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熱鬧的大街上,一輛掛著沈府牌子的馬車低調(diào)行過,朝皇宮駛?cè)ァ?br/>
除了暗中監(jiān)視的相府暗衛(wèi),沒人知道那馬車上坐的,是微服出宮的皇后沈霖音。
先前在錦繡閣,沈霖音問江袖:“你可想知道,你爹是誰?”
江袖因為她的話,臉上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沈霖音當(dāng)時以為江袖是在驚訝一國之母居然替她一個小小的丫鬟探查身世,還自以為所說之言堪比平地驚雷,一字一頓地告訴她:“你爹乃是先帝唯一的嫡子,差一點就當(dāng)上皇帝的廢太子雍王蕭澤”
因為兩人離得近,沈霖音能清楚聽到,江袖的呼吸亂了。
這就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于是她非但沒有給江袖慢慢消化的時間,還生怕她不記得,將那些過往舊事翻出來,一點點提醒她,她曾經(jīng)的主子岑吞舟,對她的親生父親做了什么
“你一定在岑吞舟身邊聽說過他,畢竟要不是岑吞舟,他也不會丟了太子之位,更不會丟了性命?!?br/>
“或許你還記得,岑吞舟從你那拿走了你爹的玉佩,但你一定不知道,岑吞舟就是以那枚玉佩為證據(jù),讓先帝篤信你爹要造反,下令將你爹困于雍王府,就地格殺。”
“當(dāng)年領(lǐng)旨帶兵,包圍雍王府,動手殺死雍王的人,也是岑吞舟。”
“若不是岑吞舟,先帝已然復(fù)立你爹為太子,現(xiàn)在坐上皇位的也會是他,而你,又怎么會淪為商戶家的丫鬟?!?br/>
多年的后宮生活讓沈霖音知道如何激發(fā)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仇恨,更清楚這世上再沒有什么比“我本可以”,更叫人耿耿于懷。
她適時停聲,期待著能從江袖的反應(yīng)中捕捉到“拒絕相信”,或者類似“憤怒”的負面情緒,好讓她進一步從江袖身上,催生出浸滿了怨恨與不甘的花朵。
結(jié)果出乎她的預(yù)料。
江袖沒有對她的話產(chǎn)生懷疑,更沒有因此表達出任何的混亂,而是問她:“娘娘告訴奴婢這些,是想要做什么?”
沈霖音有那么一瞬的愣怔,因為她不相信,江袖居然如此平靜地接受了她所說的一切。
要么是江袖天賦異稟,無論多大的刺激都無法動搖她的內(nèi)心,要么江袖此人無心無情,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再要么……
沈霖音瞇起眼,問:“你該不會早就知道你爹是誰吧?”
江袖抿了抿唇,雖然沒直接承認,但她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說明了答案。
沈霖音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江袖先前的錯愕,并非是覺得自己微不足道,居然能引得當(dāng)今皇后為她探查身世,而是非常單純的,驚訝皇后居然知道她的身世。
沈霖音感到不可思議:“岑吞舟告訴你的?”
江袖默認了。
沈霖音一下子想了很多,她不信岑吞舟會無端端把這件事告訴江袖,她甚至懷疑岑吞舟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陰謀,畢竟雍王一死,得利之人便是蕭睿。
岑吞舟不是不能利用這點,把雍王被害死的鍋扣到蕭睿頭上。
沈霖音想要探究岑吞舟生前這一步背后所涉及的人,就問江袖:“他什么時候告訴你的?”
沈霖音的表情,江袖太熟悉了,那是滿心算計之人心有所疑的表情,她幾乎能猜到皇后在懷疑什么,于是撕開陳年傷口,帶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隱秘快意,告訴從一開始就不斷在她面前詆毀岑吞舟的沈霖音:“他是在死后告訴我的?!?br/>
沈霖音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岑叔離世前,曾留下一封信。”江袖當(dāng)初在岑鯨身邊做丫鬟,也是一口一個“岑叔”,因此沈霖音聽了也不覺得奇怪,“他叮囑替他保存信件的人,說若是哪天他遭遇不測,奴婢起了為他復(fù)仇的心思,想要追究幕后之人是誰,就把信給奴婢看,若沒有,就把信燒了……”
江袖想在皇后面前證明岑吞舟沒她說的那么不堪,可一想起岑吞舟到死都惦記著她,她便忍不住濕了眼眶。
她強忍情緒,繼續(xù)說道:“岑叔在信上言明自己所做的一切,說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死有余辜,且已經(jīng)遭了報應(yīng),讓奴婢此后過自己的日子去,別再把下半生浪費在他身上。”
江袖把實際情況精簡了一下,所謂替岑吞舟保存信件的人,就是云伯。
岑吞舟早在冬狩之前就把江袖送到了水云居,知道江袖和云息的性子,她還給云伯留了兩封信。其中一封,岑吞舟讓云伯在自己死后打開,云伯嫌晦氣,差點當(dāng)著岑吞舟的面把信給燒了。
那封信中交代了不少事情,除了讓云伯好好守住云記,莫要惦念自己,還讓云伯看住云息和江袖,若他們二人執(zhí)意要把自己的死查明白,就把另一封信給他們。
岑吞舟以為,這封信能讓自己的形象在江袖和嫉惡如仇的云息眼中徹底破滅。
卻不知對這倆孩子而言,比起過往的一切,她將這一切說出來的用意更加令他們崩潰,等他們好不容易緩過來,又趕上云伯日漸糊涂,那之后他們倆就徹底長大了。
云息再也不嚷嚷著要仗劍江湖,開始憑借岑吞舟罰他時在云記累計下的經(jīng)驗,慢慢接手云記的生意,讓云伯能卸下重擔(dān)。
江袖也不再跟云息斗嘴吵架,利用自己的才能,成為云息的臂膀,和他一塊打理云記。
所以當(dāng)初在玉蝶樓初見岑鯨,他們倆的反應(yīng)委實不算夸張,卻不想因此被岑鯨誤會他們二人沒有看過自己留下的第二封信。
江袖的話語不僅打了沈霖音的臉,還讓沈霖音意識到
岑吞舟早在死前就預(yù)見了自己的結(jié)局。
怎么可能!
她強壓下心慌,將心思都拉回到當(dāng)下,問江袖:“那封信呢?”
只要能拿到那封信,何愁不能給雍王翻案。
江袖:“燒了。”
早就燒了。
沈霖音哽住,微怒:“你當(dāng)真不想為你爹翻案嗎?”
江袖低下頭:“不想?!?br/>
沈霖音:“你就半點都不顧你與蕭澤之間的父女之情,眼睜睜看著他背負造反的罵名,永世不得入皇陵?”
江袖又不是消息閉塞的大家閨秀,自然不會被牽著鼻子走:“雍王謀逆是被陷害,可他所做的那些傷天害理之事卻都是真的,若非他是先帝嫡子,早就該死一萬回了,不入皇陵也是他的報應(yīng)。更況且……”
江袖咬牙:“他若翻案,背上罵名的,就會是岑叔?!?br/>
岑吞舟當(dāng)年為了她能平安度日,將一切真相寫在信中,根本不在乎這封信是否會成為雍王“無辜”的有力證據(jù),可她卻無法眼睜睜看著她的岑叔因為她,背上使先帝與雍王父子相殘的罵名。
江袖道明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愿替親生父親翻案的原因后,雅閣內(nèi)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皇后說不清是諷刺還是感嘆:“你跟我那堂弟,當(dāng)真是不一樣。”
提到因為殺父之仇跟岑吞舟反目的岑奕,江袖并不覺得羞愧,反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對沈霖音說:“奴婢和岑將軍當(dāng)然不一樣,雍王就算還活著,復(fù)立后當(dāng)上皇帝,也未必能容下一個妓子所出的女兒,殺父之仇和岑叔的恩情,奴婢知道哪個更重,也知道自己該怎么選?!?br/>
面對江袖堅毅的眼神,沈霖音意識到自己出師不利,可以結(jié)束這次的會面離開了,但她并沒有就此打消利用江袖的念頭
再堅定信念又如何,這世上明明知道,卻不得不違背本心去做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沈霖音離開之際,江袖還問她:“皇后娘娘,奴婢分明記得,您與岑大人不曾有過恩怨,如今為何不惜讓岑大人背負罵名,也要讓奴婢為雍王翻案?”
沈霖音當(dāng)然不會告訴江袖自己想讓她女扮男裝當(dāng)傀儡皇帝,甚至在一開始的計劃中,她想的就是先讓江袖被仇恨沖昏頭腦,然后再告訴她雍王之子說話的分量會比雍王之女更重,騙她女扮男裝,出現(xiàn)在朝臣面前,為雍王翻案。
等到她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將她推上皇位,一旦后退便是萬丈深淵,自是由不得她后悔。
所以眼下,面對江袖的答案,她的回答是:“無論是誰,死了就什么都沒了,顧及那無用的身后名做什么?!?br/>
江袖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意外,還膽大包天地對她說了句:“皇后娘娘,你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br/>
沈霖音冷笑:“誰不會變?”
蕭睿變了,她變了,就連岑吞舟,不也曾忘卻自己最初的模樣,變得面目全非……
岑吞舟真的變了嗎?
在馬車上閉目養(yǎng)神的沈霖音突然想起江袖方才所說的話。
岑吞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招來殺意,甚至提前備好了書信,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半分收斂。???.??Qúbu.net
為什么?
為什么??
總不能是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吧?。?br/>
沈霖音眉頭緊蹙,就在這時,馬車行入宮門。
嬤嬤出聲提醒沈霖音,沈霖音睜開眼,下了車,改乘步攆回自己的寢宮換衣服。
她換好衣服,又乘步攆往紫宸殿去。
紫宸殿是皇帝的寢宮,皇帝近來又“病”了,她得時時過去看著才行。
她從步攆上下來,一抬頭,就看到玉階上佇立著一抹紫色的身影。
她扶著嬤嬤的手一步步邁上玉階,來到了那人面前。
“下官見過皇后娘娘?!毖嗵m庭離開望安廟后突然想到一個主意,或可一勞永逸,就回府換官服,朝皇宮來了。
“燕大人免禮?!鄙蛄匾魡枺骸安恢啻笕藖泶耍墒怯幸抡冶菹律塘??”
燕蘭庭直言不諱:“下官是來找皇后娘娘的。”
“哦?”沈霖音面上帶笑,心里卻在猜燕蘭庭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謀劃。
燕蘭庭看了眼皇后身邊的嬤嬤宮女,皇后知意,讓他們都遠遠退開。
“燕大人可以說了嗎?找本宮什么事?”
燕蘭庭:“下官是來多謝娘娘的?!?br/>
沈霖音遲疑:“謝本宮?”
燕蘭庭:“怎么,難道娘娘不是想將雍王之女扮做男子帶回宮?”
燕蘭庭上來就拋出王炸,愣是把沈霖音炸沒了聲,過了半晌才回過神:“燕大人說什么,本宮怎么聽不明白?”
燕蘭庭從頭到尾都是那副淡淡的模樣,叫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原來娘娘不明白,那我來告訴娘娘好了,娘娘方才出宮去見的江袖姑娘,是雍王遺孤,老師當(dāng)年陷害雍王所用的玉佩,就是從她手上獲得。娘娘只管哄她扮做男子為雍王翻案,再害死小皇子和陛下,讓不久便要回京的岑將軍助你把江袖姑娘推上皇位,從此便可以太后之尊,將其困于股掌之間。”
燕蘭庭每說一句話,沈霖音的臉色就難看一分,說到最后,沈霖音看向燕蘭庭的眼底已然浮現(xiàn)殺意,她問:“燕大人以為我要這么做,所以過來謝本宮?”
燕蘭庭:“陛下龍體欠佳,小皇子身體也不好,江袖聰穎好學(xué),人品上佳,若是她繼位,下官當(dāng)然放心?!?br/>
燕蘭庭遲遲不對蕭睿動手,就是怕沒有適合的人繼承皇位,導(dǎo)致天下大亂,因此他這一聲謝,細細究來,好像也合理。
可沈霖音不信自己能得到燕蘭庭的支持,她問:“燕大人真是這么想的?”
燕蘭庭:“那是自然,不過……”
沈霖音心想果然,問:“不過什么?”
“不過下官不放心娘娘,且江袖志不在此,所以下官還是決定,把這一切告知長公主殿下,江袖能坐那皇位,長公主殿下自然也能?!?br/>
等江袖繼位后,再暴露江袖的真實性別,用江袖把朝臣底線拉低,改讓蕭卿顏來,憑借蕭卿顏這些年在朝堂上累積的威望,費些功夫,未必坐不穩(wěn)這個皇位。
終于弄清燕蘭庭的意圖,沈霖音目眥欲裂:“燕蘭庭??!”
燕蘭庭見她明白,便不再廢話,一句“下官告退”,便轉(zhuǎn)身下了玉階。
沈霖音恨得咬破了自己的唇,她嘗著口中的鐵銹味,沖著玉階上背對著自己的燕蘭庭道:“說什么謝,你若真這么希望,就不會特地趕來警告本宮,說到底,你就是不希望讓雍王之女被牽扯進來罷了,為什么?燕大人所圖,不就是為故人復(fù)仇嗎?如今機會就擺在眼前,你卻為一個小小的丫鬟而止步,值得嗎?!”
燕蘭庭停住腳步,卻未轉(zhuǎn)身:“值不值得,娘娘說了不算,下官說了也不算?!?br/>
沈霖音:“那誰說了算?岑吞舟?可他已經(jīng)死了!”
燕蘭庭微微側(cè)身,抬起的眉眼冰冷鋒利,劃破他臉上一貫淡淡的神色:“那也容不得你來毀她的聲譽?!?br/>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可搭配上一章最后一句食用。
ps:這就是為啥長樂侯他們都想著給岑吞舟報仇,云息和江袖卻忍下了仇恨,選擇好好過日子,因為那是岑吞舟希望看到的。
順帶一提:在皇后跟江袖話語中,用來代指岑吞舟的“ta”都是男的“他”,不是打錯字,因為在她們看來,岑吞舟就是男的,哪怕江袖知道岑鯨是女的,她依舊認為岑吞舟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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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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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