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
六十
上班后的第二天,出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領導忽然把我叫到辦公室,又是欣賞又是感嘆地表揚道:“哎呀,現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又本事又低調。我就說麼,我們單位就你最踏實。果然被我說準了。”
我一頭霧水,不大理解為什么領導會忽然對我如此稱贊有加。我到底做了什么好事?難道因為昨天大發(fā)神威,所以領導終于看到了我的潛力?
“還瞞著呢?”領導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把手里的單子往我面前遞,“我昨兒晚上才瞧見,好家伙,什么時候偷偷去考的證,一點風聲也沒透。口風還真緊。”
我傻傻地接過那張單子瞧了一眼,是企業(yè)法律顧問資格證的成績表。我不大明白他把這東西拿給我看到底是什么意思,正要開口問,忽然瞧見那名單的中間位置居然赫然寫著“鐘慧慧”三個字,一下子就傻了。
“這…這這……”我驚恐地指著上頭的名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這…這也太奇怪了!我可從來沒有參加過這個考試,為什么我的名字會在上面?這一定是弄錯了,要不就是同名同姓!
“我…我沒……”我話還沒說完,領導馬上就接過話頭,笑著責備道:“你這孩子真是的,這么大的事兒,怎么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不會是考完了之后一直沒查成績,剛剛才知道吧?”
我根本就沒考好不好!
“這不是我!”我哆嗦了一下,趕緊解釋道:“肯定是同名同姓,弄錯了。”
“怎么會弄錯!”領導指著后頭的標注道:“鐘慧慧,工作單位,c市法院。上頭連身份證號碼都有。怎么會弄錯!你呀,怕是高興得傻了吧。哎,這也不奇怪。年紀輕輕的就能考上這個證,前途無量啊……”
領導又繼續(xù)在夸我,好聽的話說了一大筐,反正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皺著眉頭一門心思地研究名單上的那個名字。鐘慧慧,生日,工作單位…沒錯啊!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有沒有參加這個考試,我還不記得嗎?
我滿腹疑慮地從領導辦公室出來,腦子里還混混沌沌的。好吧,就算我被雷劈了不記得考試的事兒,可這么重要的考試,我總得復習備考吧,怎么腦子里一星半點兒這方面的回憶都沒有。更重要的是,這考試才過去多久,我家里頭可是連一本備考的書都沒有!
這個時候我的心里頭忽然覺得有些害怕了,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好端端的天上不會掉餡餅,就算要掉,也不大可能砸中我呀。老天爺既然許了我的好,肯定要從我身上拿走點兒什么東西,一想到這里,我就覺得毛骨悚然啊。
我基本上已經確定有什么不大正常的事情發(fā)生在我身上了,無緣無故失去的某些記憶,劈不死人的雷,還有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證書,甚至——我忽然想到那天金明遠臨走時跟我說過的話,我當時還覺得他在胡說八道,現在想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一出門我就趕緊給金明遠打電話,結果卻死活接不通,氣得我差點把電話都給摔了。一回頭又覺得有些擔心,那個他——不會是窺測天機被老天爺給人道主義毀滅了吧。
于是接連撥了好幾個電話,可還是打不通。沒辦法,只得留了短信,讓他給我回信。
短信才發(fā)出去,馬上就來了電話,我還以為是他呢,連名字都來不及看,就高興地接了起來,“金明遠,你沒事兒吧。”
“金明遠?那是誰啊?”電話那頭的聲音里帶著好奇和調侃,“慧慧,你交男朋友了?怎么一點消息也不透露,真不夠意思啊。”
“是你啊。”我頓時泄了氣。來電話的是我大學時候的同學林霞,我們高中就念同一學校,后來又一起進了中醫(yī)大學,還是一個班,關系當然比尋常人要好。只不過大學畢業(yè)后我直接回了c城,林霞則去讀了研究生,前年才回來,現在在市里的一家小中醫(yī)院工作。
“孫老太太來咱們這兒開會,我晚上給她接風,你來嗎?”林霞是個特別善解人意的姑娘,見我沒說,也就沒再繼續(xù)問那個事兒,直接切入了正題。
孫老太太是我們大學時教藥理學的老師,特別慈愛好說話,班上就沒有不喜歡她的。既然她要來,我自然得去捧場,于是馬上就爽快地應了,“當然去了,在哪兒?下班后我直接過去。”
林霞卻笑道:“你先別急,等聽我把話說完。這回除了孫老太太,還有韓毅跟羅素云幾個,你——”
韓毅就是我大學時暗戀過的那個班長,羅素云是他女朋友。他們后來都繼續(xù)讀了研究生,博士,這會兒不知道畢業(yè)了沒。整個學校里頭,也就林霞一個人曉得我當初曾經暗戀過他。
“得了吧,這都多少年了。”我笑道。不過是年少不經事時簡單的單相思罷了,還能有多深的感情。就算真有什么,也隨著時間漸漸淡去了。起碼我剛剛聽到韓毅名字的時候,半點心理波動都沒有。
林霞也笑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多想了。”
于是就這么定了下來,下午下了班,我就直接去了林霞所說的稻香村跟他們匯合。
因為地方離得遠,又正趕上下班高峰期,所以趕到的時候,天都已經全黑了。一進門,包間里已經坐了不少人,孫老太太坐在主座,不知是誰說什么笑話,逗得大家伙兒哈哈大笑。林霞見了我,趕緊起身朝我高聲招呼,“慧慧,來坐這里。”
我立刻朝她的方向擠過去。才走到半途,腳上忽然一個趔趄,我險險地往前跳了兩步,又穩(wěn)穩(wěn)地站住了。側目而視,旁邊坐著一臉得意的羅素云,她身邊是韓毅,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們倆。
老天爺,這時代了居然還有人使這種絆子,真夠老土的。
“這是怎么了?”林霞擔心地問道:“沒摔到吧?”
我冷冷地看了羅素云一眼,拍了拍包,道:“地上有個坑,沒注意。”
大家伙兒頓時不說話了。這地上有沒有坑大家可能不曉得,可我方才狠狠地瞪了羅素云一眼大家伙兒可都看在眼里,心里頭怎么想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我走到林霞身邊坐下,她立刻湊到我耳邊小聲地問:“她拌你?”
“不知道她發(fā)什么神經。”念書的時候,我和羅素云雖然不算好,但也沒有什么沖突,不至于多年不見,一見面就下絆子吧。還真不能理解這種人的腦袋構造。
林霞嘖嘖地嘆了聲,小聲道:“這個羅素云怎么這么小氣,都多少年了。”
我一聽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急忙問道:“你不會是把那件事告訴她了吧。”
“我是那種人嘛?”林霞冤枉道:“你還不知道我啊,嘴多嚴實,什么時候嚼過舌根。那不是人家韓毅自個兒說的。”
“我呸!”我都快氣瘋了,險些拍案而起跟韓毅叫板,“當初我可連半句話都沒說,他憑什么說我。”
林霞一臉的不可思議,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試探性地問道:“慧慧,你不是到現在還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有什么事情是我應該知道而一直不知道的?我迷茫地看著她,不明所以。
“畢業(yè)酒會的時候,大家玩真心話大冒險。殷敏兒問韓毅他最喜歡的女生是誰,他說——”林霞小心翼翼地指指我,爾后就不敢再說話了。
我……
“你一直不知道?”
我搖頭,“畢業(yè)酒會那天我們家太后駕臨北京,我露了個面就回去陪她了。后來畢業(yè)就直接回去了。”誰曉得那后頭還有這么一出戲?更想不通的是,那個韓毅到底是吃錯了什么藥,好端端地怎么把火往我身上引。
人可真是奇怪。我喜歡他的時候,他做什么都是好的,等要不喜歡了,就連他的示好都會覺得是一種負擔。
難怪這個羅素云把我當成眼中釘呢。不過她也挺能記仇的,這都多少年了,怎么還這么較真呢。
大家伙兒繼續(xù)說著話,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我險些被人絆倒的事兒。人都喜歡粉飾太平,不管什么時代都一樣。
我吃了幾口菜后忽然想起還沒給孫老太太敬酒,趕緊拿起手邊的啤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站起身,剛叫了一聲“孫老師”,對面的羅素云立刻也跟著站了起身,大聲道:“鐘慧慧,不是我說你,都這么多年沒見老師了,就喝點啤酒也太不像樣了吧。再怎么說當初孫老師對你可是另眼相看,怎么著也得來杯白的。”
說著,不由分說地就拿起桌上的白酒要給我倒。孫老太太似乎也看出她語氣不善,趕緊出來打圓場道:“喝啤酒就好,喝啤酒就好。她一個女孩子,喝什么白酒。”
羅素云高聲回道:“孫老師,知道您疼她,可咱們大伙兒都在呢,您可不能太偏心。”
桌上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也高聲叫起來,我冷冷地朝他們瞥了一眼,又不客氣地伸手把羅素云的手擋開,道:“我跟孫老師喝酒呢,你插什么話。想喝白的?那也行。回頭我們倆單比,我單敬你!”
說罷,看也懶得再看她一眼,轉過臉笑瞇瞇地朝孫老太太碰了碰杯,一飲而盡。大家伙兒高聲地叫好。除了我們這幾個認識的之外,其余的都是我們的學弟學妹,年紀都輕著,雖然活潑,但也不好再我們面前太放肆。所以也沒有人敢出來再讓我喝白酒。
一坐下,林霞愣愣地看著我,一邊搖頭一邊道:“慧慧,真想不到你現在嘴巴這里厲害。我本來還生怕你被羅素云逼著喝酒呢。”
我低低地笑,瞥了一眼桌上的白酒,38°的白云邊。不知怎么的,忽然覺得也不是那么的可怕。一時性起,索性伸手一把抓過瓶子,笑呵呵地朝羅素云道:“哎,你不是說想喝白的嗎?咱倆喝?”
羅素云下意識地朝身邊的韓毅身上靠了靠,眼珠子一轉,也跟著笑起來,“喝就喝,不過,我可是有幫手的。”
這女人——真虧她說得出口。我忍不住笑得肚子痛,“那你可得想清楚了,回頭我一個電話,少說也能叫十來個,你們家這位真扛得住?”
韓毅臉上稍稍色變,低頭深深地看了羅素云一眼。她立刻就乖乖地不再說話了。
這女人,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我本來以為她吃了兩回憋,總該消停了。沒想到我才吃了幾口菜呢,她又上來撩撥我,笑嘻嘻地問:“鐘慧慧,你什么時候結婚?”
我頭也不抬地回道:“結婚的時候會通知你的。”
我都這么硬邦邦的不給她好臉色呢,她卻還非要貼上來,也不怕到時候弄得灰頭土臉的丟人。
“不會是現在還沒男朋友吧,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她忽然抓住身邊一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道:“周森林也還沒女朋友吧,要不,你們倆試試。”說罷,好像覺得這是什么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
那個男生估計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朝我抱歉地笑了笑。
我也朝他笑笑,道:“真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雖然還沒結婚,但也不能一腳踩兩船,那種彪悍的事兒我可做不來。”
羅素云哪里肯信,陰陽怪氣地道:“鐘慧慧你可別不是瞧不上人家吧。人家雖然比你小三歲,可俗話說得好,女大三,抱金磚,你可得好好把握。不然的話——”她若有所指地笑笑,“女孩子嘛,不要太挑剔,挑花了眼,一不留神就過了最好的時間,到時候要找,可就不容易了。”說罷,看著我吃吃地笑。
我還沒反應呢,一旁的林霞忍不住發(fā)飆了,冷冷地道:“那我也多謝你提醒了。不過,我記得你好像比我們還大一歲吧,也得抓緊了。革命尚未成功,千萬不要掉以輕心。瞧瞧外頭的女孩子,不說漂亮不漂亮,可比咱們年輕多了。”
我“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羅素云頓時朝我怒目而視,韓毅則一直沒說話,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我們之間的洶涌暗潮似的。
正準備再幫個腔氣一氣羅素云的,結果兜里的電話忽然響了。我心里忽然一動,趕緊掏出手機來一看,手里的筷子就扔了,立馬按下接聽鍵,問道:“你沒出什么事兒吧?”
金明遠在電話那頭悶悶地笑,“你擔心我呢?我一直在坐飛機,回來后又急急忙忙地開了個會,到現在還沒吃飯呢。你在哪兒?”
“在稻香村給我大學老師接風。”我小聲道:“要不,你先去吃點東西吧。要不該餓壞了,我晚上還有重要的事情問你。”
“男朋友啊,”林霞頓時來了興趣,沖著我的手機大聲喊道:“哎,慧慧的男朋友,我們在稻香村吃飯,你也一起吧。”
我頓時窘得滿臉通紅,林霞卻湊到我耳邊小聲道:“叫他過來,要不,那羅素云還以為就她一個人有男朋友。有男人了不起啊。”
其實我們年紀真不算大,真的,我們這年紀要是在北京上海那還算小年輕呢,可要放在家里頭,難免被人催。我估計林霞就被少被人說,要不,怎么忽然變得這么敏感。
金明遠居然也不推辭,細細地問了地址,又說離得近,十五分鐘就能到。
聽說我“男朋友”要來,羅素云的臉上有些不好看,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挺了挺胸,使勁地往韓毅身上靠,好像這樣能讓她底氣更足似的。韓毅則一直沒怎么說話,安安靜靜的,看起來比以前穩(wěn)重了許多。真奇怪,他以前總是人群中最活躍的一個,看來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
十五分鐘過得飛快,才喝了兩口酒,就聽到外頭服務員敲門的聲音,爾后門開,金明遠含笑的雙眸就出現在大家面前。
林霞都愣住了,用力地狠掐了我一把,小聲地怒道:“這么極品的男人,你怎么能藏得這么深,帶出來讓我過過眼癮也行啊。”掐完立刻就站了起來,高聲招呼道:“哎,那個慧慧家的,坐這里。”
金明遠從善如流地走到我身邊坐下,朝林霞客氣地笑笑,道:“我是慧慧男朋友金明遠,謝謝你照顧她。”
啊呸!我什么時候成了他女朋友了!我朝他怒目而視,他卻笑意盈盈,絲毫不以為意。
林霞眼睛都直了,樂呵呵地傻笑道:“好說好說,那個…你貴姓?”
金明遠一愣,爾后好歹忍住了笑,抿著嘴強忍著笑意道:“免貴姓金,金明遠。”
林霞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傻,自嘲地拍了拍腦袋,笑道:“丟人啊丟人,這么大年紀了還被美色所誤。”罷了又問,“怎么以前也不見你出來走動?”
金明遠笑著看了我一眼,道:“目前還在考察期,今天都是借了你的面子才能出來放放風。以后還請?zhí)嫖叶嗝姥詭拙洹!?br/>
林霞一臉地不可思議,瞧瞧金明遠,罷了又瞧瞧我,終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感慨地道:“我真算明白了,這都是命。”
金明遠一來,羅素云就偃旗息鼓了,她到底也不蠢,知道我已經不是她的情敵了,自然沒必要再這么糾纏下去,白白地讓別人看笑話。其余的學弟學妹們也都笑呵呵的跟金明遠說著話,氣氛空前未有地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