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傳來的時候，紀(jì)府上下都沉浸在悲痛中，女人們哭泣不止，男人們也紅了眼眶，我佯做鎮(zhèn)定地將念完的信件捏在手心，右手卻悄悄握緊背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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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相公，相公，洛姐姐怎么會死呢？一定是騙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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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哭成淚人的默兒紅腫著雙眼期待的看向我，可是我卻沒辦法給她一個滿意的答復(fù)。我沉默的轉(zhuǎn)身，獨自去了橫蕪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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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蕭瑟深秋，橫蕪院也是一派荒涼，只有入眼的白色挽帶，刺痛著我的雙眼。明明是熟悉的場景，可少了最重要的人，便陌生的好似從未在這里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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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沉重的無力感涌上心頭，我疲憊的閉上雙眼，即使到此時此刻，我仍不能接受，禾洛已經(jīng)死去的事實。對，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也許，她真的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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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雖然心里很清楚，從落迦山的崖頂跳下去，根本沒什么生還的希望，可我還是抱了這樣的希冀，只要她沒死，只要她還活著，即使她成了殘廢，我也愿意一輩子守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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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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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默兒抽噎著靠近我，也不知她是什么時候過來的。我微微偏頭，眼角掠過她頸間微微露出的一截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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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紅線上系著半枚玉玨，那是母親的遺物，輾轉(zhuǎn)到了舅舅手里，然后又被一分為二，重新送給了我和禾洛。我的那塊仍然掛在頸上，而默兒的這塊，很顯然就是禾洛送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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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悄悄把玉玨送給了默兒。難道，那時候她就已經(jīng)萌生了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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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默兒，跟我去落迦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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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話一出口，我便有些意外自己干澀的聲音。默兒抬起頭，眼睛里似有什么東西在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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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是去找洛姐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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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默兒從來都是這樣冰雪聰明，我默默點頭，她便欣喜的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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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好的，我這就回房去打點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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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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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在落迦山上見到了蘇瑾，他蒼老了許多，眼神也略帶迷茫，我知道他一直對禾洛的死耿耿于懷，卻說不出任何寬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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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也許在我心里，我還是有些怨他的吧。畢竟，禾洛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跳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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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們甚至沒太多交流。觀察了下懸崖的地勢，在崖頂往下望去，只覺得白茫茫一片，深不見底，四周則是群山巍峨，更覺得從這里跳下去，生還希望實在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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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還是不死心，下了山，沿著山腳走了一圈，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可是，我甚至連她的衣服邊角都沒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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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望著眼前滔滔流淌的洛水，我悵惋地想，我寧愿相信她是隨著洛水流落到了其他地方，然后被人所救。也許她失憶了，也許她受了重傷，只要她還活著，只要她還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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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后來，我跟默兒沿著洛水一路打聽，可始終沒有得到一點消息。只是隱約知道，有個人也在找她。我猜，那人該是鐘子念吧，我那位名義上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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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跟這位師兄其實并不相熟，只是偶爾會從師傅嘴里聽到他的名字。知道他聰明博學(xué)，生性豁達，是有大智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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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禾洛跟他，僅僅是那么短暫的相處，他何以這樣用心的尋找禾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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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恍惚想起，當(dāng)初救禾洛時，鐘子念不舍的眼神，還有救出禾洛后，她落落寡歡的樣子。也許失去郭紹，她就已經(jīng)不想再活了，只是因為蘇瑾，或者因為我，她才勉強又多活了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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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郭紹，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好友之一，他很好，可是，我始終覺得他配不上禾洛。是的，禾洛值得更好的人，最起碼，要比我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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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郭紹死后，見到鐘子念，我想或許他就是最適宜的人選。可是，禾洛卻似乎絲毫沒有這方面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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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一直沉默著，沉默著跟我們離開太耶，沉默著去了澤國，又沉默著進入深山老林取得黑骨藤為蘇瑾治療腿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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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突然懊悔萬分，為什么那時候沒更多的關(guān)注她呢？她那么明顯的反應(yīng)，我卻毫無察覺，甚至還為她偶爾露出的笑容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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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看過觀生鏡之后，她更是生無可戀了吧？可笑我還以為她終于想開了，卻白白空歡喜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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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相公！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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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默兒怯怯地扯扯我的衣袖，我回頭給了她一個笑容。她始終還是個孩子，心思單純，喜怒哀樂更是全部寫在臉上。找不到禾洛，她一定也很難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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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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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默兒點頭，仍然仰頭望著我，我不自然地避開她的視線。默兒，我并沒你想象的那么好，可為什么你執(zhí)意要嫁給我呢？我們結(jié)婚一個多月了，可是一次都沒同床過，難道你都不會怨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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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們終于沒有再回幽州，而是回了賓州老屋，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整理屋子，采買東西，然后就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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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繁華不過過眼煙云，我常常想，如果那時候，我跟禾洛沒有見到蘇瑾，沒有回去侯府，那么我們的生活是否就會不一樣？或許清貧，可是兩個人相依為命，苦中作樂，也未必不比現(xiàn)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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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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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半年后，我習(xí)慣性地在傍晚時分站在院子里，看著那一群雞鴨發(fā)呆，突然聽到默兒喚我。我回頭，就看見她俏生生立在廚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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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相公，晚飯都做好了。”她甜甜一笑，伸手抹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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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跟著她走進廚房，望著桌上簡單的兩菜一湯：炒青菜、家常豆腐和肉末蛋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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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相公，快嘗嘗今天做的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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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默兒按我坐下，遞過來一雙筷子，又為我盛了飯。我感激地朝她笑笑，卻擱了筷子，反而拿調(diào)羹舀了一勺肉湯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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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噴香的肉湯漸漸與記憶中的味道相合，我愣在當(dāng)場，耳邊仍然是默兒急切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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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相公，怎么樣？跟你以前吃到過的一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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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慢慢咀嚼，又慢慢咽下去，然后抬頭看著默兒，聲音略帶了激動，“是的，一樣。我以前喝到的湯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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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啊，做了這么多次，終于成功了！”默兒高興的像個孩子似的蹦跳起來，我的眼眶卻漸漸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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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相公，你等著，你說的那個什么香腸我也給你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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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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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想，這一刻，我終于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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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禾洛，不管你是活著還是死去，我想我都可以安然的生活下去。我畢生都不會再忘記你，可是，我也終會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人的一生何其短暫，我不會再虛度了年華。如果這就是你所希望的，那么，你可以安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