次,終于站起來,一瘸一拐的,向著一個方向走去。</br> 羅韌回頭看木代,木代說:“你先去吧,我在這里照顧紅砂。”</br> “別亂走,待會我回來找你。”</br> ***</br> 羅韌一走,木代全身的弦就繃緊了,想想也奇怪,他在的話,她總是不自覺放松,總想靠著歪著,他一走,她就能站直了。</br> 木代守著炎紅砂,凝神聽周遭的動靜,又去掐了趟她的人中,沒醒。</br> 不像被嚇暈的,會不會是哪里受傷了?</br> 木代想了一下,輕輕抬起炎紅砂的腦袋,手探到她腦后摸了一下,果然,摸起來有點濡濕,是血。</br> 確定周遭沒有異動,木代快步趕到先前綁繩的樹旁,繩圈還繞著,拉繩有斷頭,撿起了細看,斷口平展,是被刀砍斷的。</br> 又去看樹身,比照了一下炎紅砂的高度,樹皮上一塊地方有明顯的撞蹭。</br> 木代仔細回想當時的情形。</br> 事情發(fā)生的很快,炎紅砂尖叫聲未落,自己就翻進井里了。</br> 也就是說,紅砂是被突襲的,根本連拆招的機會都沒有,讓她看著繩索,應該是面向著樹的,如果是后腦撞樹……</br> 她大致理出事情發(fā)生的順序了。</br> 紅砂在看著繩索——聽到身后有動靜——急轉身——尖叫——被摁住狠狠撞樹——斷繩。</br> 斷繩和襲擊紅砂,很可能是同時發(fā)生的。</br> 推斷屬實的話,也就意味著,炎紅砂看到了來人的樣子。</br> 木代的心砰砰跳,她回到寶井邊,撿回羅韌的包,從里頭翻出紗布,幫炎紅砂包扎傷口,扎好之后,拿過炎紅砂的手,從她的手指尖處,一根根狠掐。</br> “紅砂,醒醒啊,快點醒啊。”</br> ***</br> 羅韌跟定野人,且走且停,路越走越偏,他留心記每一道拐彎,數(shù)字編號,腦子里一長串數(shù)字編碼。</br> 只交睫功夫,野人忽然不見了。</br> 羅韌抽了刀子在手,慢慢向野人消失的地方靠近:他是不大相信鬼神或者隱身之類荒謬的解釋的,不見了嗎,自然是有原因的。</br> 果然,大片的野草藤木掩映只是假象,那幾乎是通往地下的山洞入口。</br> 羅韌猶豫了一下,雙手撐地,附耳去聽。</br> 聽不真切,只知道有動靜。</br> 他心一橫,屏住氣,后背貼住洞壁,側著身子,慢慢進洞。</br> 拐了一個彎之后,光就幾乎全不見了,畢竟是地下。</br> 羅韌站了一會,以便眼睛適應黑暗,這一適應的過程中,聽力逐漸占據(jù)上風,他聽到野人的嘟囔聲。</br> 一連串的嘟囔,并不成句,或許是獨屬于野人的溝通語言,屏息去聽,那粗重的嘟囔聲里,夾雜著絲絲輕細的怪異呢喃聲。</br> 羅韌越聽越是心驚,他幾乎可以肯定,那是個女人。</br> 女人……</br> 跟當年被殺的女人,有關系嗎?</br> 野人的嘟囔聲停了,粗重的喘息聲向外,似乎是要出來。</br> 羅韌迅速后撤,趕在野人之前出到洞外藏好。</br> 這是一個重要據(jù)點,應該只有這一個出口,而且,憑心而論,山洞逼仄矮小、沒有光,又是在地下,不像是野人住的地方。</br> 所以,野人另有地方居住,但是,定期或者每天,到這個山洞來?</br> 洞里是誰呢?跟野人會是什么關系?</br> 羅韌耐心等著,等到野人蹣跚走遠,直到看不見的時候,他才從藏身之處出來,再次進洞。</br> ***</br> 炎紅砂終于醒了,近乎痛楚的先皺眉,喉嚨里逸出細細的一絲呻*吟。</br> 木代長吁一口氣,關切地看她:“還疼嗎?”</br> 她盯著木代,像是有些恍惚,好一陣子,才漸漸恢復意識,而恐懼幾乎是隨著意識一并恢復的——炎紅砂一下子坐起來,慌張的四下去看。</br> “木代,有鬼啊。”</br> 木代又好氣又好笑:“有野人還不夠嗎,你還要再加個鬼!”</br> 炎紅砂哆嗦了一下:“真的!”</br> 木代看著她,笑容慢慢收起:“你看見什么了?”</br> 看見什么了?</br> ***</br> 那時候,她盡職盡責的,一直盯著繩索的結扣去看,根本沒有聽到有人靠近的聲音。</br> 確切的說,也許那個女人走路,根本沒有聲音。</br> 她感覺到一口,呼在自己脖子上的涼氣,剎那間毛骨悚然,急回頭去看,觸目所及,失聲尖叫。</br> “臉煞白,包著骨頭,常年不見陽光,沒有血的那種白,頭發(fā)也是白的,脖子上……”</br> 木代追問:“脖子上怎么了?”</br> 炎紅砂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激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脖子是斷的,至少斷了一半的,真的,你能看到,血肉翻開,氣管也割開……”</br> 她覺得有點作嘔,胸口堵的慌。</br> 木代伸手撫她后背,幫她順氣,覺得難以置信:“一個脖子斷了一半的,老女人,還在四處走動……喪尸嗎?”</br> 炎紅砂搖頭,似乎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下意識的,又去摸自己的脖子。</br> “她脖子上,有一層,透明的,胭脂紅,像琥珀,又好像是膠,圍住了傷口,就是……”</br> 炎紅砂努力表達:“就是,脖子斷了,但是好像是胭脂色的一層透明膠,從外頭包了一圈,所以,她還能呼吸……”</br> 木代讓她說的,全身汗毛倒豎。</br> 這是什么怪玩意兒?</br> ***</br> 羅韌覺得有點不妙。</br> 山洞里太黑了。</br> 一個慣于在這樣的洞里長期居住的人,夜視能力會非常好,相當……好。</br> 他貼住石壁站定,攥住刀柄的手微微發(fā)汗。</br> 有什么東西,輕輕的,碰到了他的頭發(fā)。</br> 羅韌站著不動,不過,他感覺到了。</br> 有一線極弱的,帶著涼意的呼吸,就在他頭頂上。</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