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八章·小修
明德書院一個月放三次假,每一旬放一次,一次放一天,稱之為旬休。
這次因為校場施藥除蟲,平白多得了一天的假期,便有西苑學(xué)生提議,要不要趁機(jī)組織一次校外聚會,熱鬧熱鬧。
最初贊同并表示要參加聚會的不過七人,后來那七個姑娘又找了各自在書院里結(jié)交的好友,導(dǎo)致最后參與聚會的西苑學(xué)生有足足三十來人。
岑鯨和白秋姝也在其中,把她們叫去的正是在入學(xué)當(dāng)天認(rèn)識的喬姑娘。
喬姑娘出身長樂侯府,是這次聚會的發(fā)起人之一,聚會的地點也定在了她家。
頭一次接觸這么煊赫的人家,白夫人比兩個當(dāng)事人還緊張。白秋姝和岑鯨剛從書院回來還沒坐穩(wěn),就被她拉去街上買東西,現(xiàn)做新衣裳是肯定來不及了,只能買成衣回來,有不合適的再改。
可京城物價貴,要想買能去侯府也不丟面子的衣服,實在要花不少錢,白秋姝覺得沒必要,甚至想穿院服去侯府,被白夫人狠狠地點了一下額頭:“想什么呢?!?br/>
白秋姝捂著被點出紅印子的額頭,幽怨地看了一眼白夫人給她挑的衣服,說:“可我就是不喜歡這衣服嘛?!?br/>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喜歡,要再便宜一點,她肯定就收了,奈何實在太貴,有這錢還不如攢著,等她生辰那日給她買一副結(jié)實的弓。
白夫人:“不穿這個穿什么?”
白秋姝嘟囔:“家里又不是沒給我做新衣服,院服不行的話,可以從那幾件新衣服里挑啊?!?br/>
現(xiàn)在的白秋姝已經(jīng)不是剛?cè)刖┠菚撼持┢烈路鲩T,瞧見別人家丫鬟比自己還得體就會自卑的小姑娘了。
先生教過她什么叫“腹有詩書氣自華”,雖然她讀書還是不太行,但她的騎射課可是整個西苑都沒人能比得上的,武師傅都說她根骨絕佳,天生就是習(xí)武的料,她這么厲害,穿什么不都行嗎。
白夫人被白秋姝挺著小胸脯一臉自信的模樣氣得腦殼痛。
岑鯨坐在一旁,手里捧著店家奉上的茶水,視線無聲地在店內(nèi)逡巡,最后停留在一件青色的翻領(lǐng)胡服上。
“要不……”她開口,剛說兩個字,還在爭論的白家母女倆就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她。
店家在一旁看得稀奇:怎么這小姑娘才像是能拍板的人。
岑鯨抬手指向胡服:“要不試試那件吧。”
本朝民風(fēng)開放,兼之有岑鯨為相時的一系列操作,女子穿男裝或胡服,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明德書院的女子院服里也有一身窄袖長靴的胡服,方便西苑學(xué)生上騎射課時穿。
胡服和裙裝不同,沒太多工藝佩飾堆砌,置備一身做工不錯的胡服,價格可比那裙腰上墜了玉珠瑪瑙,裙擺上繡了金銀絲線的石榴裙便宜。
“這……”白夫人猶豫。
白秋姝卻是眼前一亮:“好好好,這件好!我喜歡!”
岑鯨知道怎么勸服白夫人,只要她說:“我知道舅母你不是喜好攀比的人,只是怕秋姝穿得差了被人瞧不起,可這京城的千金若要爭奇斗艷,咱們就是傾家蕩產(chǎn)也未必能混人一個零頭,與其摻和進(jìn)去,不如直接跳出來,穿身與眾不同的?!?br/>
然而還未開口她就已經(jīng)懶得說了,索性將那些話語都丟棄,只剩一句:“我也喜歡?!?br/>
幸好白夫人自己是個清醒的,她斟酌再三,終于還是決定買兩身做工精細(xì)的胡服,讓白秋姝和岑鯨穿去長樂侯府。
第二天抵達(dá)侯府,喬姑娘等人看見她們的打扮,眼睛比昨日白秋姝見著胡服還亮。
白秋姝心底升起不詳?shù)念A(yù)感,還沒來得及往岑鯨身后躲,就被喬姑娘一把挽住了手臂,調(diào)笑道:“這是哪來的小郎君,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白秋姝:“啊?”
其他幾個姑娘也都圍了上來,每一個都彩衣飄飄,妝容精致,把身著胡服的白秋姝當(dāng)成自家小兄弟來欺負(fù),還有倆竟直接上手掐了她的臉。
說來也奇怪,明明在座的姑娘平日里上騎射課也都穿過胡服,也不見她們有多在意,偏偏眼下眾人都穿漂亮裙衫的時候冒出來兩個穿著胡服的,反而格外招她們稀罕。
白秋姝被逗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想跟岑鯨求助,扭頭發(fā)現(xiàn)岑鯨身旁也圍了幾個姑娘,但卻沒她這邊的姐姐們嚇人,一個個都溫婉嫻靜,輕聲細(xì)語地跟岑鯨說著話。
怎么差這么多???
白秋姝都懵了,好半天眾人才玩笑夠,卻說什么都不肯散去,非要和白秋姝坐一塊。
最后還是東道主喬姑娘搶到了人,剛一坐下,喬姑娘便問她:“你是怎么想到穿這身來的?”
白秋姝還沒回答,喬姑娘又接上一句:“你穿這身還挺好看?!?br/>
白秋姝被夸的紅了臉。
喬姑娘笑著戳了戳白秋姝軟嫩的臉頰,又轉(zhuǎn)頭去看岑鯨,說:“你姐姐穿男裝也好看,比你像樣多了?!?br/>
白秋姝順著喬姑娘的視線看去,就見岑鯨正從容地喝著茶,一舉一動,確實比她更像樣。
等等!
白秋姝視線一凝,坐在阿鯨身邊的是……
白秋姝壓著聲音問喬姑娘:“安監(jiān)苑怎么也在這?”
喬姑娘:“安監(jiān)苑和學(xué)生關(guān)系一向不錯,在馨月的詩社和我的琴社里都是掛了名的,當(dāng)然得請她來。”
喬姑娘口中的“馨月”全名安馨月,是安如素的外甥女,也是西苑出了名的才女。
這次聚會的主要發(fā)起人就是喬姑娘和安馨月,請安如素來,確實在情理之中。最重要的是:安如素雖然年長,還是書院的監(jiān)苑,可她沒有架子,混在學(xué)生堆里作詩寫字玩游戲,當(dāng)真是沒有一點違和感。
不過安如素運氣不好,除了作詩猜謎,其他玩什么都輸,被罰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很快便醉了。
姑娘們都有分寸,見狀便讓她坐回去歇歇,喬姑娘還吩咐廚房端了碗醒酒湯來。
安如素平日溫和得體,對學(xué)生也是體貼耐心,像個無微不至的大姐姐一樣,直到喝了酒才顯出幾分少有的任性來,一碗醒酒湯在她面前放著,都快涼了也不見她喝。
岑鯨伸手貼了一下碗壁,確定碗中的醒酒湯還帶著些微的溫度,就提醒她:“安監(jiān)苑,把醒酒湯喝了吧,不然一會頭疼?!?br/>
安如素擰了擰眉,說:“不想喝,味道肯定不好。”
說完,安如素盯著醒酒湯的視線轉(zhuǎn)到了岑鯨身上。
因為岑鯨不用上騎射課,下午也不會專門換上更方便騎馬的胡服,所以這是安如素第一次看岑鯨做男子打扮,當(dāng)真是越看越像畫像上的那個人。
安如素壓在心底的不滿在醉意的驅(qū)使下一點點突破桎梏,最后她“嘖”了一聲,語速緩慢地說道:“我真的,非常討厭你。”
岑鯨意外,不是因為她有多自信,認(rèn)為人人都該喜歡她,而是在此之前,她從未看出安如素是討厭她的。
安如素見岑鯨愕然,便呢喃著告訴她自己討厭她的原因——
“你身體不好,才能也一般,這都沒什么,書院里比你差的多了去了??善汩L了這樣一張臉,因此哪怕你一無所長,也總有人前赴后繼地對你好。
“浣衣房只管洗衣服,烏婆婆便每日都會替你把衣服從浣衣房拿回來,熨燙熏香后再給你送去?!?br/>
“西苑灑掃的曲大娘,總會在打掃完你和你表妹的屋子后,摘一束書院里的花,擺到你們屋里?!?br/>
“還有總管西苑食堂的馬大嬸,你來之前,那的飯菜不能說難吃,只能說令人大開眼界,也就你那表妹不挑嘴,能就著吃下兩大碗飯??勺詮哪銇碇蟮牡诙炱?,那飯菜都快追上玉蝶樓了,生怕你吃不好……”
安如素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可見她對以上這些雖然看在眼里,但也不是真的特別在意,直到她收斂了笑容,語氣染上淡淡的涼,岑鯨知道,真正讓安如素介意的事情來了:
“還有瑞晉長公主殿下……”
岑鯨:蕭卿顏?
安如素:“她甚至看不得你被先生罰掃樓梯,寧可讓全書院的學(xué)生都耽擱一日學(xué)習(xí),也要免了你的罰,還沒讓人瞧出她對你的好,免得給你惹麻煩?!?br/>
岑鯨:“……”
要是放在今天之前,有人跟她說蕭卿顏會為了替她免去先生責(zé)罰而費盡心機(jī),她肯定不會信。
可昨日見到蕭卿顏時,蕭卿顏的好感度一下子就漲了五點。
這還是在好感度已經(jīng)很高的基礎(chǔ)上,系統(tǒng)和她說了,好感值越高越難漲,足以見蕭卿顏對她的態(tài)度。
可她想不通:“就因為我長得像岑吞舟?”
安如素端起那碗醒酒湯,她告訴岑鯨:“烏婆婆他們是岑府舊人,至于長公主殿下……她也跟岑相有舊,岑相死后她不僅一手包辦了喪葬事宜,后來幾年陸續(xù)有人上折子參岑相,想讓當(dāng)今追責(zé),也是她一力彈壓,守住了岑相死后的榮哀?!?br/>
安如素說完“榮哀”二字,一口便將那散發(fā)著奇怪味道的醒酒湯給喝完了。
放下湯碗,她又趕緊端起桌上的茶水漱口,漱完口才接著對岑鯨說:“這還只是在書院,一旦你像岑相的事情在京城傳開,還會有更多人因此偏袒你,愛護(hù)你?!?br/>
岑鯨這回是真的震驚了:“更多的人?”
安如素數(shù)給她聽:“皇后的娘家——季陽沈家你該知道吧,沈家如今的家主姓岑,叫岑奕,皇帝親封的安武將軍,他是被岑相一手帶大的,岑相遇刺后,他為了捉拿刺客幾乎把整個京城都給翻過來。
“當(dāng)今幼弟安王殿下,生平最大的樂趣就是收集有關(guān)岑相的舊物,去年還曾因在宮外聽見太傅說岑相的字不好,動手打人鬧到了當(dāng)今面前,整個京城傳得沸沸揚揚?!?br/>
“還有如今的燕相燕蘭庭,我總覺得他不僅是岑相的門生那么簡單……瞧著都快把岑相當(dāng)他爹了?!?br/>
岑鯨見她因醉酒犯困而語焉不詳,好奇追問:“怎么說?”
安如素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含混道:“岑相早年被宗族除名,入不了岑家祖墳,長公主便額外給他選了一處風(fēng)水寶地,后來岑家想把岑相的墳遷回去,燕蘭庭記恨他們當(dāng)初的絕情,直接把岑相的墳遷到了燕家祖墳里頭,岑家為這事還告了御狀……”
那些岑鯨所不知道的事情就這么通過安如素,一句一句入到了她的耳中。
安如素說著說著就睡著了,一路睡到聚會結(jié)束,醒來時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哪。
她動了動僵硬的身子,披在她肩頭的一件披襖眼看著就要滑落,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給提了回去。
“怕你著涼,就叫喬姑娘拿了件披襖來給你蓋著?!?br/>
隨著岑鯨的聲音響起,安如素的記憶逐漸回籠,想起自己喝醉后都叨叨了什么,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
她抬起一只手扶住額頭,面目幾乎猙獰,花了好長時間才冷靜下來,對身旁的岑鯨說了聲:“對不住?!?br/>
岑鯨不明白:“為什么道歉?”
安如素的頭皮一抽一抽地疼,她忍著疼,說:“我身為監(jiān)苑,實在不該對一個沒犯過錯的學(xué)生抱有如此大的偏見?!?br/>
安如素的理智非常清楚,岑鯨那臉又不是她自己想長成這樣的。
可從感性上,她總是會忍不住厭惡靠臉就能輕松獲得各種好處的岑鯨。
這會兒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喬姑娘拉著白秋姝和安馨月一塊替她送客,整個花園都散落著投壺用的箭和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桌上也只剩殘羹冷炙,酒杯和酒壺倒了好幾個。
岑鯨這些年越發(fā)覺得說話是件累人的事情,很多時候就算有話想說,也會因為嫌累而閉嘴。
可方才安如素對她說了許多,她琢磨著,怎么也該禮尚往來一下。
安如素睡著后,岑鯨跟喬姑娘要了個煮酒的小火爐,就放在一旁,火爐上還煮著一壺?zé)岵?,岑鯨將茶壺提起,又順手把安如素的茶杯拿了過來:“人有七情六欲,我因外貌占盡便宜本來就不對,你因此覺得不公平,是人之常情?!??Qúbu.net
低著頭緩神的安如素愣住。
“再說了,”岑鯨將茶水沏入杯中,杯口冒出溫?zé)岬乃骸澳呐轮赖钕乱蛭疫@張臉而對我另眼相待,你也從未刻意與我親近,也沒有刻意刁難過我。你討厭不公平,卻也始終記得公平,把我當(dāng)成一個普通的學(xué)生來看待,就算討厭我也只是在心里討厭,若非今日喝醉,我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察覺你的厭惡?!?br/>
“為人為師你都沒錯,所以你不必同我道歉。”
岑鯨把倒好的熱茶遞給安如素,安如素愣愣地接過茶杯,之后呆了許久才低頭去喝了一口茶。
茶水入口溫?zé)幔瑥难屎硪宦放搅诵乜?,身體開始放松,頭皮也不那么疼了。
她喝完一杯,岑鯨又給她倒了一杯。
就這么連續(xù)喝了三杯,第四杯沏滿后,她沒有再喝,而是把茶杯捧在掌心暖手。
兩人誰都沒說話,就這么感受著宴席散后的寂冷,卻無人覺得尷尬。
半晌,安如素開口,聲音輕柔微?。骸拔覐奈匆娮R過那旁人口中的岑吞舟,若他也是如你這般的性情,我便大概明白,為何人人都記掛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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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hù)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jī)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qiáng)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jìn)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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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jìn)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