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是公平的，大雨的落下，不只是秦地遭殃，楚地、魏地的一部分地區(qū)也都遭了秧。
    比起秦人們擁有建制和足夠物資物料進(jìn)行搶修和維護(hù)，楚地的庶民還要慘一些。
    他們沒有足夠的糧食和物料。
    當(dāng)秦軍經(jīng)過數(shù)日的長途跋涉，進(jìn)入楚地時候，他們所見到的，不是激烈的抵抗，而是近乎麻木的觀望、停頓。
    楚人甚至沒有跑。
    婦人抱著小孩兒坐在干凈一些的地方，丈夫在垮塌的房屋前用簡陋的木質(zhì)器械挖土。
    他試圖尋找出一些能用的物資。
    被褥、陶甕、火石、糧食。
    沒有這些，不消別人殺，他們自己都會在漫長的冬季之中凍餓而死。
    這時候，已經(jīng)沒有什么楚人在意秦人的入侵了。
    因為入侵不入侵，他們似乎，都已經(jīng)注定了死亡的結(jié)局。
    小孩子餓了，只縮在母親懷里哭泣。
    他們是什么也不懂得的，餓了，就是要吃，沒有吃就是要哭。
    母親近乎僵硬的面孔上是呆滯的表情。
    大雨落下時候她還有淚水，還是會哭泣的。
    然而此時已經(jīng)連哭泣都變得沒有意義。
    她下意識摟緊了孩子。
    秦軍過來了。
    他們看著眼前的慘狀，發(fā)出“嗡嗡”的議論。
    雉在人群之中，手持鐵劍，看著那些對于鐵劍和兵士已經(jīng)完全無感的人，不知道為什么感覺難過。
    他走不動了。
    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完全邁不動步伐。
    耳邊小孩子并不嘹亮的哭泣。
    這是這一處小村子，最后的悲鳴了。
    哭過之后，這個小村子，就要死去。
    人的生命，人的一切努力，在這自然不經(jīng)意間泄露下來的威能面前，是如此的無力。
    雉的手掌不由自主伸向自己腰間的口袋。
    他摸到了稍微有些硬的東西。
    那是一只面餅，餅里面夾了狗肉。
    那是他準(zhǔn)備好了的，今晚的晚餐。
    “雉！”身旁的伍長沉聲呵斥。
    他發(fā)現(xiàn)了雉的小動作。
    在這樣的天氣之下，糧食有多重要？
    運送過來他們一餐所要吃的糧食的消耗，將會要付出的代價是糧食本身的雙倍、三倍，甚至更多！
    在這種情況下，浪費糧食，是應(yīng)該被軍法處置的。
    雉被伍長的呵斥嚇了一跳，立刻撤回了自己不聽話的手掌，將面餅收了回來。
    “哇……”
    小孩子哭聲還在繼續(xù)，然而聲音已經(jīng)啞了。
    顯然是沒有了哭泣的力氣了。
    可以預(yù)見，這連厚實衣服都沒有的小孩子，很快就會變涼，變得安靜。
    伍長聽到這哭聲，也有些難受。
    他今年十七歲，家里是有一個兒子的。
    兒子應(yīng)該也有這么大了吧？
    他瞪了雉一眼，手不知道為什么伸向了自己的口糧。
    軍隊的行進(jìn)速度慢了下來。
    王翦看著眼前的小村子。
    這是他們見到的第四個小村子了。
    每經(jīng)過一個小村子，軍隊的行進(jìn)速度就慢上幾分。
    王翦皺著眉。
    他不是一個軟心腸的人。
    但是這一刻他也猶豫了起來了。
    很快就要到最近的楚國縣城了。
    距離所想要襲擊的地方還有一些距離，然而這樣的場景頻繁出現(xiàn)，確實是很打擊士氣的。
    王上所需要的是漂亮的戰(zhàn)勝，而眼下……
    王翦揚起了手，身邊親衛(wèi)立刻打出命令：“停！”
    軍隊停了下來。
    王翦思考一陣，將軍隊分開了三列。
    “通知前哨和后衛(wèi)撤回來，分二千人出來，救助本地的災(zāi)民。”
    “一千人前往附近的縣城，我們?nèi)ヒu城，搞些物資。”
    “剩余二千人隨我策應(yīng)，以備緊急情況。”BIquGe.biz
    軍令很快傳達(dá)下去，五千人的浩蕩軍隊分開來了。
    雉胸中激蕩。
    他終于可以將面餅贈送給那個小孩子。
    小孩子抱著面餅啃食，吃的很香，但很快因為吃的太急而噎住。
    伍長在一旁將水壺遞了過去，并且?guī)椭『⒆禹槡狻?br/>     小孩子依舊埋頭吃著。
    吃飽了之后，才將剩下的往母親手里塞。
    而原本正在房屋旁挖掘的丈夫則眼睛發(fā)著綠光看了過來。
    雉有些憤怒。
    這丈夫，明顯就是想搶食的！
    他手按在劍上。
    丈夫被嚇住了。
    但他沒有逃跑，他還在看著。
    孩子的母親吃了幾口餅，拿著那剩下的大半張餅子，看著丈夫。
    她是本能一樣的想要將餅子獻(xiàn)給丈夫的。
    但他們中間隔了一個人。
    兩邊忐忑。
    雉越發(fā)憤怒了。
    “你吃啊！”雉看著婦人。
    婦人怯怯，拿著面餅，卻不敢吃。
    這時候小孩子無憂無慮地看過來。
    他吃飽了，快活無比，抱著母親的腰身，想要睡覺了。
    “你這么閑嗎？”王翦一巴掌拍在雉的后腦勺：“還不快入列去襲城！”
    雉看到王翦，又為難看了一眼那丈夫。
    王翦皺眉：“行了。”
    他伸了手，將自己帶著的面餅扔給那丈夫：“叫他們都吃吧，我們?nèi)タh城里搶一些吃。”
    “唯。”雉有些不甘心。
    他不是太愿意讓這個不知道讓著自己家里婦孺的丈夫吃飯。
    但既然王翦將軍已經(jīng)這樣做了，他也只能認(rèn)。
    “列隊！”
    二五百主的一聲命令，雉回到了隊伍之中。
    他們出發(fā)了。
    王翦蹲在蹲在婦人與小孩子面前，詢問道：“你們叫什么名？”
    ……
    一千人的隊伍快速地穿行于樹林之中。
    他們很快沿著小路，到了縣城前。
    這小縣城沒有環(huán)繞的護(hù)城河，城門單薄，城墻低矮。
    但一千人，要強攻還是有些苦難。
    二五百主思考了一下，叫來了兩人會楚語的兵士，命他二人脫去了甲胄，只帶了劍和一點楚國銅錢前往縣城。
    很快兩人回來。
    他們帶了消息回來。
    “城門的守衛(wèi)是樂于接受賄賂的，他們要錢，并不禁絕我們帶劍進(jìn)門，而且城門處只有六人。”
    二五百主收到了這訊息，立刻找了一隊十人，使他們脫甲，帶劍，用布裹了簡單包袱，喬裝前往：“多塞錢，不要怕城門那里貪。”
    不怕這些人貪婪，只怕他們不貪婪！
    這十人帶著劍，大搖大擺地走向城門，老老實實的被楚人兵士叫住。
    什長陪著笑臉，從包袱里拿出了一把銅錢。
    楚人兵士見此都很開心。
    他們聚了過來，舉起兵器，想要趁機勒索更多。
    一命兵士趁機奪過了秦人的包裹，里面的銅錢撒了一地。
    于是幾名楚人士兵開始哄搶，只一人拿著兵器對著一隊十人的秦兵。
    他們卻沒發(fā)現(xiàn)，面前的這些肥羊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變得寒冷無比。
    “噌”
    劍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