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文遠(yuǎn)回桑府后，桑祈已經(jīng)服用完圣藥了。
    桑太尉見到卓文遠(yuǎn)，立馬道謝，“卓家小子，謝謝你的藥。”
    只是他眉宇間依然陰雨綿綿，卓文遠(yuǎn)知道原因，桑祈中的毒來自西昭，恐怕就連擅長解毒的齊太醫(yī)都束手無策。
    就連他的藥都只能暫時緩解，保住桑祈的命，能不能醒來，恐怕還得看桑祈的氣運(yùn)。
    閨房內(nèi)，他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害。”桑太尉嘆了口氣。
    卓文遠(yuǎn)安慰他，“桑祈會好起來的。”
    桑太尉看著青年昳麗的眉眼，嘆了口氣，知道卓文遠(yuǎn)心底的著急與難過不會比自己少，只是……
    “你與阿祈的婚事，作罷吧！”
    他沉痛地說出這句話，這對璧人分明連婚事都商議好了，只是如今阿祈不知何時能醒來，卓文遠(yuǎn)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哪里能耽誤這個好孩子。
    卓文遠(yuǎn)卻堅(jiān)定道，“桑爹，我不會退婚的。”
    “我會等，等到您同意的那天。”
    桑太尉看著他執(zhí)著的神情，不知該感動還是該嘆息。
    真是老天造孽啊。
    他的阿祈，怎么就遭遇這種不幸？
    卓文遠(yuǎn)說到做到，每日都守在桑祈窗前。最后還是桑太尉看不下去，揪著他，對他說，“你如此無功名在身，倘若想娶我家阿祈，等高中狀元以后再說。”
    卓文遠(yuǎn)垂眸，看著床上的桑祈，片刻后道，“好。”
    盡管他知道，桑太尉是不希望他沉湎于桑祈。但他想，阿祈定然也是不希望自己如今這副模樣。
    他果真回到國子監(jiān)，用功讀書，只是每日都會在桑祈房中待上幾個時辰。
    桑太尉以用心讀書為由，不準(zhǔn)他再來桑府。
    一年后，殿試卓文遠(yuǎn)果真大綻光彩，被官家親封探花郎。
    桑太尉原以為一年時間，足夠讓卓文遠(yuǎn)放下桑祈。
    沒想到高中當(dāng)日，卓文遠(yuǎn)直奔桑府而來，隨之而來的是他的官服。
    這次，桑太尉沒再攔卓文遠(yuǎn)。
    第二年，卓文遠(yuǎn)治水有功，官至五品。
    第三年，卓文遠(yuǎn)下江南整治腐吏，升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第四年……
    第五年，卓文遠(yuǎn)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官拜三品禮部尚書，成為汴京新貴。
    不少曾經(jīng)因他與卓府?dāng)嘟^關(guān)系而落井下石的人，如今換上阿諛奉承的嘴臉。誰都知道這個青年的前途不可限量。
    唯一不變的是，桑祈仍然昏迷著。卓文遠(yuǎn)在汴京每一日都會在桑祈房中待上一個時辰。
    沒有人知曉，他看著昏迷的桑祈是何心情。
    這段故事傳至民間，百姓們皆被他的深情感動，至此傳為一段佳話。
    每年卓文遠(yuǎn)都會向桑太尉求娶桑祈。
    第一年，桑太尉斷然拒絕。
    第二年，桑太尉依然拒絕。
    第三年，桑太尉看著癡守在桑祈床前的青年，搖了搖頭。
    只見青年的眉眼出眾，氣度矜貴不凡。
    如今他更是汴京史上升官最快之人，官家夸贊的青年才俊。汴京不少女子對他芳心暗許。
    桑太尉內(nèi)心不忍，依然搖頭拒絕。
    青年并不失落，桃花眸含笑，“桑爹，我是不會放棄的。”
    第四年，桑太尉遲疑了，最終還是拒絕。
    終于，第五年，卓文遠(yuǎn)一襲官服風(fēng)塵仆仆趕來，坐在桑祈床前。他剛從外地回來，又立下一樁大功，被官家親封禮部尚書。
    他握著桑祈的手。
    小姑娘手指白嫩，哪怕躺了這么多年，依然青蔥似的。
    卓文遠(yuǎn)輕輕落下一吻，“阿祈，我終于靠自己，在汴京有了一襲之地。”
    不在是一枚漂浮不定、被人利用的棋子。
    “你什么時候才能醒來呢？”他用視線描摹著小姑娘的輪廓，目光繾綣溫柔。
    進(jìn)門的桑太尉恰好聽到這句話，不由心酸，道，“我同意你和桑祈的婚事了。”
    婚禮是在一個月以后舉行的。雖然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但以桑府和卓文遠(yuǎn)如今的實(shí)力，足夠?qū)⒏鞣矫婊I備得井井有條。
    婚禮當(dāng)日，桑祈依然沒醒。大清早的，便鑼鼓喧天。
    蓮翩為桑祈換上喜慶的嫁衣，讓她靠坐在梳妝臺前的圈椅上。
    梳妝臺上放著許多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蓮翩替桑祈化妝，脂粉為那張昏迷許久的容顏添上艷色。
    望著鏡中少女妍美的容顏，蓮翩忍不住抹了抹眼淚，小姐，您什么時候才能醒來，姑爺還在等你呢。
    桑太尉看著蓮翩給桑祈蓋上大紅蓋頭，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
    汴京長街上，一眼望不到頭的迎親隊(duì)伍朝桑府而來。
    隊(duì)伍中并無喜轎，只有新郎官騎在高頭大馬上。
    卓文遠(yuǎn)平日里喜好穿淡雅的衣服，今日難得穿上火紅的婚服，烏發(fā)以金冠挽起，時隔五年，他身上少年郎的氣質(zhì)不改，馬尾利落清爽，含情桃花眼看得街上姑娘們皆是臉紅。
    若是阿祈醒著，定然又要吃醋了……
    卓文遠(yuǎn)失神想著，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他很快調(diào)整情緒，揚(yáng)起笑，問景木，“可都準(zhǔn)備周全了？”
    “公子，這已經(jīng)是您今日第十遍問了。”
    卓文遠(yuǎn)擔(dān)任禮部尚書，已是操持了不少禮儀，卻依然在今日屢屢失神，生怕哪里不到位，會委屈了他的阿祈。
    “聘禮已如數(shù)送到桑府。”景木忍不住調(diào)侃，“那么多聘禮，公子怕是將卓府搬空了。不知道多少姑娘眼饞呢。”
    卓文遠(yuǎn)今日是真的心情愉悅，橫了他一眼，含笑道，“有什么打緊的，反正以后都是阿祈的。”
    “是是是，公子您自己都入贅桑家了呢。”景木翻了個白眼。
    一路上不斷有人朝周圍撒喜糖、銅板，慶豐樓今日更是免費(fèi)吃百姓們吃宴席。
    迎親隊(duì)伍慢慢悠悠停在桑府，卓文遠(yuǎn)快步進(jìn)行大堂。只見大堂內(nèi)賓客滿堂，一個個洋溢著笑容，隨處可見是大紅色的“囍”字。
    桑太尉坐在高位上，桑祈昏迷的五年，他臉上生出許多褶子，此刻笑起來，褶子皺在一處，從眉眼可以看出他是開心的。
    蓮翩推著坐在木輪椅上的桑祈走進(jìn)來。
    卓文遠(yuǎn)溫柔的目光緊鎖著那道嬌小的身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在眾人祝福的目光下，卓文遠(yuǎn)彎腰與桑祈對拜。
    桑太尉開心地大笑出聲，“好，好啊，得此一人，此生不負(fù)。”
    站在他身后的蓮翩，看到他眸中淚光閃爍。
    由于桑祈還沒醒，便省去了鬧洞房一環(huán)節(jié)，卓文遠(yuǎn)與賓客同宴后，微醺著回到喜房。
    小姑娘穿著大紅嫁衣坐在床畔，蓮翩守在她身側(cè)。
    卓文遠(yuǎn)走近，“阿祈，我等這天等了好久。”
    幾乎是他一出口，蓮翩險些落下淚來。
    他珍重地坐在榻上，面色緊張，瞧了小姑娘一眼，悄悄挪近了些。
    蓮翩鄭重其事將桑祈交到他手上，悄無聲息退出喜房，給這對璧人騰出地兒。
    “我只求，日后我們夫妻二人能和如琴瑟、舉案齊眉。”分明桑祈還昏迷著，卓文遠(yuǎn)卻語氣認(rèn)真，凝視著她的身影，仿佛能隔著那層紅蓋頭，看到底下熟悉的容顏。
    “這一生，有你的陪伴。我卓文遠(yuǎn)足矣。”
    他沒注意到，昏暗的喜燭下，一滴晶瑩的淚珠跌落在大紅嫁衣上。少女放在床畔，細(xì)嫩的手指輕輕顫了顫。
    卓文遠(yuǎn)理了理烏發(fā)，又正了正本就整潔的衣冠，這才拿起桌上的玉如意，動作輕柔而緩慢地挑起蓋頭。
    大紅蓋頭下，是桑祈熟悉的容顏。
    不同往日的病態(tài)，今日桑祈抹了脂粉，在搖曳的燭火下有種別樣的美感，卓文遠(yuǎn)情不自禁在小姑娘唇上落下一吻。
    “阿祈，你今日真美。”他說著退開，不期然對上一雙盈盈水眸。
    桑祈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杏眸中蓄滿了淚水。
    “卓文遠(yuǎn)。”
    她輕聲道。
    青年難以置信，手中的玉如意掉在地上。
    “阿祈？”
    他顫抖著，伸手描摹著她的容顏。
    桑祈覆在他的手上，牽引著他，從眉眼到鼻梁，“卓文遠(yuǎn)，我醒了。”
    他像是才回過神來，猛然將人拉入懷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將人揉入骨血。
    桑祈眼角含著淚，輕聲道，“卓文遠(yuǎn)，我醒了。”
    她昏迷的時候，其實(shí)是有意識的。卓文遠(yuǎn)每日在她床前說的話，她都聽到了。
    要離開去考功名時，讓桑祈等他。出差回來時，給她講述民間軼事。平日上朝路上的各種見聞……
    她好想努力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子好似有千斤重。
    “卓文遠(yuǎn)，我好怕啊。怕我醒不過來，怕你想不開，怕爹爹傷心……”小姑娘靠在他懷里，細(xì)細(xì)傾述著自己的害怕。
    說著，晶瑩的淚花滴落。
    卓文遠(yuǎn)心疼地拭去。
    “還好，還好有你一直在等我。”否則她哪里有勇氣對抗無邊無際的黑暗呢？
    桑祈仰頭，親在卓文遠(yuǎn)的下巴上。
    爾后一步步往上。
    兩人的喜服，逐漸丟了一地。大紅色輕紗被桑祈勾下，掩住一床春色。
    在最后的時刻，桑祈聽到青年低沉的嗓音，“阿祈，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青年吻在她的鎖骨上。
    桑祈徹底軟了身子，腦子中一片混亂，宛若疾風(fēng)驟雨后嬌嫩的梨花，身畔之人是唯一的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