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蟬鳴悅耳清脆，操場上少年人的離別正在上演。
　　帶著對未來的期許，與頂峰的重逢。
　　就連六月下旬的太陽也變得如此熾熱。
　　夏樹的繁茂給人帶來一絲清涼，李默成正站在樹下，再過不久就要開始畢業(yè)典禮了，他已經(jīng)站在這里許久，背后的白襯衫上已經(jīng)沾上了些許汗?jié)n，頭上也布了一層薄汗。頭發(fā)粘在他的額頭，過長的劉海幾乎遮擋了他大半的視線，可他并不打算因此做些什么。
　　他出神地望著操場，眼睛被劉海遮擋著，讓人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操場上一片喧嘩，離他最近的女生對身邊的朋友說道：“不知道這一屆能去市一中的能有幾個。”
　　“咱也不知道，年級前十估計是穩(wěn)了，像咱們這種還是去普高混混吧。”朋友說著對那女生還搖了搖頭，一副你沒戲的眼神。
　　“好可惜，以后怕是再也見不到像秦斯幽這樣的學霸帥哥了……”女生一臉的痛惜，“早知道，當時應(yīng)該多偷拍一些他帥氣的側(cè)顏！”女生越說越激動，旁邊的李默成默默退了半步。
　　“請初三各班班主任組織本班同學在五樓大禮堂集合，畢業(yè)典禮將在30分鐘后進行。”教導主任的聲音從操場上的音響中傳出，其中還摻著電流的聲音，但凡沒有他中氣十足的嗓音作為基礎(chǔ)，基本上半個字也聽不清。
　　收到指令的老劉，立刻就開始組織起初三9班這群學生，大家也不約而同地閉了嘴，不再有那群調(diào)皮的男生不合時宜的玩笑聲。老劉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同學們，這將是你們第一次的人生轉(zhuǎn)折，雖然很小，但不管怎么說，大家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啊，你們不要嫌我啰嗦。俗話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同學們……”這已經(jīng)是老劉不知道第幾遍的苦口婆心了，幾乎每天一遍。明明中考都過去了……也該告別了，就別這么多愁善感了，李默成心想。
　　大家都挺給老劉面子，男生這次也沒有往日的吊兒郎當，幾個女生聽著聽著就紅了眼眶，“好了，在新學校也要認真學習，要是成績太差，可別說是我的學生，我可丟不起這個老臉！上去吧。”
　　說完話，老劉就轉(zhuǎn)過身去了，同行的老楊拍著他的肩，“你怎么每一屆都這樣啊，你不都該習慣些了嗎？一大把年紀了，天天瞎操心。這樣下去你下一屆我還得開導你半天。”聲音很小，但離得近的同學也都聽見了，就聽老劉說，“相處了三年呢……我咋舍得他們，他們剛來的時候，感覺就在昨天，一眨眼都這么大了……”又掏出他隨身帶的手帕，擦了擦通紅的眼眶。“還有，誰讓你開導了？”老楊笑了笑，“行行行，我是這人愛管閑事。”
　　李默成一直跟在后面，其實他對著這個學校沒什么感情，但老師倒還不錯。能讓他舍不得的可能也只有后操場的那一小塊地。

　　實驗中學的后操場上有一片實驗用的植物林園，種了挺多樹，中間有片空地擺了幾把椅子，一張小石桌。
　　日常也沒有人來特意地打理，所以這里的植物也都有點野蠻生長的意思。雜草橫生，樹葉繁茂幾乎把整個太陽都遮擋住了，有些許陽光透過這里，有時候樹梢也會停留些麻雀，嘰嘰喳喳。但更多時候，這里是幽靜的，能與大自然和諧共生。
　　因為很少有人能夠知道實驗中學這片“世外桃源”，李默成能發(fā)現(xiàn)它也只是偶然。
　　有天生物課老師讓在這里采些洋蔥，好做洋蔥表皮裝片。他倒是留意了這里，午休的時候就在這里逛了逛，就發(fā)現(xiàn)這里面的“小世界”。
　　于是，他幾乎每天逃掉午休在這里度過。他會在那里看書，畫畫，有時候會觀察小螞蟻的行動軌跡，沒有外界的叨擾。
　　嫻靜，他很喜歡。

　　初三9班正好被安排在大禮堂中間的部分，這使沒戴眼鏡的李默成同學很是欣慰。他近視度數(shù)不算深，只是初三這一年為了學業(yè)過分用眼，有了100度的假性近視，準備這個暑假正好去糾正一下。
　　禮堂有些吵鬧。椅子的吱呀聲，同學們的交談聲，話筒準備時刺耳的電流聲……李默成卻很安靜，他的禮服干凈整潔，背挺得很直。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動隔絕了所有聲音。
　　直到校長宣布典禮開始，他也沒什么多余的動作。
　　掌聲此起彼伏，簡短的發(fā)言后，就是學生代表的發(fā)言。
　　毫無疑問，當然是秦斯幽。
　　畢竟是年級第一的代言人，各種比賽的第一名，實驗中學傳說一般人物，據(jù)說這次中考全市第一。
　　當然還沒中考人家已經(jīng)被一中保送了，這次中考他也只是參加形式，結(jié)果還是一個第一。臺下的掌聲為此整整響了足有5分鐘，如果不是教導主任地制止，這掌聲怕是得鼓個20分鐘。
　　要知道實驗中學可不算上最好的初中，像秦斯幽這樣的都不會是老師教出來的。不過，也為實驗長了不少臉。校長看著秦斯幽的臉那都是滿臉欣賞，眼里的滿意都要溢出來。
　　秦斯幽倒是平靜，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開始時對臺下的人一個禮貌的微笑。
　　“親愛的老師同學們，大家好，今天我們齊聚在這里，是為了我們……”他站在講臺，聚光燈打在他的身上，他是那么耀眼。
　　身上的西服讓他顯得成熟不少，臉上卻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成熟和堅毅，總歸是少年臉上也帶有著專屬的青澀感。
　　反觀臺下一些大膽的女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拿著手機就向臺上的秦斯幽咔咔一堆拍，拍完也不忘對旁邊的姐妹說點自己的心得體會之類的。
　　成功地吸引臺上的教導主任的注意力。
　　李默成表面還是那副心如止水的臉，實際上內(nèi)心早就心潮澎湃了，秦斯幽那可是他內(nèi)心的偶像，是他想要成為的人。
　　是耀眼的，是優(yōu)秀的，是他想要靠近的……

　　“我的講話到此結(jié)束，初三一班秦斯幽。”
　　演講倒是一會兒就講完了，臺下的迷妹一片叫苦不迭，都恨不得讓校長再給秦斯幽一個solo的表演。
　　“肅靜，肅靜！”教導主任一臉嚴肅，眼睛還不忘掃過剛才拍照的那群女生，“今天在這個畢業(yè)的時間節(jié)點上，我也不想批評各位同學，但是呢……有些女同學，天天心思不用在學習上，整那有的沒的，一個個都是要上高中的人了，要對自己人生負責啊……”
　　進行完一系列的教導主任的思想改造完，就是一些校長、書記，年級組長對畢業(yè)生的“心靈雞湯”。
　　比起這些畢業(yè)典禮的基本操作，實驗還有一個傳統(tǒng)，就是會在畢業(yè)典禮的時候，將一些成績優(yōu)秀的畢業(yè)生和他們錄取的學校都念一遍，一般都是些年級前20或者是排名前50左右。
　　用實驗自己的說法就是，讓同學們以此為目標，在未來也能夠繼續(xù)努力。
　　當然更重要的其實是為了向別的學校展示實驗的人才。
　　李默成心里有些忐忑，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指甲，抿起唇，他將頭低下，原本望向秦斯幽的眼神慌張了起來，他很緊張也很害怕，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他的目標是一中。
　　雖然在場的同學都應(yīng)該已經(jīng)查詢到自己的成績，但是李默成沒有，他不敢。
　　片刻后，校長帶頭念出成績。
　　“初三一班，秦斯幽同學！不僅取得了年級第一的好成績，也是全市中考的第一名，被我市第一中學錄取！大家要向秦斯幽同學學習！”校長神情激動，“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祝賀他！”說罷帶頭開始鼓掌。
　　主人公對此只是禮貌地微笑。
　　“初三一班，陸建藝同學，年級第二，在市上取得第4名的好成績，被第一中學錄取！驕兵必敗，希望你能繼續(xù)努力，大家掌聲鼓勵！”
　　“初三二班，劉濤瑞同學，年級第三，在市上取得第8名的好成績，也被一中錄取，揚帆起航，希望你能實現(xiàn)自我，請大家掌聲鼓勵！”
　　……
　　明明只是簡短的幾句話，但在李默成眼里卻度日如年，他越來越緊張，手指因為緊張已經(jīng)被包裹在了掌心，他用力捏緊自己的手，關(guān)節(jié)用力已經(jīng)變白，本來白皙的手已經(jīng)被掐得通紅。已經(jīng)快到第十名了，這就快是他最后的機會了……
　　“第十名來自初三8班的……”
　　一時之間李默成腦子一片空白，不是自己……指節(jié)被他用力到已經(jīng)沒有了血色，劉海遮擋下的眼睛已經(jīng)變得通紅，他的目光從秦斯幽身上慢慢移開，身體慢慢垂了下去，像是被人抽取了脊骨。往屆只有前十名能夠有機會被一中錄取。他想，沒有機會了。
　　身旁的人瞥了他一眼，向旁邊靠了靠，還不忘嫌棄地說聲晦氣。
　　講臺上的人并沒有停止，輕咳了一聲繼續(xù)說道，
　　“第十一名，來自初三9班李默成，在市上排名第41名成績，也被一中錄取，請大家掌聲鼓勵！以上11位同學是我校所有被一中錄取的同學，大家掌聲鼓勵！”
　　一時之間，話筒的電流，掌聲的轟鳴，近處同學的驚奇聲都傳入了李默成的耳朵里。
　　他哭了，最后強撐著他的緊張也消失不見，他終于沒辦法不再激動了，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好幸運。他將自己的存在感擺在最小，所以沒人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如果不是他自己能夠感受到臉頰的濕潤，心臟的跳動的話。
　　最后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禮堂的，周圍的聲音雜亂無章，他也沒心情聽下去，能辨別出來的大概只有昔日同學們對他的質(zhì)疑與議論。
　　“李默成？他這種人怎么也能去一中啊？”
　　“他是什么貨色呀，真把自己當成蔥了，平時也沒見他怎么努力啊！”
　　“誰知道啊！真是人生處處有意外呢！”
　　“不知道他配不配呢！”
　　“背地里指不定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何德何能啊！我都比他配一萬倍，啊呸！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鳥都有，你說是不是？”
　　“就是啊！我聽說他初一的時候……”
　　“對啊，聽他們班同學說他還……”
　　.......
　　李默成一直低著頭往前走，耳邊那些叫人厭惡到嘔吐的揣測和惡意。每每都讓他感到惡心，這群人從不在乎真相。
　　見風使舵像是他們?nèi)松鷾蕜t，他們不分目標，不論是誰只要在風口浪尖，他們就能誣陷，造謠。將他們惡意的“真相”告訴下一個“盟友”。
　　李默成相信，在他們眼中，現(xiàn)在即使是秦斯幽做了一件不如他們心意事，他們也能夠大做文章。他對他們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到現(xiàn)在感到習慣，流言蜚語他已經(jīng)不在乎了。
　　今天之后他就能擺脫了，他想。
　　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冷不防地抖了一下。
　　“走路抬頭。”
　　說完，那人就直徑離開了，李默成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周身只留下來他身上一點淡淡的味道，帶有一點點花香，很好聞，但是李默成聞不出來是什么花。
　　李默成愣了愣，被碎發(fā)遮擋的耳尖染上了一抹緋紅。心里默默地答了一個好，抬起頭，也順著那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