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觀察
徐青城慢慢吃著飯團(tuán),看著鞠子洲跟一個皮膚黝黑、身體瘦弱的貨郎坐在一起,慢慢分享著午餐,交流著行走鄉(xiāng)村的經(jīng)驗(yàn)。
加了魚生和鹿肉的飯團(tuán)很好吃。
徐青城慢慢吃完飯,鞠子洲還在跟貨郎說話。
他們說些什么,徐青城不得而知。
但就之前他跟那些與鞠子洲交流過的劫匪、小孩子、老人的交流情況來看,所問的,無非就是一些吃什么、種地收成、農(nóng)忙時節(jié)忙不忙的過來,官寺借的犁頭好不好用之類的小事情。筆趣閣
徐青城不太能夠理解鞠子洲為何如此在意這些小事情。
明明都是很無聊的事情。
不久之后,鞠子洲起身了,他在一張帛書上記錄下來了與貨郎的交流內(nèi)容,而后吹干筆跡,收起了筆墨,與貨郎道別,繼續(xù)向前走。
徐青城看著鞠子洲離開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正在推銷鞋履的貨郎,猶豫一下,沒有繼續(xù)去詢問貨郎與鞠子洲交流了什么。
應(yīng)該也是很無聊的小事。
他繼續(xù)小心地跟著鞠子洲。
鞠子洲慢慢走著,時不時學(xué)著先前遇到的貨郎的樣子,高聲吆喝兩嗓子自己所售賣的,有競爭力的商品。
有人過來問價,問完之后并不買,也不說貴,只是問一句便離開。
這是常態(tài)。
手里頭錢不多的人,一旦心念流轉(zhuǎn),便下定決心購買,之后真的要到了購買的時候,一問價格,反而冷靜下來,就覺得這東西有著種種缺點(diǎn),買了似乎也不大有用,自己手中還存在著替代品,于是轉(zhuǎn)身不買了。
很正常的事情。
鞠子洲記下了這樣的狀態(tài),心里估算著這人手中大概有多少錢,慢慢繼續(xù)向前走。
這些事情,跟爭流家中的情況一樣,都是他所無法解決的事情。
至少,在田制無法改變、生產(chǎn)關(guān)系無法革新的情況下,他再是聰明,也都無能為力。
不過,如今是秦王異人三年了。
很快了。
鞠子洲并不清楚異人具體是什么時候死去的。
但他知道,異人只當(dāng)了三年秦王。
而他自己這邊,對于秦國農(nóng)民生存情況的考察,也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
農(nóng)業(yè)社會之中,一個政權(quán)存續(xù),最重要的制度不是官制,也不是統(tǒng)治者的名姓、家族淵源,而是土地制度。
目下的土地制度之下的人的需求大致搞清楚了,那么便可以因著這需求而去指定相應(yīng)的措施。
“很快就要回咸陽了啊!”鞠子洲感慨了一聲。
回……
又有些想起自己的家了。
記憶慢慢斑駁碎影,他所能夠記得的事情不多了。
只是有些東西隨著記憶的淡化而越發(fā)融進(jìn)骨髓。
鞠子洲腦海之中開始梳理這一年來的所見所聞。
秦國的事情。
與所見到的,趙國、韓國的事情。
從理論中去尋找原因,從實(shí)際中去探尋根源。
他慢慢走著,貨物一點(diǎn)一點(diǎn)售賣出去了。
當(dāng)下最緊俏的,并不是鹽巴。
巴地自古便有一些自行制取粗鹽的辦法,老百姓的需求很低的,他們吃鹽,并不要求白花花的細(xì)鹽,而是只要有鹽分就可以了。
于是自己提取的粗鹽、井鹽、甚至于一些巖鹽,都能夠滿足他們生活所需。
大部分時候,這些鹽苦澀、摻雜雜志,吃了是有害的,于是他們發(fā)動了自己的智慧應(yīng)對這樣的事情。
于是腌肉、腌魚便成為了攝取鹽分的主要辦法。
這辦法有了,一般百姓對于鹽巴的需求便基本滿足了。
于是他們手中本就不多的錢,便可以用來買一些其他的東西。
比如飴糖、鞋子、胭脂、首飾、肉干。
其中,賣的最好的是飴糖和胭脂。
甜食是人的身體所喜歡的,而胭脂則是人的心理所喜歡的。
這兩樣?xùn)|西緊俏,還在鞠子洲意料之中。
但,他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制作的豆干竟然賣不出去。
這東西,他做了不少,也帶了不少。
原是想多賣一些,順帶著推廣一下大豆的新吃法的。
于是他售賣時候,極力想眾人推薦這種商品。
甚至,還實(shí)行了免費(fèi)試吃。
不過大部分人在完成了免費(fèi)試吃之后,一面對豆干的口感和味道贊不絕口,一面又絕對不買。
這就讓鞠子洲很意外。
有一些看得出很喜歡吃豆干的老者,也只是詢問了豆干的具體做法之后,選擇不買,而是用了兜里的三個錢,買了飴糖。
走訪完井原村,鞠子洲身上帶著的飴糖和胭脂徹底售罄,而手里的豆干、鞋子、小首飾之類的小商品則基本上沒有賣出去多少。
他想了一下,開始啟程返回。
暗中窺視的徐青城,也在鞠子洲開始折返之后沒多久就離開。
……
徐青城快速地奔行于山林之中。
他身手矯健,身上又沒有帶太多的東西,所以行動起來速度極快。
回到下柯村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
徐青城估計(jì)了一下,覺得鞠子洲今夜肯定回不來了,于是他拿了筆,開始記錄自己對于鞠子洲的觀察。
這個辦法,他是學(xué)自鞠子洲的。
記錄下來具體的觀察感受,然后一點(diǎn)一點(diǎn)根據(jù)已知的條件去尋找成因,推測其處境,其思想。
鞠子洲本人是一個目的性極強(qiáng)的人,所以這種推斷的方法,他用的很多,這種方法對于他,也十分有用。
當(dāng)然,前提是,你所觀察到的,并不是他刻意表演給你看的東西。
徐青城是受嬴政的所托才會來跟隨鞠子洲的。
他收了嬴政許多好處,除卻當(dāng)保鏢之外,還要負(fù)責(zé)代替嬴政去觀察鞠子洲,去揣摩鞠子洲所行所思的義理。
徐青城愿意接受這個任務(wù),錢財(cái)好處、一批龍馬的好處都只是次要。
最主要的原因是,徐青城覺得,鞠子洲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這樣的人,徐青城這輩子都沒見過。
即便是最親民的農(nóng)家、最肯向下兼容的墨家,也都不會做出像鞠子洲一樣的舉動。
他是個很特別,很特殊的人。
因?yàn)檫@份特殊,徐青城愿意跟他出行一趟。
而這一趟……
“沒白來!”徐青城慢慢記錄下自己對于鞠子洲的觀察。
這一遍觀察的結(jié)論記錄下來之后,徐青城似乎把握住了某些了不得的事物的脈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