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勸學(xué)
楚風(fēng)見光熹帝在沉思,上前問:“皇上,要不要微臣帶人去查一查宋娘子的來歷?”
光熹帝嗯一聲。
要想讓宋巍為己所用,就得事先把對方的底細(xì)摸清楚。
——
宋芳走下閣樓,意外地見到三哥三嫂等在不遠(yuǎn)處的大柳樹下。
她小跑過去,喊了二人一聲。
宋巍問她,“去哪了?”
宋芳怕她三哥懷疑,故作輕松道:“有位大老爺早年丟了閨女,見我長得有幾分相像,就讓人把我?guī)先栐捔恕!?br/>
溫婉蹙了下眉心,小姑子在撒謊,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宋巍看向宋芳,“沒別的了?”
“真沒了。”
說著,過來挽住小嫂嫂的胳膊,順便避開宋巍略帶質(zhì)疑的眼神,“咱們再去逛逛吧,這才來,好多地方都沒來得及去呢!”
溫婉見小姑子一直不肯說實話,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宋芳頭上和手腕上,所有的首飾都在,那應(yīng)該沒什么事。
既然沒事,深究就不應(yīng)該了,到時候惹得人家兄妹不和,自己這個當(dāng)嫂嫂的反倒成了罪人。
想到這兒,溫婉淺淺一笑,自動將此事翻篇。
中飯是在廟會附近的小飯館吃的,飯后又繼續(xù)去沒逛過的地方,買了一堆精致的小玩意兒。
一直到傍晚,三人才回到胡同小院。
——
過完年,國子監(jiān)的休假時間也差不多結(jié)束了。
宋巍和徐恕一如既往地按時去報道。
陸晏清死活不去,一大早還賴在床上,說什么都不肯起。
下人們沒法兒伺候,只能去請示駙馬爺。
陸行舟聽說以后,第一時間趕了過來,推門進(jìn)里屋,見陸晏清沒有要起的意思,他拉過凳子,緩緩落座,視線膠著在陸晏清面上,“為什么不去國子監(jiān)?”
“我不喜歡那個地方,什么人都往里塞,瞅著礙眼。”陸晏清氣哼哼地道:“爹,您去跟我娘說說,我還像以前那樣入宮去學(xué)唄,我可喜歡外祖母給我請的那幾位先生了。”
“不行!”
陸行舟態(tài)度堅決。
“為什么?”
陸行舟語重心長道:“你娘把你送去國子監(jiān),是為了讓你學(xué)會怎么與同窗相處,遇到事怎么獨(dú)立處理,冷靜處理,而不是一味地依靠你外祖母的權(quán)勢目中無人,為非作歹,你要理解你娘的一番良苦用心。”
“我理解不了。”陸晏清撇嘴,“娘對我特別嚴(yán),這也不準(zhǔn)那也不準(zhǔn),哪像外祖母,什么都由著我,就算我闖了禍,外祖母也能想法子幫我兜了。
娘從來不會,我做錯了她便訓(xùn)我,可見她壓根兒就不疼我,除非她同意我還像以前那樣去外祖母的壽安宮里玩兒,否則我就不是她親生的!”
這些話,陸行舟聽了心里不好受。
以前不是沒想過好好管教一下這個孩子,可他的立場實在尷尬,如今有些話與阿音說開,今后就不必再拘著手腳了。
阿音說得對,太后對晏清好,并非是真的疼外孫,她只是想寵壞陸家子孫,借此來報復(fù)陸家,以泄她對老侯爺多年的怨恨。
如果再繼續(xù)任由下去,這個孩子只會被養(yǎng)成廢人。
所以阿音當(dāng)初才會不管不顧地把兒子從壽安宮里拽出來,送入國子監(jiān)。
原本還想著跟什么人學(xué)什么藝,看到同窗們都在努力,這孩子沒準(zhǔn)也能受到感染慢慢掰正過來。
誰成想,太后早就把他慣成了小霸王,這一入國子監(jiān),三天兩頭惹是生非,欺負(fù)同窗,還威脅人不準(zhǔn)告狀。
太后打著寵寶貝外孫的名義,讓人暗中替他解了不少圍,圓了不少禍?zhǔn)拢灾劣陉戧糖逵袠訉W(xué)樣,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在爹娘跟前瞞天過海玩得那叫一個順手。
要不是上回霍源的事情被人告發(fā),陸行舟都還不知道陸晏清背后犯下的事那么多,他私底下去查,發(fā)現(xiàn)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太后讓人死死瞞下來的。
眼下聽著兒子張口閉口就是外祖母,陸行舟暗暗心驚,他斟酌了一下言辭,緩緩道:“國子監(jiān)不能不去,這樣,往后你每隔三天要能背出一篇文章來,爹便答應(yīng)你一個條件,如何?”
“我不干!”陸晏清直接拒絕,“爹能做到的,外祖母都能做到,爹做不到的,外祖母也能做到。”
“那若是將來某一天,你外祖母不在人世了呢?”
長公主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瑖樀藐戧糖逡粋€哆嗦,險些從床榻上摔下來。
“阿音。”陸行舟看向她。
長公主的目光直直落在陸晏清身上,等婢女搬了凳子過來,她才順勢坐下。
“晏清,你回答娘的問題。”
陸晏清不敢看長公主,眼神閃爍,偏開頭去,嘴巴卻犟,“娘胡說,外祖母才不會不在呢!”
“那你說說,是你外祖母能護(hù)你一輩子,還是娘能護(hù)你一輩子?”
陸晏清閉上眼睛裝睡,顯然沒想搭理他娘。
見他這樣,長公主態(tài)度放輕,“我承認(rèn),你外祖母的確是有本事,權(quán)大勢大,很多她能給你的,我這個當(dāng)娘的都給不了。可你想過沒?你能享受她的寵愛,是因為她還活著,等將來某一天她不在了,你以前做過些什么,就會被御史臺一件一件地翻出來,言官們的那張嘴有多厲害,想必?zé)o需我多說你也知道。
到時候,誰來護(hù)你?上了公堂,你能把你外祖母從地底下叫上來為你做主?還是你敢保證你那位皇帝舅舅不會迫于大臣們的壓力而真對你做出什么來?”
陸晏清不想聽,直接拉被子蒙住腦袋。
長公主也不生氣,繼續(xù)說:“十歲之前,娘的晏清是個乖孩子,我說什么你都會好好聽。可后來,你慢慢學(xué)會了撒謊,你騙娘,說你想入宮去陪皇子趙煦,跟他一塊兒在尚書房念書。
其實,你是去了壽安宮,你外祖母那兒,我那時沒阻止你,是覺得大人們之間的恩怨,不能牽扯到你一個孩子身上,你外祖母再有不是,她起碼還不至于對個孩子怎么樣,可我萬萬沒想到……”
陸晏清煩躁地一把扯開被子,瞪著長公主,“不準(zhǔn)你說外祖母!”
“好,不說你外祖母,單說你。”
“那我也不愛聽!”
“我說我的,你聽不聽是你的事兒。”
陸行舟很少見她一天之內(nèi)說這么多話,怕她渴,起身倒了杯水遞過來。
長公主接過,喝了一口就擱下,再次看向陸晏清,“你在欺負(fù)別人的時候,可能從來沒想過,或許將來有人也會一樣地欺負(fù)你。”
“那沒可能!”陸晏清道:“外祖母說,我最大,誰都不敢招惹我。”
“你最大,那趙煦呢?他很快就要被封為太子了,將來是這天下的主人,你說你最大,是覺得大楚江山能改姓陸,還是你沒把太子和皇帝放在眼里?”
這番話,已經(jīng)大逆不道。
陸行舟揮手屏退所有下人,將門關(guān)上,提醒了長公主一句,“阿音,仔細(xì)隔墻有耳。”
長公主面色坦然,絲毫不懼,“皇帝能號令天下,主宰萬民,而你這個被你外祖母封為‘老大’的小霸王,卻只能靠欺負(fù)別人來找優(yōu)越感。
沒有你外祖母,除了咱們府上的人,你去了外頭,能指使得動誰幫你做事?下次見了你外祖母,你就跟她說,你不當(dāng)老大了,要當(dāng)也行,讓她給你放權(quán)。”
陸晏清不懂,“什么權(quán)?”
長公主淡笑,“隨隨便便欺負(fù)別人,不是權(quán),是缺德缺心眼兒,一句話能讓萬民跪地臣服,一聲令下能使百萬大軍上戰(zhàn)場,那才叫權(quán)。
這些,你外祖母不能給你吧?但她能給她兒子,你的舅舅,她甚至能為了鞏固你舅舅的地位,從你爹手中收回二十萬的兵權(quán)。
所以,你現(xiàn)在還敢說你外祖母對你最好?好在哪,你今兒要能當(dāng)著我和你爹的面說出個一二三來,今后無論你想做什么,我絕不攔著。”
以前從來沒人跟陸晏清說過這些話,以至于他聽得有些懵,抬眼瞧了瞧陸行舟,聲音明顯底氣不足,“爹,外祖母真從你手中收了二十萬兵權(quán)?”
陸行舟含笑點(diǎn)頭,“對,因為要娶你娘。”
陸晏清目光復(fù)雜地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道:“你之所以能平安出生來到這世上,是你爹用二十萬兵權(quán)換來的,你好好琢磨琢磨,是你爹為你做的犧牲大,還是你外祖母給你的那點(diǎn)兒小恩小惠大?往后該聽你爹的話好好做人,還是想繼續(xù)被你外祖母寵著慣著,到處去欺負(fù)人?”
陸晏清緊抿著嘴巴,一時說不出話。
接下來這番話,長公主的語氣十分凝重,“往后不管走到哪,你都別忘了,自己姓陸不姓趙,趙家人想弄死陸家人,就跟捏死螞蟻一樣簡單,可陸家人卻不能把趙家人怎么樣,這就是君臣之別,你再得寵,也是臣,越不過君,越不過你舅舅和你表弟趙煦。
你爹做了那么大的犧牲換來你,你覺得他會害你嗎?”
“不,不會。”陸晏清心虛道。
“既然知道你爹不會害你,往后就要好好聽話,國子監(jiān)的課程,你聽不懂也沒關(guān)系,娘給你找個家底清白的地方貢生帶你,你不可以再仗勢欺人,聽到?jīng)]?”
“可是外祖母才來信讓我去她那……”
“不去了!”長公主替他回絕,“你去國子監(jiān)安心上課,你外祖母那頭,娘替你去會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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