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計
    巴地的習(xí)俗,是與別處不同的;這大抵是因?yàn)榘偷乩幦荷街校瑢ν饨煌ú槐悖瑲夂虺睗穸嘤辍?br/>
    因著這特殊的氣候,秦國向巴蜀遷徙的民眾,很快也便融入了這特殊的水土之中,經(jīng)過漫長的百年變遷,成為了徹徹底底的巴郡人。
    巴郡這邊,蟲蛇較多,加上多處地勢窮險,相比蜀地,種地多是不方便的,所以在不便種地的地方里,人們發(fā)動了自己的智慧,蓄養(yǎng)家禽家畜、種植水果、苧麻、桑樹、養(yǎng)蠶、采鹽、伐竹、捕魚等以換取糧食、維持自己的生計。
    巧的是,巴地邊上便是蜀地。
    蜀地,自從太守李冰之后,便成了產(chǎn)糧之寶地。
    于是兩郡互補(bǔ),雖然談不上互惠互利、共同富裕,但講一句互相扶持是沒問題的。
    于是,研究巴人的生活狀態(tài),當(dāng)然是離不開談?wù)撌袢说摹?br/>
    “…這么說,老丈您以前也是蜀地人啊?”鞠子洲坐在擺攤的老丈身旁,幫他在野豬牙護(hù)符上雕上一些字。
    “阿翁,這護(hù)符怎么賣的?”一名穿著肥厚皮裘,戴著四五護(hù)符的巴女指著鞠子洲面前的一個細(xì)長護(hù)符問道。
    “六錢。”老丈立刻回答。
    “六錢,有點(diǎn)貴啊,三錢賣不賣?”巴女狹長鳳眼一瞇,身上立刻透出一些嫌棄意味來了:“你看這護(hù)符上的云紋都刻歪了,六錢是肯定不值的,三錢賣我吧!”
    “八錢。”鞠子洲笑起來:“你若是買,我還可在這護(hù)符上刻上你和你心上人的名字與祝辭。”
    “祝辭?”巴女疑惑:“什么東西?”
    “向天地神明祈禱你與你的心上人一生一世永不分離的話。”鞠子洲笑著說道。
    “就刻那么幾句話,就值五個錢嗎?”巴女臉上是滿滿的嫌棄,然而她手指摩挲護(hù)符。
    鞠子洲搖了搖頭:“這哪是幾句話?這是對天地眾神的祈禱,是有可能獲取到眾神祝福的!”
    “眾神?”巴女吃笑起來:“我和我阿嫂的幸福當(dāng)然只能是我們倆才能創(chuàng)造出來,何要那些不知道有沒有的東西來祝福?他們是能替我給我阿嫂買胭脂還是怎的?”
    “討個彩頭嘛!”鞠子洲說道:“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萬一他們真的有能力保佑你們呢?五個錢,又不是什么大錢,就算是省了下來,你也買不到什么胭脂,不如試一試咯?”
    “你這人……嘴巴還真是好使。”巴女上下打量鞠子洲:“那好吧,你刻吧,我八錢買下了。”
    鞠子洲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過護(hù)符,問道:“你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麝月。”巴女說道:“我叫做蘭箬。”
    “一生一世一雙人啊。”鞠子洲低著頭小心翼翼雕刻。
    一旁老丈眨了眨眼,有些迷惘。
    他知道自己的護(hù)符其實(shí)不值六個錢,這個價錢當(dāng)然是存了一份討價還價的余地的,但是……八個錢就賣出去了?
    他有些困惑。
    片刻,鞠子洲雕刻好了兩句祝辭,將護(hù)符遞給巴女蘭箬:“八個錢。”
    “給你。”蘭箬接過了護(hù)符,打量一下,雖然并不識字,卻也覺得護(hù)符上多了這些字之后更好看了。
    “手藝不錯嘛!”蘭箬贊賞看了鞠子洲一眼:“今天是我占了便宜了,你這里還賣不賣別的東西?”
    鞠子洲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丈。biquge.biz
    老丈半天都沒明白他的意思:“不賣的啊,我就賣個護(hù)符。”
    “嘖。”鞠子洲咂了咂嘴。
    巴女吃吃笑起來了:“你這種識字的人果然是心眼多的,方才是想要坑騙我吧?”
    “客人哪里的話?”鞠子洲陪著笑起來:“做生意嘛,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而已,講求的就是自愿。”
    “你是個有本事的呢!”巴女將護(hù)符胡亂塞進(jìn)胸口,說道:“既然你這里沒有別的賣,那我就走啦。”
    她說著,轉(zhuǎn)身便瀟灑離開了。
    鞠子洲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失了一樁買賣啊,老丈!”
    “沒有失呢!”旁邊老丈狡黠笑了笑,神態(tài)有些像是小孩子:“今天沒買盡興,明日里她就又要帶人來買了。”
    鞠子洲一愣,隨即笑起來:“是了,生意是這樣做的。”
    他們笑著,過了約莫一刻鐘,才迎來了第二位客人。
    送走了這位客人,鞠子洲隨口問道:“老丈,天氣這么冷,為啥不在家里烤火喝熱湯,而是要出來販?zhǔn)圩o(hù)符啊?”
    “沒辦法嘛。”老丈無奈笑著:“老夫我是有爵的,年輕時候打仗,殺過兩個人,分到了人頭,如今是個公士,奈何家中田地實(shí)在種不出多少糧食,著實(shí)是有些難過,如今兒媳一胎生了兩個胖娃娃,娃娃一歲多,兒子又被王上征去打仗,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來的……他走了是走了,但家里不能沒有收入不是,我于是向鄰里的獵戶討了幾根虎牙、犬牙的,簡單雕刻一下,想著好歹賣點(diǎn)錢。”
    說著,他又嘆了一口氣,臉上堆積的皺紋于是一口氣中舒展開來。
    傾訴,也是可以減少胸中郁氣的。
    鞠子洲沉默了一下:“家中養(yǎng)了禽畜了嗎?”
    “養(yǎng)是養(yǎng)了。”老丈苦笑:“但是這江州縣里,又有幾家是不養(yǎng)禽畜的呢?養(yǎng)的人多了,禽畜就不值錢了,偏偏羽稅擺在那里,還不能不養(yǎng)。”
    “那這稅制有一點(diǎn)問題啊。”鞠子洲慢悠悠地說著。
    老丈左右環(huán)視,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聲說道:“當(dāng)該是有問題的吧,口賦十錢,也不知道是哪個斷子絕孫的玩意兒想出來的……”
    商鞅絕嗣了吧?
    鞠子洲笑了笑:“說起來也真是奇怪,我昨天來江州縣時候發(fā)現(xiàn)遠(yuǎn)一些的河邊,有許多人在采伐巨木,似乎是要做舟,將以捕魚,但看那么多人,又不像是要拿來捕魚的簡單漁船……”
    “哦,那個啊。”老丈隨口說道:“那是要趕在二月二、三月三祭祀龍神的龍舟,祭祀完之后就要燒一批的,所以每年都要做。”
    “這樣,那有沒有想過,去人家制龍舟處售賣‘龍牙護(hù)符’呢?”鞠子洲問道。
    老丈翻了個白眼:“算了吧,龍是難殺的,龍牙也難拿到。”
    “不一定要真的拿龍的牙齒來做龍牙護(hù)符吧?”鞠子洲問道。
    老丈想了想,點(diǎn)頭說道:“用犬牙其實(shí)也可以,只是需要打磨一下。”
    “那就打磨嘛,又不費(fèi)多少功夫。”
    老丈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你說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