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麥笑道：“一點微薄之力罷了，鄉(xiāng)親們能吃飽肚子就好。開春之前大家怕是都得勒緊褲腰帶，少吃兩口飯了。里正伯，我們就先回去了，陳五那邊……”
    里正一揮手：“你走你走！那混賬東西就是要訛?zāi)悖判模谶@兒擋著，他什么怪都作不起來！回吧！”
    回到家里，秦氏和春花一個在灶房門口看孩子，一個在灶房里面操弄午飯。
    雞蛋的香味傳來，禾麥吸了吸鼻子，“晌午還吃的上雞蛋？”
    秦氏笑了笑：“我也詫異哩，這大荒年的，雞都瘦了兩圈，竟還下了蛋。糧食送的可順利？”
    “順利、順利……”禾麥搶話道。
    “那就好，禾林，一你同六郎去查查家里糧食還剩下多少罷？你媳婦說，開春之前，咱們桌上的糧食都要按人數(shù)來吃了。”
    禾林應(yīng)了一聲，便同六郎去了雜間里。
    禾麥咂舌道：“奶奶，不至于罷？家里的糧食還有些，足夠咱們一家人……”
    秦氏溫和的打斷她：“開春后，朝廷的救濟糧下不下來是一說，但若這災(zāi)荒繼續(xù)呢？總得做了完全的準(zhǔn)備，把日子抻長了過才行。”
    六郎跟禾林輕點完糧食，從雜間里走了出來。
    家中剩下的稻米還是六十七斤，黃豆十五斤，紅薯二十斤，年前獵來的野豬還剩下約莫一般，一百二十來斤左右，剩下一些雜七雜八的零碎糧食約莫三十斤左右。
    乍一聽這些糧食的數(shù)目不少，可實際上這些口糧怕是不能讓一家人支撐上三個月。
    六郎的濃眉皺了起來：“竹林里還有些竹鼠不是？最不濟后圈還有豬和羊，所有糧食都吃光之前，鐵定能找到口糧便是，倒也不必太過擔(dān)心。”
    禾麥附和道：“是了，大不了我和六郎再上小青山就是，我不信，那些難民還能給山上的獵物都抓光啦？”
    “春花，晌午飯少熱一個饃饃，往后吃飯，我只吃一個。”秦氏道。
    禾麥見秦氏這是要先勒緊自己的褲腰帶，連忙出聲阻止：“用不上的奶奶！糧食吃完了還有臘肉不是？就像六郎說的，還有豬羊呢……”
    咱們平白過日子的，哪有指著葷肉能果腹的？那東西本來就金貴，在這災(zāi)荒年月，更是比金子都值錢！我年紀(jì)大了，少吃個饃饃沒什么，叫你們孩兒們填飽肚子才行。
    禾林動容道：“奶奶，那我陪你，晌午我也減一個饃饃。”
    “那、那我也減一個。”春花小聲附和。
    禾麥看著三張真誠的面孔，有點心酸，又有些心暖，“那咱們干脆都減一個饃饃好啦，都陪著奶奶，好不好？”
    晌午飯誰的饃饃也沒減，反倒禾麥又多炒了一盤子臘魚，更下飯了。
    香噴噴的臘魚端上來，禾麥一本正經(jīng)地道：“奶奶說的沒錯，日子是得抻長了過，可還沒到那一步不是？咱們手頭還有銀子呢，實在沒糧食了，我跟六郎出去買、出去獵不就行？減了口糧，到時候我們餓的前胸貼后背，哪兒有力氣啦？”
    秦氏瞇眼笑著不說話，禾林搔頭道：“還是妹妹能干，我若是有妹妹一半的魄力，怕是也不會中了圈……”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自然的止住了。
    望到三個女人和一個男人都直勾勾地盯著他，禾林干笑了三聲，“吃飯吃飯，不說這些……”
    桌上的氣氛有些沉默僵硬，秦氏想起禾林又要留鄉(xiāng)耕田的事情，臉色沉重的很，草草吃了幾口便撂下了筷子。
    反倒是春花看得開，待秦氏離去后安慰禾林：“相公，事情既然已經(jīng)過去了，你便莫多想了，多吃些菜，一會兒我哄小虎睡下了，給你捏捏腿……”
    “好，你先去罷，我隨后就來。”禾林道。
    麟兒纏著六郎，吃飽了飯后便打起了呵欠，沒一會兒也被抱回了屋里歇息。
    桌上只剩下禾林與禾麥。
    兄妹倆慢慢的放下了筷子，似是有默契似的，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哥，說說你在皇都的事兒吧。”禾麥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緩聲說。
    禾林依舊是抗拒的態(tài)度，搖頭道：“實在沒什么好說的，左右我再也不會去皇都，那些事兒，還是忘記的好。”
    “你還是說出來罷哥，”禾麥盯著禾林，“你在殿試的時候，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怎么會被帶上一個舞弊的名頭？而這事兒，秀兒又是怎么知道的？”
    禾林震驚的雙瞳放大：“妹、妹妹，你是怎么……”
    “那天你去給秀兒送糧食和銀兩，我和六郎都聽到了。”
    禾林愣了愣之后，泄了一口氣，“我……”
    “我沒有舞弊。”
    他聲音輕輕而堅定地說。
    ……
    ……
    陳五獨自個躺在家里的炕上，哼哼唧唧的揉著肚子。
    倒不是上晝與禾林打架的時候傷到的，而是他足有兩天沒吃上一頓飽飯，餓的肚里直唱空城計。
    這會兒都到了傍晚，外面天色黑沉沉的，凌冽的寒風(fēng)順著窗縫吹進屋里，陳五蓋緊了身上的棉被。
    炕洞里幾根柴火燃著微弱的火苗，這點火光支撐不起火炕的溫度，陳五又冷又餓，直咬著嘴上的皮。
    他想起上晝里正給田老漢和老陳頭幾家發(fā)糧的時候，大手筆一揮，十幾斤糧食就分到了家戶的人頭上去，他眼巴巴的站那兒看著，卻沒有人來問一句，他有沒有糧食吃，餓了幾天了。
    他不是不好意思去求里正給他分點糧食，而是看不上林家搬出來的那些米面之類的東西。
    一點葷腥都沒有，就算是個大白饅頭，難道干啃么！？
    在災(zāi)荒之前，他可是成日大魚大肉的吃著，同這些下賤到骨子里的村民可不一樣！
    若不是先前那些來到村里的難民將他家的糧食搶了個一干二凈，他也落不到現(xiàn)在這般成餓死鬼的下場！
    陳五這般想著，嘴上咬的更起勁兒了，一個沒留神，“嘶”的一聲，將嘴皮咬破了。
    “老子發(fā)跡的時候，成天大魚大肉，身邊婆娘想睡哪個睡哪個，現(xiàn)在落魄了，連口肉都吃不上，婆娘……都他娘的跑光了！”
    陳五一拍大腿，披上了棉襖往外走，決定還是去里正那兒一趟再說，得先要點糧食，填飽肚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