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黃日斜
    徐青城的人頭擺在了面前了。
    鞠子洲略微有些意外,卻又覺得松了一口氣。
    徐青城不清楚真實情況,但鞠子洲自己心中有數(shù)。
    這位徐黃石,是一個比自己更加聰明的人。
    他擁有著這個時代的思想背景,如果是去揣摩一個完全在此環(huán)境之中生長出來的人,哪怕這個人是嬴政,徐青城都不會如此的被動,如此的失利。
    然而,他面對的是鞠子洲。
    鞠子洲沒有他那么聰明。
    但鞠子洲并不純然是這個時代的人。
    他的思維邏輯,從根本上講,是與這個時代的人是不一樣的。
    即便鞠子洲自己,也是沒辦法反過去去具體推定這個時代的人的心思與思考軌跡的。
    兩人之間存在著這樣的一條溝,而鞠子洲又擁有了一種完備科學的思想和思考方法作為底蘊,這才能夠料敵機先,與這些智慧頂尖的人物對抗。
    他取了巧。
    徐青城不知道這一切,他只是按著自己的理解去思考,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推定未來。
    于是他自殺了。
    無論是因為什么,他踐行了自己的諾言。
    鞠子洲面對著面前的這顆人頭,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想要在我身上了解的是什么呢?”鞠子洲問道。
    他想了一下,倒了兩碗酒。
    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在徐青城面前。
    “先說說我的想法吧。”鞠子洲將酒水酹灑地上:“我原以為,我們會再見的,再見,便是各自為自己的義理奮戰(zhàn),互為仇讎的敵人。”
    “因為老莊家學的人不守承諾才是正常的。”
    “但……”鞠子洲喝了一口酒。
    但你守了承諾,而且是以這種極端的方式。
    “是因為‘辯證法’的崩潰嗎?”鞠子洲輕聲問道:“你的智慧,來源于你從老莊家學的書籍之中學來的‘辯證法’。”
    “這種辯證,很樸素,但所能夠闡發(fā)出來的東西反而比我所擁有的‘辯證法’要多一些。”
    “走向極端的自我轉變,涇渭分明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鞠子洲嘆氣。
    “方法的碰撞,一定是很痛苦的。”鞠子洲說道:“按照我的思維邏輯,其實我是很想想辦法把你改造成為接受我的想法、義理和邏輯,愿意為人民做事的人的。”
    “因為我們的事業(yè)啊……它實在太大了,也實在太艱巨了,我沒有一點完成它的把握。”鞠子洲說道:“所以我覺得我是需要有一些人幫忙的,而你又這么聰明,又對底層人民有一些同情心,而且對于事情的看法也很有意思……”
    “如果能收服你,就好了。”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鞠子洲從一開始就知道不可能。
    這種頂尖的智者,是不可能背離自己的道路的!
    即便是知道自己的道路有問題,即便是知道對方的理論、方法更加完善,更加正確,他也不可能改換道路。
    因為他的一切,都建立在他舊有的根基之上。
    改換思維根基,并且不是以漸進形式的發(fā)展變化,而是一下子跨越時代的隔閡,超脫于現(xiàn)實的困縛……這需要的是大起大落的變化。
    以及親眼所見的物質世界的變化。
    很顯然,這兩種條件,鞠子洲都不具備。
    反倒是,嬴政很具備這些條件。
    因此鞠子洲很是忌憚徐青城,不敢在他面前表露真實意圖。
    因為徐青城很明顯是跟嬴政有些交易的。
    他其實更加忌憚嬴政。
    不過現(xiàn)在兩人之間的關系還好,矛盾也還未上升成為主要矛盾,于是很多東西都可以互相容忍,互相磨合。
    可,鞠子洲是絕對不允許徐青城投效嬴政的。
    這兩個人在這個修改過的第一階段計劃還未完成的時候加在一塊,那么鞠子洲后續(xù)的計劃,基本上就可以完全作廢了。
    甚至他能不能活到嬴政一統(tǒng)天下都是個問題。
    不過,現(xiàn)在徐青城死去了,鞠子洲的擔憂,便也就消失了。筆趣閣
    “你死了也好吧,對我是一件好事。”鞠子洲說道:“我會盡力教你看一看,我的義理,其實是有實現(xiàn)的可能的!”
    盡管,鞠子洲自己都不可能看得到這一必然,落在現(xiàn)實之中。
    “不管怎么樣……多謝了,青城兄。”
    ……
    趙高手中把玩鐵盒,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走近了太醫(yī)令齊倃。
    “趙高,拜見太醫(yī)令。”
    “趙高?”齊倃原本正在故意讀醫(yī)書,聽到趙高的聲音,這才抬了眼睛,上下打量。
    待看到趙高腰間懸著的玉玨時候,齊倃眼前一亮,臉上換了和藹的笑意:“小子,你是哪一宮中的人?來本令這里,可是有什么病癥么?”
    “高,乃是太子殿下青宮隨侍。”趙高看著太醫(yī)令齊倃臉上的笑,不著痕跡拍了拍腰。
    有這東西,果然大家都變得和善了啊!
    他同樣假笑捏了捏手中鐵盒:“閑來無事,便就在宮中閑游。”
    “那你這小子倒是好興致,好閑暇!”齊倃若有所指:“到我這里來,如何不坐下?莫非待會兒還要回宮去服侍太子殿下么?”
    “是啊,過一會兒,高還要回去宮中幫著太子殿下給青宮之中喂養(yǎng)的幾個小兒喂飯呢!”趙高笑嘻嘻地走近了一些。
    “青宮之中地小兒?”齊倃故意問道:“太子殿下不是未曾娶妻納妃么?如何就有了小兒了?”
    “太子殿下年齒雖然幼稚,卻有幼虎氣象,三年前便可統(tǒng)合農會萬人有余,如今麾下戰(zhàn)兵戰(zhàn)功赫赫,宮中養(yǎng)一些農會身死之丈夫的遺孤,也不是什么大事吧?”趙高走到了齊倃面前。
    “如此說來,太子殿下是有拉攏人心之嫌啊!”齊倃捋了捋胡須。
    “拉攏人心?”趙高聲音驟然高了:“那要看是誰人在做吧?”
    “太子殿下乃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是秦國未來的王!”趙高捏緊了手中鐵盒:“如此作為,只是為日后做些準備而已!”
    齊倃沉默。
    好片刻,他說道:“是了,太子殿下如此作為,確實是應當?shù)摹?amp;rdquo;
    “儲君應當為繼位做準備的。”
    齊倃低了頭了:“我的弟子,夏無且,醫(yī)術精湛,德行頗佳,老夫原是想,叫他想辦法在王上面前露個臉,為接替老夫的位置做個準備的……”
    “同樣是要做準備,不如先教你的弟子去服侍太子殿下?”趙高好似半開玩笑:“說不定兩個同樣要做準備的人,會意外地合得來呢?”
    齊倃長舒了一口氣:“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