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紙人張的故事(二)
紙人張并沒有直接來到長沙,反而,他們直接將紙人張帶到了廣西。
在廣西的事情,紙人張再也沒有提及過。不過,廣西過后,所有人,只有紙人張和另外一個男人活了下來。那個男人將其很快送回了湘西的苗寨,之后,便只身回往廣西。
回到寨中,場景跟走前一模一樣。
深夜,紙人張跪拜在祠堂的蒲團(tuán)上,腦袋深深地埋在雙壁之間。神婆阿公,端坐在祠堂太師椅上面。紅漆的椅子襯著神婆阿公的臉,越發(fā)散發(fā)著苗寨神秘的味道。
空氣里面的苗香慢慢地四散,整個祠堂只有那些供奉著的蠱蟲的爬動聲。終于,神婆阿公很欣慰地說了一句話:“應(yīng)該都結(jié)束了。孩子?!?/p>
紙人張經(jīng)歷了這跨越夏冬的幾個月,心智,已經(jīng)完全不是幾個月前的張落塵了,他知道了屬于自己存在這個世界的意義。也是那段經(jīng)歷,讓他成了半個紙人張。紙人張依舊紋絲不動地跪拜在地上,沒有抬頭,嘴里只是一句:“它還在。”
神婆阿公的神色第一次出現(xiàn)了扭曲,就算是神婆阿公當(dāng)初經(jīng)受試煉的時候,被毒蟲撕咬的時候,也沒有現(xiàn)在這樣猙獰:“你再說一遍?我告訴你,結(jié)束了!”
紙人張依舊跪拜在蒲團(tuán)上,不過腦袋從雙臂間抬起,很執(zhí)拗地說了一句:“它還在?!?/p>
神婆阿公將手里的茶碗扔向紙人張,瞬間,紙人張的額頭就像盛開的彼岸花,奔涌的血跡遮住了紙人張的眼。
紙人張不再保持跪拜的樣子,也沒有去理會額頭的傷,雙手撐地,誠懇地給神婆阿公磕了三個頭。神婆阿公已經(jīng)完全瘋癲了,整個臉上看著紙人張,都是驚恐和憤怒。紙人張姓張,神婆阿公也姓張,這整個寨子的人都姓張,這整個苗蠱人,全部都姓張,都是為了那個長沙的張家!神婆阿公已經(jīng)不想再糾纏在這個東西上面了,他,想要在這一輩上面,在自己這里,終結(jié)這個寨子的命運(yùn)。
神婆阿公一把扭住紙人張,紙人張沒有反抗,神婆阿公將他扭過來,緊緊壓在蒲團(tuán)上面。整個臉上的苗族妝容都因為肌肉的扭動而斷裂,神婆阿公左手扭著紙人張的衣領(lǐng),整個人的眼睛死死地停在紙人張的眼珠前面。兩人的距離,只有幾公分,紙人張,都可以看到神婆阿公顫動的瞳孔。神婆阿公右手拿著一枚銀壺,銀壺里面裝著的,則是一只不足指長的小蛇。
用力將紙人張扯回,再用力撞向蒲團(tuán),銀壺的蓋子已經(jīng)被單手掀開,悉悉索索的蛇信子聲開始越強(qiáng)越烈。
“我最后再問你一遍,你叫什么。是叫張落塵,還是神婆阿公?!?/p>
神婆阿公已經(jīng)完全失態(tài)了,如果外人看到祠堂的情況,一定會大驚失色,平日肅穆可怖的神婆阿公,現(xiàn)在居然就像一個已經(jīng)喪父的瘋子,扭打著一個小輩。
只要紙人張的答案不是神婆阿公,下一刻,這小蛇就會爬上紙人張的耳廓,然后,鉆進(jìn)去,不出三息,紙人張就會暴斃。
紙人張盯著這個整個苗寨最為權(quán)威的人的眼神剛剛是極度堅定的,現(xiàn)在軟弱了下來,然后低下了頭,神婆阿公的呼吸也慢慢放緩,手里的勁兒也開始放松。
猛然,紙人張再度抬頭,整個眼神的確不再是堅定,而是帶著一種憐憫:“我叫紙人張?!币槐摰吨苯訌纳衿虐⒐哪X后捅了進(jìn)去,貫穿著舌頭,神婆阿公連一點(diǎn)聲音也沒發(fā)出,甚至都還未來得及觸碰已經(jīng)刺穿口腔的刀尖,應(yīng)聲就倒在了地上。
祠堂早就被神婆阿公下了禁令,所有生人不得靠近。那么是誰刺出這柄鋼刀的?
沿著神婆阿公蔓延開來的血跡看去,有一雙浸透了血漬的雙腳。向上望去,居然是一個竹骨紙皮的紙扎!地上的銀壺被紙人張撿起來,收進(jìn)自己的懷里:“它還在,你沒有膽量去,我有。在苗寨,我就叫神婆阿公。在長沙,我就叫張落塵。除此之外,請叫我紙人張?!?/p>
當(dāng)晚,苗寨一片混亂。一位自幼與紙人張關(guān)系甚好的苗蠱漢子,打開了寨子的大門。不過漢子不愿意一起離開,只是催促紙人張趕緊走。
月色之下,年僅十六的紙人張,竟然在一挺轎子中,離開了湘西。很多湘西的苗族路人事后稱,那個轎子,竟然是由四個紙人抬行。四個紙人,腳不離地,四個紙人面部居然也分別是喜怒哀樂。自此,紙人張真正地打響了名氣。
紙人張簡略著講完了自己來川蜀山門之前的故事,然后就拿起了自己的背囊。在談話之間,紙人張已經(jīng)整理好了背囊,油燈、火折子帶的很少,背上依舊是一柄通心管的尖頭和幾節(jié)鋼管,而腰上則是兩把長長的軍刺。不過不同往常的是,紙人張帶了一把右撇子的配槍在自己的胸前。放胸前可以理解,山門人都喜歡在胸口迅速拔槍,兩腰放得則是軍刺或者繩索。
“老張,你聽我說。你等一下。這地方我有辦法闖過去,你不需要冒險。離這條墓道還有四百米,就是一條地下河的拐點(diǎn)。相信我,給我一個小時,你的人和我的人,一定能挖開。水漫過這里,這些臉蠱也需要呼氣,遇水就會退到地宮深處。我們再游過去,我叫人做幾個氣囊,中途絕對沒問題。相信我,相信我一回。”墓相陳看著紙人張脫下了衣服,并且懷里拿出了一枚銀壺,立刻就明白將要發(fā)生什么事情,連忙按著紙人張的手,動口勸阻。
“你其實知道,那樣根本來不及的。只有我現(xiàn)在過去,才能追上它?!奔埲藦埫鏌o表情地躲開了墓相陳的手,然后就揭開了銀壺。
銀壺里面,是一只金色的小蛇。跟幾十年前一樣,這小蛇依舊不到一指長,不過,倒是顯得比幾十年前更有靈性了。
“一條蛇可以活幾十年?”右撇子是軍營的人,學(xué)過西洋的知識,知道蛇很長壽,但是活幾十年的,聽都沒聽說過。
這蛇很有靈性,繞著這銀壺里面的螺旋紋路就盤了一圈,對著右撇子的方向吐了信子。紙人張的手在小蛇旁邊,小蛇見對右撇子沒辦法,就像反咬紙人張一口。
這時候,紙人張背上和胸口的紋身動了起來。明明蛇頭是在胸前,這時候跑到了肩上。陳楚柔早在之前就醒了,陳楚柔畢竟還是個女孩子,縱然見過一些市面,見到會動的紋身,還是縮在墓相陳的背后
墓相陳知道,這是紙人張的身上紋了多幅紋身。隨著肌肉的蠕動和體溫的變化,身上的紋身可以變化位置。不過這小蛇似乎很害怕紋身,見狀一下子就鉆進(jìn)了銀壺。
紙人張將那臉蠱王捉住,直接放入了銀壺中,并且對著旁邊的墓相陳說道:“你我認(rèn)識幾十年了,我剛到川蜀的時候,還是你領(lǐng)著我進(jìn)的玄門?!苯z毫不提現(xiàn)在的事情。
墓相陳一愣,不過撇開那些往事不提,依舊說:“現(xiàn)在我不管當(dāng)初的時候,現(xiàn)在這時候,你過去,十有八九就是死。”墓相陳已經(jīng)能確定紙人張要干嘛了,因為一個山門的伙計,拿出了一個紙扎出來。
紙人張不理會墓相陳,自顧自地說:“那時候你就應(yīng)該知道,我最擅長的,其實是趕尸。這紙扎,我用的還是最得心應(yīng)手的。不過,這下蠱的本事,其實我也還行?!?/p>
說罷,銀壺里面的動靜就沒了。解開銀壺,里面只有那只小蛇。紙人張將小蛇含在嘴里,拿起背囊和軍饞,直接挺直了身子,站立起來,邁出了這進(jìn)入后面墓道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