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女兒當(dāng)自強(qiáng) 第十一章 轉(zhuǎn)機(jī)
張屠夫把那套文房四寶給了自己,那么自己明天上班的時候用什么記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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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禾洛當(dāng)然不會傻到認(rèn)為他還會再去買一套來,這些東西,說不貴也不貴,但是消耗驚人,所以才會有這么多的窮書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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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風(fēng)暖不知道禾洛究竟在煩惱些什么,他只是更用功的讀書、習(xí)字,希望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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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禾洛,想起張屠夫原先用來畫杠杠的黑木炭,跑到廚房從灶下扒出好幾根來,可是這種木柴燒成的炭真的很脆,稍一用力就會斷掉,或許畫畫線條的確可行,但要用它記帳顯然是天方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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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禾洛不愿去想前世用慣了的中性筆、圓珠筆,天知道,現(xiàn)在即使只是一支鉛筆放在她面前,她也會歡呼雀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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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學(xué)著用毛筆吧,遲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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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于是這天接下去的時間,禾洛都在練字,練的是“壹貳叁肆伍陸柒捌玖拾”、肉、賣(賣)、價(價)這些記帳常用的繁體字簡體字。當(dāng)然,她沒忘記把阿拉伯?dāng)?shù)字和簡體數(shù)字教給風(fēng)暖,風(fēng)暖聰慧,一點(diǎn)就通,很快就把幾個數(shù)字都學(xué)全了,而且字跡秀美。禾洛索性叫他用小楷抄了幾張,做成一本帳簿,格式如她今天所記的,這樣,以后她在張屠夫那里,只需要填幾個數(shù)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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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風(fēng)暖對禾洛教他的東西大感興趣,就是那個帳簿,也讓他嘖嘖稱奇。禾洛看他感興趣,幾乎要把算術(shù)也一并教給他,但想想古人多用的算盤也不比筆算差,何況現(xiàn)在社會該是重農(nóng)抑商,只怕那些算術(shù)反而給他招來不幸,于是只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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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第二日照舊是張屠夫在外面賣肉,禾洛在里面記帳。禾洛心里對張屠夫感激萬分,想必他也是特意這樣安排的,一個小女孩要是整天拋頭露面站在屠夫身邊,傳出去總是影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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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張屠夫,得昨日禾洛指點(diǎn),對幾個數(shù)字越發(fā)上心,偶有遺忘的就來詢問,好學(xué)如同少年。禾洛看他認(rèn)真,還教會他寫自己的名字,張屠夫笨拙的拿著木炭在紙上劃,神情卻跟好學(xué)的孩童一般無二。禾洛受他激勵,自己認(rèn)起字來也越發(fā)帶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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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此過了月余,天氣漸暖,吃肉的人也不如以往多了,正好張屠夫已學(xué)會了記帳,禾洛不好意思再賴著,回得家去打算研究新的賺錢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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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一個多月,禾洛雖然日日忙碌,卻因?yàn)槌缘暮盟暮茫嫔绕鹚醮﹣頃r已經(jīng)好上太多,便是干枯的頭發(fā),因?yàn)闀r常吃肉的緣故,也變的黑亮滋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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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風(fēng)暖倒是變化不大,只是禾洛也不要他干什么活,他整日里的讀書習(xí)字,整個人反而更沉靜了。禾洛生怕他讀成了書呆子,偶爾也帶他上街,只是風(fēng)暖竟不再對那些美食感興趣,卻在書局前流連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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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時候的書還是挺貴的,一般人家都是借了來抄上一本再歸還去,禾洛不認(rèn)識什么人,只道家中藏書頗多,風(fēng)暖年紀(jì)又尚小,沒必要看太多雜書,是以也沒打算給他買。可孰料這次,風(fēng)暖竟自己走了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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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見風(fēng)暖一聲不響就邁進(jìn)了書局,而看書又實(shí)在算不上壞事,禾洛無奈的掂掂荷包,也只有跟在了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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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書局的掌事卻是個面貌清俊的青年男子,在禾洛看來,也就二十七八的樣子。書局里此時正是清閑的時候,店里面除了風(fēng)暖和自己,就只有這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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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見那掌事微微笑著便要過來招呼,禾洛慌忙擺擺手,“先生不用客氣,我跟弟弟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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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掌事微微一愣,還是拱拱手,“如此,小姐少爺有什么喜歡的書盡管招呼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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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禾洛自來到這時代,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尊重的對待,心里不由對這不以貌取人的掌事生出幾分好感來,于是甜甜一笑,“掌事的怎么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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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鄙姓蘇,小姐喚我蘇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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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先生好。”禾洛微微一福,她身上穿的仍是寧家小姐的舊衣,然干凈整潔,加之耳旁垂下來的兩根小辨,眉目間又無任何低三下四的痕跡,尋常人當(dāng)她是小姐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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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反觀風(fēng)暖,雖然穿的是一襲改小的舊長袍,料子卻也不差,此刻他正聚精會神的在翻著書架上的藏書。這姐弟倆倒更像是破落的貴族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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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然很快,禾洛的下一句話就讓蘇瑾微微側(c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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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先生不必喚我們小姐少爺?shù)模凑覀儽緛硪膊皇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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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許是見到蘇瑾眼里飛快劃過的一絲驚訝,禾洛苦笑了下,仍笑瞇瞇道,“出身不由選擇,但未來亦難預(yù)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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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恕在下鹵莽,小姐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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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次換成禾洛驚訝的抬頭了,她來之前倒并無任何打算,但見到蘇瑾后卻是有過一個小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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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古代有沒有圖書館她不知道,即使有,也不是此刻身份的她能進(jìn)去的。但現(xiàn)成的書局卻有一個,書局里藏書甚多,她當(dāng)然買不起多少,可若是能時常來翻閱一二,那必是受用無窮的,所謂開卷有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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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先生客氣,是花滿鹵莽了。”禾洛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將自己的意思婉轉(zhuǎn)的表達(dá)出來,“……當(dāng)然,我們不會弄壞書本。而且,我和風(fēng)暖也不是完全白看,我們會按時辰支付一定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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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小姐閨名花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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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見蘇瑾對她表達(dá)的意思無動于衷,卻似乎對花滿這個名字頗感興趣,禾洛有些納悶,但因?yàn)樾睦镎J(rèn)定他是好人,于是點(diǎn)頭默認(r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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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令弟名喚風(fēng)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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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禾洛再次點(diǎn)頭,便見蘇瑾淡然平靜的表情瞬間變化了,似狂喜又似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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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先生?蘇先生!”禾洛突然有些害怕,風(fēng)暖見狀也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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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春晚,風(fēng)暖,錦城花滿,狂殺游人。玉鞭金勒,尋勝馳驟輕塵,惜良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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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翠娥爭勸臨邛酒,纖纖手,拂面垂絲柳。歸時煙里,鐘鼓正是黃昏,暗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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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禾洛聽不太懂詞里的意思,卻見蘇瑾在念完這首詞后情緒已經(jīng)歸于平靜,而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風(fēng)暖此時卻突然發(fā)問,“你認(rèn)識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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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娘親?”蘇瑾喃喃,似才醒悟過來,“是了,是了,若是當(dāng)年她與人私奔的傳聞屬實(shí),那么她的孩兒,也該有這樣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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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許說我娘親壞話!”似被觸到了逆鱗,風(fēng)暖忽的豎起滿身刺,充滿敵意的看著蘇瑾,“娘親跟爹是兩相情愿,不是私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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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禾洛見此情景卻已有所了悟。這蘇瑾必是當(dāng)年瑤華的舊識,也許還有過一段感情,不然蘇瑾何以得知他們名字就如此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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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啊,任是誰只要見了她都不會愿意把污水往她身上潑的。”蘇瑾似乎又陷入了他的回憶中。而禾洛也不由自主想起了那畫中不染纖塵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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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風(fēng)暖卻不愿意再在這里呆上一步,他氣沖沖的就要拉著禾洛走人,禾洛尚來不及反應(yīng),就先被蘇瑾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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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告訴我,瑤華如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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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禾洛剛開口才說一個字,就被風(fēng)暖的高聲掐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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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娘親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快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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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并無他意,只是單純的想知道她的境況!請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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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瑾突然軟下來的語氣讓禾洛心跳快了一拍,她看著他帶著哀傷又似哀求的眼神,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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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何能告訴他,他的瑤華早已香消玉隕,就葬在離他不過幾里的青翠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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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何能告訴他,他的瑤華的確是背了私奔的惡名,嫁給了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窮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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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又如何能告訴他,他的瑤華,甚至生前都并不見得有多幸福,卻日日操勞終成了一平凡農(nóng)婦?再也不是,當(dāng)初那仙女一般的人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