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馬車出城, 在后陽坡停下,路上站了個人。
身材頎長,氣質(zhì)有幾分灑脫與落拓,面上覆著一張銀色面具, 只露出下半張臉。
虞年年見他, 心跳快起來, 要下馬車,那人又將她推回去, 挑起簾子同她說話, “乖乖坐好,聽我說話。”
聲音也好聽的緊。
“現(xiàn)在南邊并不安全,正在鬧水災(zāi),四處都是流民。我將你往北送,送你去終南山,那是我與師兄學(xué)藝之處。山下我為你買了間鋪?zhàn)樱虚g三進(jìn)的宅子, 我都為你修葺好了, 還有幾個忠心的丫頭小廝,你做些什么都成。
在那兒莫要露出臉, 若是遇見了什么危險(xiǎn),就往山上跑,我在山上布下了陣, 能護(hù)你周全。”
他將手中的驗(yàn)遞過去,“這是你的驗(yàn)。”
虞年年手指忍不住顫抖, 她有驗(yàn)了?
伸手接過來,卻發(fā)現(xiàn)那人攥的緊緊的,秀雅的手背上青筋都暴起, 她有些奇怪,小聲喚了聲,“師兄……”
虞寄白手一顫,慌亂將驗(yàn)塞進(jìn)她手中,“我與你兄長是師兄弟,自幼習(xí)在一處,說是親兄弟也不錯,你若是可以,便也……”他帶了幾分哽咽,“便也喚我一聲哥哥。”
虞年年沒有任何猶豫,“哥哥。”
“唉。”他應(yīng)著,語氣都帶了些顫抖和喜意。
虞年年攥緊了手中的驗(yàn),“哥哥在這處辦完事,會去終南山找我嗎?我還不知道哥哥叫什么,長什么樣子。”
虞寄白搖搖頭,扯起嘴角,帶了幾分笑意和不羈,輕快道,“我便不去了,我送你走后便要云游四方,指不定在哪兒就落腳,你見我這一次就成了。”
他抬手摸摸虞年年的頭發(fā),“小年年,好好生活,你哥哥在天上看見你過得好,會高興的。”
虞年年聽他提起哥哥,忍不住眼里多了些淚星,“那我以后還能給你寫信嗎?哥哥葬在哪兒了,我想去看看他。”
虞寄白倒是一怔,“我們這種人,死了便扔進(jìn)大海或者深山,師傅說這叫還于天地,你興許是找不到他的墓,心里記著便成了。至于給我寫信也不必了,省的麻煩。”
“未來的路我已經(jīng)為你鋪好了,你今后再遇見誰,都不要怕,你見著的那個
人,會改變,會重新找回自己。”
他從袖中掏出只小馬,馬背上馱著一只小兔,“你哥哥臨死之前給你做的,舊的那個不好看了,拿著吧。”
“今日慕容澹遇刺,此刻刀刃上只抹了麻藥……哥哥,是不是你……”虞年年雖然單純,但有些事情并不笨,稍一聯(lián)想便能想象出來,世上沒有那么巧合的事。
虞寄白一頓,“他走前,你為他一塊玉佩遍體鱗傷;如今你走,他也該與你處境相仿,才算是平了。我的妹妹,不能糊糊涂涂就走了。”
虞年年忍不住震驚,若慕容澹遇刺是他做的,那他是如何做到算無遺策的?
他不待虞年年說話,便后退兩步,拍了一下馬,“走吧。”
虞年年手里握著那只馱著小兔的馬,同他作別,卻見他身形一閃,便沒了影子,沒有絲毫留戀。
虞寄白將面具摘了,長嘆口氣。
他今日不將年年送走,按照正常來說,晉陽已亂,慕容澹并不放心她留在這兒,也會將她送回涼州。
大致的命數(shù)沒有偏差,只是慕容澹過于偏激的性格,如果不治一治,或多或少會傷到年年,而且之前的傷害,也不是說用時(shí)間便能抹平的。
但這到底,都是年年自己的選擇,他只是提供建議和方法,做不做是她的事。
天快亮的時(shí)候,才出了晉陽,馬車在一處客棧停下,門前守著的一個年長婦人趕忙迎上來,有幾分面善,將手中的信物交給虞年年看,喚了聲,“女郎。”
虞年年見到信物才知,這是虞寄白在路上為她安排的人,婦人善解人意道,“您的哥哥是仆全家的救命恩人,此去舟車勞頓,仆奉命來此等候,負(fù)責(zé)照顧。仆姓李。”
“李娘子。”虞年年將行禮的人趕忙拉起來,有些羞澀,“我是第一次出門,有許多不懂的地方,今后就有勞您照看了。不要叫我女郎,我叫虞年年,您叫我年年。”
虞年年以往在太尉府的時(shí)候,根本就不怎么出門,到了涼州王府,更是只困在一隅,算是與外界全然隔開。
像是一只初生試飛的雛鷹,對一切好奇滿懷期待,卻又懼怕。
虞寄白思慮周全,將路全為他鋪好了。
李娘子一笑,將手中的斗笠戴在她
頭上,“將這個戴上,省得有人見了麻煩。方圓十里的客棧,您兄長全都包下來了。”
虞年年驚詫的微微張大了嘴,“都……都包下來了?”
“他是刻意混亂視線的,怕有人知道您到底住在哪兒。”李娘子牽著她的手,讓她小心地上的臺階。
不止是方圓十里的客棧,從這兒到晉陽背道而馳的十里內(nèi)客棧,也全都包下來了,每一處客棧,都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住進(jìn)去。
與其遮遮掩掩,讓有心人探查,不出大大方方的混亂視線。
“等明日天亮,咱們就改走水路。”李娘子道。
虞寄白在終南山待了十年,像只松鼠屯糧一樣的攢錢,家底豐厚,都是給虞年年準(zhǔn)備的。
摘星樓被難民圍住了,宮中侍衛(wèi)將那些難民盡數(shù)殺了,留出一條平坦的路,護(hù)送貴人們回宮。
地上粘稠的血漿都成了一條小河,濃重的血腥氣,怎么也散不開。
萱女由人抬著,足上一絲血跡都沒沾上,看著他們正在清理的尸體出神。
“國師呢?國師呢?”狩陽帝在殿中提著劍亂轉(zhuǎn),如今那些災(zāi)民竟是都闖進(jìn)城里了,國師兩個月前便同他預(yù)言過,他并不放在心上,一群烏合之眾能掀起什么大波浪?結(jié)果他險(xiǎn)些要在這烏合之眾手里翻了船。
現(xiàn)在迫切要尋虞寄白為他占卜一卦,看看未來的運(yùn)勢。
虞年年昨日下午才囑托人給寶應(yīng)做一身粉紅色的衣衫,制衣坊對她的命令無有不從,今日一早便做好了,送去給寶應(yīng)。
寶應(yīng)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趕忙將這身衣裳換了,對著鏡子左照又照,欣賞個不停。
娘娘真是個好人,她不過就是隨口一說,喜歡這粉紅色,想要個這樣的裙子,并未抱太大期望,便真著人給她做了。
她以為娘娘的改日再說,就是糊弄她的話呢。
亮眼的粉紅色與旁人的青嫩格格不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寶應(yīng)去小廚房打熱水,昂著下巴,逢人就道,“這是娘娘特意讓人給我做的,你們都沒有。”
引得一片羨煞的目光。
慕容澹醒來的時(shí)候,他側(cè)身一撈,卻沒撈到溫香軟玉,一下子便清醒了,坐起身來,枕邊那只釵熠熠生光。
滿殿藥苦味兒散開
,隔著床帳,外面好像有白煙和噼啪火光 ,他當(dāng)虞年年是在外頭為他煮藥。
心想這些事兒她怎么做的了?但一想這藥是虞年年煎的,酸苦味兒便也成了苦香。
一撩開帳子,便見太妃散著一頭半白的發(fā),坐在胡床上給藥壺扇著扇子,一下又一下,散漫不走心。
藥壺里冒出的白煙,將她美艷的臉龐都變得柔和恬淡起來。
她斜眼看了慕容澹,語氣并不好,“醒了?醒了一會兒就喝藥。”
慕容澹皺眉,忍不住捂著傷口同她懟道,“怎么在寢殿里熬藥,一股子怪味。沾在房里多日都散不掉。”
若是虞年年熬藥,便是苦香,旁人熬,便是一股怪味。
太妃冷笑一聲,“這味兒沖不沖?”
自然是沖的,她不用慕容澹回答,便自顧自繼續(xù)道,“我就是要用這藥味醒醒你的腦子,混混沌沌的,十八歲的人了,一點(diǎn)兒也不清醒。”
“怎么?黃河發(fā)大水,你腦子里也發(fā)大水了?你晃一晃你那華而不實(shí)的頭顱,看看里頭是不是灌滿了黃河水?”她暴躁的將手中扇子一扔,陰陽怪氣的叱罵。
慕容澹壓低了眉眼,露出幾分不高興,面色沉沉的,“即便我腦子里再多的水,也是你生我的時(shí)候裝進(jìn)去的,現(xiàn)在反倒埋怨起我了。”
“混賬,腦子里有水的一直是你們慕容家。”
慕容澹知道,一與她見面,就定然要吵起來,他太陽穴突突發(fā)疼,不想繼續(xù)下去,“年年呢?我一早醒來就不見她了。”
太妃握著扇子的手一頓,語氣反倒平和起來,“誰知道你怎么把人弄丟了,不是你的,綁著也不是你的。”
慕容澹一聽太妃這話,便知道其中有深意,他心跳都快了幾分,更多了些不安,太陽穴突突的更厲害了,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呼之欲出。
他將床頭的釵握在手里,披發(fā)赤足,帶著慌亂的去喊她名字。
問過院子里所有侍奉的人,卻都說自昨晚之后,便沒見過她。
太妃將藥倒出一碗,遞過去,“把藥喝了吧,這么大的人了,不用我再給你喂蜜餞了吧。”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