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一家子各自回屋更衣洗漱,沒多會兒王德勝提著兩個食盒回來了。
    姜桃已經(jīng)不習(xí)慣人伺候了,看王德勝還要拿銀針一點(diǎn)點(diǎn)檢驗(yàn),她就幫著擺飯。
    她動起來了,沈時恩和蕭世南就也一道干,連小姜霖都知道酒樓的筷子要用水洗一下,去洗筷子了。
    蕭玨跟著他們忙活一天了,此時也很自覺地幫著一道端菜。
    擺完之后大家這才坐定了開飯。
    前頭待了一天客,又救了一場火,大家都是饑腸轆轆的，一時間只聽到筷子觸碰到碗碟和輕微的咀嚼聲，誰都沒顧得上說話謙讓。
    外頭酒樓的飯食對蕭玨來說，當(dāng)然沒什么滋味,但可能是今天真的餓了,或許是被蕭世南那搶食的樣子感染了,他胃口格外好,足足吃了兩碗飯才放了碗筷。
    蕭世南沒形象地扒飯,見他停下了還說：“吃啊,咋才吃兩碗？我說你怎么幾年不見比從前還瘦，敢情是吃的少了。”
    說話他又添了一碗飯，還要給蕭玨再添。
    蕭玨是真飽了，捂著嘴打了個嗝,示意自己真的吃不下了。
    蕭世南也沒再勉強(qiáng)他，把盛給他的那一碗也給吃了。
    很快一桌子菜都被掃光，王德勝把身材和碗筷都收起來,姜桃起身要幫著一道收拾，還被他搶過了抹布。
    姜桃看他這樣子，還悄悄對沈時恩說：“這位公公早前說話不中聽，我還當(dāng)是個不好相與的。現(xiàn)在看這搶著干活的麻利勁兒，倒是我誤會他了。”
    王德勝是蕭玨身邊的大太監(jiān)，早前那有些倨傲的態(tài)度雖然讓姜桃不舒服，但并不意外。
    他一看就也是沒怎么做過這種瑣碎活計的，擦桌子收拾菜渣滓的動作并不熟練。
    但他還是搶著干，不讓姜桃沾手，這態(tài)度倒是讓姜桃有些驚訝。
    沈時恩彎了彎唇?jīng)]說話。
    王德勝搶著干活確實(shí)一方面是為了早上的事描補(bǔ)，但另一方面更多的，估計是被姜桃那一出“醋溜灶房”給嚇到了，之前姜桃?guī)椭疾说臅r候，他就一直在用眼尾瞧著，生怕她再弄出事情來。若不是后來蕭玨也跟著一道幫忙，估計那會兒他就該出聲阻止了。
    飯后，沈時恩問蕭玨在哪里落腳，蕭玨正要回答，蕭世南就搶著道：“小玨當(dāng)然是住咱家啊，金窩銀窩不如咱家的狗窩，就和我睡一個屋就成。”
    說著他又去看蕭玨，蕭玨笑道：“本來是在驛站住著的，不過表舅說的不錯，我和他一個屋就成。”
    姜桃聞言就站起來去開箱籠，想給蕭玨收拾出一床被褥來。
    家里富裕了以后，吃穿用度也比以前好了，嶄新的被褥也有的。
    但是開了箱籠之后，姜桃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剛才救火的時候她先拿了幾條舊被子出去，后頭蕭世南也進(jìn)來拿了，這毛小子也沒仔細(xì)看，把單獨(dú)放著的嶄新的被褥都拿去撲火了。
    沈時恩跟過來見她對著空箱籠發(fā)呆，也猜到了，笑著道：“沒事的，小玨既然愿意在咱家住著，就也不會講究這些。拿一床干凈的就成。”
    外頭天都黑了，姜桃想出去買都不成了，只能找了一床比較新的出來。
    如沈時恩所言，蕭玨并沒有在乎這些，還笑著同她道了謝。
    姜桃這會子是真的不怕他了，后頭沒多久大家各自回屋歇下了，她關(guān)起門來還和沈時恩說：“小玨這孩子真的是太招人疼了。若不是他身份貴重，我是真要忍不住把他和小南他們一樣對待了。”
    沈時恩已經(jīng)用冷水洗過了身子，正用布帕子擦著頭發(fā)說：“他本來就是個好孩子，你也別壓力大，私下里不用太客氣，那樣他反而不高興。”
    家里灶房都沒了，也就燒不了熱水，姜桃沒有沈時恩那樣的身體素質(zhì)也不敢托大，只敢用井水水絞了帕子擦洗一下。
    洗漱之后，兩人躺到了床上。
    終于到了要交底的時候，沈時恩不用姜桃發(fā)問，就事情一股腦兒都說了。
    足足說了快一刻鐘，姜桃聽完久久不能言語。
    早些時候她想著沈時恩雖然是苦役，但既然分到這白山采石場那肯定出身不會太高，不然真要惹了事兒，不會只是受到這種程度的懲罰。后來兩人成了夫妻，接觸久了，她心里也有過數(shù)次疑問——他太有本事了，怎么瞧都不像普通人。
    這種矛盾感很強(qiáng)烈，但她怎么都沒想到他這苦役身份都是假的。
    四年前國丈謀反的事她也是有所耳聞的，上輩子她稀里糊涂地?fù)Q了親事，繼母眼紅得不成了，只告訴她是皇親貴戚大人物，然后就把她關(guān)進(jìn)繡樓，讓她安心待嫁，還把她身邊的人都給撤走了，只讓人每天按著時辰給她送飯。
    那會兒正好蘇如是出去訪友了，她真成了孤家寡人，在繡樓待了月余就聽說國丈謀反事發(fā)，皇帝震怒，連帶著其他牽連其中的人家都被滿門抄斬了。當(dāng)天她就被送到庵堂了。
    原來早在那時候，她的命運(yùn)和就和沈時恩牽扯到了一起。
    不過眼下也不是回憶往事的時候，姜桃問他：“下一步呢？小玨應(yīng)該不是只是來看你的吧？”
    沈時恩攬著她輕輕嘆息一聲，說：“小玨是來讓我回京的，還說要給我父親平反。”
    “那是好事啊！”姜桃上輩子行動受限消息閉塞，但這輩子是自由的，尤其是和黃氏來往之后，聽到的消息就更多了。
    沈家是開國功勛，麾下的沈家軍更是本朝第一利器！
    黃氏之前閑聊的時候還說沈家軍真的是訓(xùn)練有素，過年前還擊退了意圖侵犯的韃子。當(dāng)年國丈一黨倒了，百姓們都以為天下要亂了，沒想到沈家軍這些年還是秉承著職責(zé)保家衛(wèi)國，堅守邊疆。
    能帶出這樣軍隊的人，真會謀反？
    到現(xiàn)在這還是百姓心中的一大疑慮。
    看沈時恩凝眉不語，姜桃看出他的猶豫，又問他：“你不想回去嗎？”
    沈時恩立刻點(diǎn)頭道：“自然是想的，可是……”
    可是他已經(jīng)不止有他自己了，他還有姜桃，姜桃還有兩個弟弟。
    蕭玨登基為帝，是能幫著他父親平反，但平反之后他不可能再回到這小縣城，過隱姓埋名、富足和美的小日子，他得扛起自己的責(zé)任，振興門楣。
    京城魚龍混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jié)，水深得一眼望不到頭。
    若只他自己，那肯定不怕的。
    可姜桃呢？她就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家姑娘，心底純真善良，讓她去直面那些黑暗。又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曾經(jīng)也少年得志，意氣風(fēng)發(fā)，覺得天下之事盡在掌握。但四年前的事給了他重重一擊，讓他被嘗到了被命運(yùn)裹挾著，自己卻無力改變什么的挫敗感。
    他已經(jīng)失去了父親兄長和長姐，不敢設(shè)想若再發(fā)生那樣的事，傷害到姜桃怎么辦。
    “你在操心什么吶？”姜桃窩在他懷里仰頭對他笑了笑，“阿楊要是考中了舉人，后頭咱們本來就是要去京城的嘛！現(xiàn)在不過是把計劃提前了而已。你看啊，小玨是皇帝，是最尊貴的那個，平反的事他一句話吩咐下去，會有人搶著辦。等沈家平反了，你是皇帝他舅，咱家就是本朝最大的關(guān)系戶了。這還愁啥？回去過好日子啊！”
    沈時恩聽得笑起來，本是讓他覺得迷茫的事，到她嘴里就變得格外簡單了。
    “京城可有些復(fù)雜。”
    “他們復(fù)雜他們的唄，咱家關(guān)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不就是等于換了個地方住嘛！”
    “那要來往的高門大戶，可能會看不起你的出身。”
    “看不起就看不起啊，小玨都稱呼我一聲‘舅母’，她們看不起我能怎么的呢？不還得強(qiáng)顏歡笑地對我問安行禮？我又不和他們生活在一起，面上過得去就成了，管人背后怎么說呢。”
    “那……”
    姜桃輕松地插話道：“你還記得之前被安毅侯認(rèn)回去的錢芳兒嗎不？她得勢之后還想著對付我，若讓她知道了我成了皇帝的舅母，你猜她是什么反應(yīng)？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看看了。”
    沈時恩止住了話頭，輕輕捋著姜桃的后背。
    他知道姜桃是并不會在乎錢芳兒那種人的，特地提起來，只是想告訴他，她是很愿意陪他一道回京城的。
    “不怕嗎？”良久之后，沈時恩問她。
    “不怕！”姜桃仰起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知道京城水深，豪門內(nèi)外皆是傾軋，回京之后她能沾沈時恩的光，身份跟著水漲船高，但要面對的是非也多，責(zé)任也大，必然不可能完全一帆風(fēng)順，看著花團(tuán)錦簇的，但其中必有艱難之處，不可為外人道。
    但沈家的榮光必須恢復(fù)，那是沈時恩應(yīng)得的，也是他必然要做的事。
    她從前嫁給他時不嫌他苦役的身份，現(xiàn)在更不該害怕未來可能遇到的難處。
    “那咱們明天就動身？”
    姜桃點(diǎn)點(diǎn)頭，“反正家里也沒什么值錢的，帶著銀票和換洗的衣裳就成。繡坊那處也是秦夫人在幫我照料，我離開了也不會影響繡坊的運(yùn)作。雪團(tuán)兒就不用說了，也得帶走的。擱平時我可能還得擔(dān)心，但是有小玨幫忙的話，運(yùn)送它應(yīng)該也不是難事兒。還有阿楊還在省城備考，我不想把他一個人留下。到時候可能你和小南帶著小阿霖先去，我等阿楊考完帶他和你們匯合。”
    兩人商量著回京的細(xì)節(jié)，不知不覺就絮叨了到了深夜。
    而此時姜家?guī)坷铮挮k也是毫無睡意，正在和蕭世南說話。
    蕭世南在繪聲繪色地給他講早些時候當(dāng)苦役時遇到的糗事兒，蕭玨在旁邊聽著，眼神卻不住地往窗外飄。
    蕭世南說了一會兒沒聽到他的回應(yīng)，就止住話頭，翻過身來面對著他，問他在想什么。
    “你說，舅母能答應(yīng)回京嗎？”
    蕭世南想也不想就道：“肯定答應(yīng)啊，為啥不答應(yīng)？回去了二哥是國舅爺，是榮國公，嫂子就是國公夫人。不比在這里過得好？而且你都特地尋過來了，多看重我們啊！”
    蕭玨自嘲地咧了咧嘴，看重嗎？他自然是看重舅舅的。但他作為皇帝，更看重的就成了沈家軍。
    就像他父皇生前說的，他把他舅舅請回去，再為沈家平反，自然就籠絡(luò)了沈家軍，有生之年都不用擔(dān)心沈家軍存有異心。
    而他舅舅，是國舅，是榮國公，是沈家軍的領(lǐng)導(dǎo)人。
    多諷刺啊，他舅舅受了那么多苦難，卻還要為殺了他滿門的仇人守護(hù)這萬里河山。
    這時候蕭玨甚至在想，若是舅舅不回去其實(shí)也沒事，他回去后一樣會為沈家洗去污名，舅舅就繼續(xù)過這樣安穩(wěn)和美的日子，他算是半個沈家人，也能鎮(zhèn)守軍心，至多再花幾年工夫，波折一些，早晚也會把沈家軍牢牢掌握……
    他不知不覺就想入了神，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蕭世南苦著臉皺著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蕭玨心頭一跳，想著他或許是想到了什么，忙問他怎么了？
    蕭世南苦大仇深道：“小玨，你……你腳好臭，我想吐！”
    作者有話要說：月底了，求一點(diǎn)營養(yǎng)液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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