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拜訪霍家之后，雪一直時(shí)斷時(shí)續(xù)的下著，頭頂上的太陽看著火辣辣的，可曬在身上依然感覺不到暖意。別說蕭家?guī)酌魅苏崭C在房里不出門，就是下人們，能不出門也是不出門的。
    靈偃見姑娘這幾日一直懶洋洋的，前日一早，天還沒亮，就去院子里，專揀一些半開的梅花蕊摘下，清洗干凈后，用滾湯沖了一碗，待水冷卻后，將梅花蕊浸在水中，蓋碗密封。第二天等蕭源起身的之時(shí)，將花蕊瀝出，倒出花水，隔水溫?zé)岷螅瑑度氚酌郏瑳_了一盞清冽撲鼻的花香熟水蜜給蕭源醒神。
    蕭源這幾天在火房里待悶了，剛醒的時(shí)候，人還有些出神，直到被靈偃喂了一口蜂糖花水后，才漸漸回神，“這是梅花水？”口中縈繞著梅花的冷香，人也精神了很多。
    “是的。”靈偃同玉珥一邊伺候蕭源穿衣，一邊說，“姑娘，今天日頭好像暖和些，不如正午的時(shí)候，去花園散散心，松散下筋骨？”
    蕭源也覺得這兩天在房里待得時(shí)間太長了，不利于身體健康，“你去把廷芳閣整理出來，下午我和幾個(gè)姑娘去里面打毽球玩。”
    “是。”
    這幾天天氣太冷，劉氏有了身孕后，精神越發(fā)的不好，早上根本不起來，就干脆停了幾個(gè)姑娘早起的請(qǐng)安，蕭源用過朝食后，見庭院里幾株綠萼開的正好，就拿了鉛槧、素紙跑到花園里寫生。等三姑娘來找蕭源的時(shí)候，蕭源寫生還沒回來。
    “三姑娘，你里面坐，五姑娘去院子里寫生了，一會(huì)就該回來了。”玉珥笑著迎三姑娘暖閣入座。
    “這么冷的天氣，她去哪里寫生？”三姑娘想想都覺得寒氣從腳底竄上來，“怎么不摘回來慢慢畫呢？”
    “我們也是這么勸姑娘的，偏偏她說花就是要長在枝葉上才好看，采下來救失了那份天然的韻味。”玉珥端了一盞紅棗雞蛋茶上來，“三姑娘，你嘗嘗這個(gè)紅棗雞子茶，五姑娘說這幾天有些掉發(fā)，吳嬤嬤專門給她弄了這茶，說是防掉發(fā)。”
    三姑娘接過茶水，“怎么弄的？”
    “把一兩紅棗熬成濃汁后，打入雞子即可，我們家姑娘愛吃熟的雞子，所以我們又熬了一會(huì)，姑娘要是喜歡吃生雞子就不用熬了。”玉珥說。
    “好，回去我也讓人弄一盞試試看。”三姑娘見暖閣書案上擺著一張墨跡未干的素箋，放下茶盞走近書案，“峨峨東岳高，秀極沖青天。巖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非工非復(fù)匠，云構(gòu)發(fā)自然。器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這是泰山吟？”三姑娘見書案上散亂的全是寫好的泰山吟，很多都疊成了一堆，顯然是棄之不用的，不由疑惑的問，“怎么寫了這么多泰山吟？寫得好好的，怎么又丟了。”
    玉珥苦笑道：“我家小祖宗說，謝大家的泰山吟風(fēng)韻高邁、開闊疏朗，是女子中詩詞第一人，要抄錄就一定要抄好了！嫌松花箋閨閣氣太濃，嫌宋箋太矯作，好容易選了素箋，又嫌棄自己字寫得太小家子氣了。”
    三姑娘聽得直笑，“要是她的字都小家子氣的話，那么我們的字不是更不能見人了？”蕭源的字，是六姐妹中，公認(rèn)最佳的。
    玉珥道：“要我說，寫字勞神又費(fèi)心，會(huì)讀會(huì)寫就夠了，姑娘們都是金尊玉貴的大家貴女，又何必去受那個(gè)苦呢？”
    “玉珥，是三姐過來了嗎？”蕭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是的，是三姑娘來了。”玉珥掀簾出去，就見蕭源斗篷帽沿上沾了幾粒雪珠子，問，“姑娘，外頭下雪了？”
    “剛下呢。”蕭源有些遺憾，她的畫還剩一點(diǎn)點(diǎn)沒畫完了，但下雪了，她不敢在外頭多待，怕受了涼。
    玉珥忙上前，把蕭源身上毛裘脫下，吩咐廚房熬碗姜茶過來，又罵跟在蕭源身邊的丫鬟，“都是死人嘛？姑娘身上衣服都落了雪珠子，也不知道給姑娘脫下來！明知道外頭會(huì)下雪，也不知道戴把傘！”
    跟在蕭源身邊的兩個(gè)丫鬟朝飲、夕餐，是蕭源筆墨丫鬟，專門在書房伺候，蕭源寫字作畫的時(shí)候，讓兩人伺候慣了，因剛剛只在自己院子畫梅，懶得多帶丫鬟，就只帶了她們兩個(gè)，兩人也知道自己疏忽了，低著頭任玉珥教訓(xùn)。
    蕭源換了衣服后，就掀簾進(jìn)去找三姑娘說話了，她房里的丫鬟，都是由奶娘、玉珥、靈偃三人管的，為了建立三人的權(quán)威，她很少在三人教訓(xùn)小丫鬟時(shí)候插話，哪怕有時(shí)候覺得她們懲罰過了，也是過后私底下提點(diǎn)三人的。
    三姑娘坐在暖炕上，見蕭源進(jìn)來了，笑著說：“讓我看看你去外頭畫的畫。”
    “沒什么東西，就是幾朵梅花而已。”蕭源將手中的手稿遞給三姑娘。
    三姑娘拉開卷軸一看，上頭用鉛槧畫了幾株秀麗的綠萼，枝干挺拔、花朵秀麗，雖只用了黑白兩色，可那梅花躍然紙上，栩栩如生，“五妹，你這畫技好獨(dú)特，真好看。”想起蕭源的外家是吳郡顧氏，是大秦著名的書香豪門，歷代文人才子輩出，先祖還出了畫圣，聽說五妹是有其外祖父顧雍顧大人啟蒙的，難怪畫技如此出色。
    “這是我外公教我的。”蕭源一笑，“三姐要是喜歡，我也可以跟你說一下怎么畫，會(huì)了技巧就很簡單了。”蕭源畫的就是素描，這種畫技不算稀奇，外公也會(huì)，就是他對(duì)陰影的處理沒有蕭源那么精細(xì)，鉛槧更是繪畫必備的工具，但外公也批評(píng)過此技過于投巧，讓蕭源還是要多練毛筆勾線。
    每次蕭源見外公拿著一只毛筆就可以隨心所欲的畫出任何自己想畫的東西，她就非常羨慕，但輪到自己，她一定要用鉛筆打稿，不然就畫不出。多少年來的習(xí)慣想要扭轉(zhuǎn)過來真得很難，就像她跟外公學(xué)了五年詩，依然只會(huì)作幾首打油詩而已。
    三姑娘搖頭，“算了，先生布置的勾線作業(yè)就夠我費(fèi)心的了。”她頓了頓，紅著臉對(duì)蕭源說，“五妹，明天霍姑娘不是邀我們?nèi)タ幢覇幔磕闵洗谓o我熏過的帕子的梔子香還有嗎？我想明天熏衣用。”
    “好，我忘了放在哪里了，等靈偃了回來了，讓她給你送去。”那香蕭源也不知道放哪里了，收香的靈偃去給她拿新衣服了。
    三姑娘一喜，“多謝五妹了。”明天要出門，下午還要同姐妹玩毽球，三姑娘急著回去準(zhǔn)備，見蕭源這邊也是一團(tuán)亂，得了熏香也不便多留，就先告辭了。
    三姑娘沒走多久，靈偃就拿了蕭源的新衣過來，“姑娘，新衣服蘭藉做好了。”說著靈偃就抖開新衣服，讓蕭源穿上，如果不合身，還有半天可以修改呢。
    新衣服是一件水紅色的及地長裙，外面套了一件同色系鑲有淡粉色滾邊的小短襦，腰間綴了一個(gè)用淡粉色綢布做的花結(jié)，長裙下擺繡了許多精巧的粉色小碎花。整套衣服做功不是太繁瑣，但細(xì)節(jié)處理的非常精致細(xì)到，穿上后顯得蕭源越發(fā)的粉妝玉琢，如琉璃娃娃般精致。
    蕭源對(duì)著鏡子轉(zhuǎn)了一圈，很滿意說：“蘭藉手藝越來越好了。”這種公主系的衣服，也就這一兩年能穿了，等滿了十三歲，就不好穿了。這襦裙原來是江南新近流行的新款，大哥這些讓人回江南抓螃蟹的時(shí)候，順便帶了幾套回來。原本那衣服是雅致的白衣素裙，僅在袖口和裙擺處點(diǎn)綴了一些繡紋，漂亮是漂亮，但她這年紀(jì)還穿不出這種安靜雅致的感覺，就讓繡娘照著衣服的款式，選了布料另作。
    “姑娘，明天去冰嬉的時(shí)候，就穿這件新衣服嗎？”靈偃問。
    “對(duì)。還有你先去把梔子香給三姑娘送去，她一會(huì)要熏衣用呢。”蕭源說。
    “姑娘，你明天熏衣用什么香？”靈偃問。
    “別熏了，你不是說昨天你摘得梅花還有留嗎？塞一點(diǎn)在香包、繡鞋里就行了。”蕭源喜歡玩熏香，但不喜歡把自己身上弄的很香，這樣很容易引起鼻炎的。
    “是。”靈偃應(yīng)了，找出了梔子香，“姑娘，前幾天你不是讓我們做了幾串花鏈嗎？要不要我一并送去？”
    蕭源搖了搖頭，“等過了明天再說。”那些花鏈只是她一時(shí)興起做的，難登大雅之堂，平時(shí)給姐妹玩笑還是可以的，但戴出去就算了，她今天送過去，保管她那些姐妹明天全戴上，何必呢？
    玉珥端著姜茶進(jìn)來，“姑娘，先把姜湯喝了吧。”
    蕭源喝了姜茶，將剩下的梅花，靠著記憶，比照著圖譜，慢慢的補(bǔ)全了，她想畫一幅《梅雀迎春》，作為外公的壽禮，也當(dāng)是自己來冀州這一年的作業(yè)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