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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的這條街在這一晚格外耀眼。
舞臺的燈光慢慢暗了下來,周圍的人忽然極有默契的安靜了。余聲看見他背著吉他從幕布后頭走出來,站在話筒前。聚光燈打在他身上,他的眉眼清晰眼神像灑了墨似的。
余聲聚精會神的看著他抱著吉他自彈自唱。
她想起地下室里那些單調(diào)簡單的樂器,他們隨便幾下都能耍出新招式。臺上的男生嗓音低沉,嘴里蹦著‘工作是容易的賺錢是快樂的’幾個字兒。他點著腦袋撥著弦,低垂著眼唱‘你像個孩子似的’。
低音時沙啞過后,他把歌唱完了。
余聲聽見了震耳欲聾的掌聲,在掌聲里陳皮和李謂走了出來,他去往角落里剛搬上來的架子鼓前坐下。一聲鼓響一把吉他一個貝斯,李謂把麥先吼出崔健的一無所有。
人群好像都瘋了一樣。
在那種燃燒的氣氛里,余聲也歡呼雀躍的雙手合起。街道上圍過來的人愈來愈多,舞臺表演已經(jīng)進入白熱化狀態(tài)。酒吧老板在他們一曲結(jié)束的時候上臺搞了個小活動,一群又一群人往跟前沖。
余聲在那一推一攘之間被擠了出來。
“剛那首歌是李宗盛的吧?”身邊有女生談起。
有人回:“他唱給林憶蓮聽的。”
她往后退找了個空空蕩蕩的地方站著,目光落向那一堆黑壓壓的地方。夜晚清涼的風(fēng)沒了阻礙從兩邊吹過來,余聲眼神一偏看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端著一只破了半截的小碗拉著路人的袖子說著什么話。
那個路人扯開自己的衣裳煽了煽手。
老婆婆佝僂著腰走開,酒吧門口的光芒之外昏昏暗暗。余聲不由自主的抬腳走了過去,她輕輕拉了拉老婆婆的衣服,將兜里掏出的所有零錢全給了。
腳下的這片地兒將所有的喊叫都反彈開。
幾米開外的空街上梁敘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靜靜凝視著前頭的女孩子。淺粉條紋短袖直筒牛仔褲,頭發(fā)軟軟的束在后頭,有著干干凈凈的眼神和藏不住的心地善良。
舞臺上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余聲。”他聲音揚了八度。
女孩子聽到自己的名字回過頭,梁敘朝著她走了過來。男生看了一眼已走開的老婆婆,目光又落回她身上。
“走吧。”他說,“去吃飯。”
他們吼了一晚現(xiàn)在是時候犒勞一頓,梁敘帶她過去的時候陳皮他們已經(jīng)等在那兒了。梁雨遠遠就對她招手,余聲回笑看了眼那館子的招牌。
他們五個人坐在空調(diào)前面那一桌。
余聲跟在他們后頭學(xué)著樣兒,等那幾人調(diào)好油碗坐回去才上前。她站在那一排調(diào)料前挨個往碗里舀,梁敘也拿了個空碗站在一邊。
“你不會沒吃過自助餐吧?”他看她笨拙的樣子。
余聲看了眼碗里雜七雜八的一堆芝麻醬香油,輕輕抿著嘴看他。陸雅說那些東西不干凈,幾乎從不讓她下飯。
梁敘用自己的碗給她調(diào)味兒,問一樣‘這個能吃么’然后放一樣。
她又跟著他去取菜,玻璃柜里有五顏六色的丸子和各式各樣的香腸。余聲看的眼花繚亂,手上拿著躡子不知道要放哪個。她側(cè)頭去看他的盤子,上頭堆滿了羊肉卷。
旁邊過來幾個小孩拿了很多喝的。
“飲料不要錢嗎?”她歪頭問。
梁敘笑了聲,伸手給她也拿了一瓶。
回到桌上的時候,那仨兒已經(jīng)開吃了。余聲坐在他對面,將盤子里的東西一個一個往里頭放。小火鍋都快溢出來了,梁敘從她鍋里撈出來幾樣塞自己那鍋。
“別放太多,熟不快。”他說。
余聲看了他一眼,然后乖乖的盯著鍋。
小店里有很多人,氣氛好的不像話。陳皮起身拿了幾瓶啤酒過來,梁敘拎著一瓶嘴角對著瓶蓋兒一咬,那蓋子掉在地上咕嚕嚕滾了一圈才停下來。
門口又進來了幾個女生。
“你們在這兒啊。”丁雪最先走過來,“就說后臺不見人。”
李謂和陳皮和女生打了聲招呼,梁敘正拿著酒瓶往杯子里倒。丁雪她們坐在隔壁桌,女生從桌上拿了塑料杯伸長胳膊過來。
“給我也倒一杯。”丁雪說。
梁敘看過去一眼,接過杯子倒?jié)M。
陳皮也遞了杯子過來,梁雨嘟囔著‘憑什么我們倆喝飲料’。那會兒余聲正全神貫注的看著自己的鍋,她拿起筷子在里頭攪了攪,想撈起看一看熟沒熟。
梁敘倒好酒遞回給丁雪,目光卻在她臉上。
“再等會兒。”他說。
余聲‘哦’了下,收回筷子又放在碗上。
陳皮往這邊瞥了一眼,壞笑了下。男生看見丁雪的目光落在余聲身上,那眼神里是疑惑也有點兒嫉妒。而后者好像發(fā)現(xiàn)有人在看她,偏過腦袋點了下頭又轉(zhuǎn)了回去。
梁敘胳膊被人戳了下,陳皮眼神示意。
“邊兒去。”他擰了下眉。
那一頓他們吃了一個多小時,幾個男生有一搭沒一搭的邊喝酒邊扯淡。梁敘熱的將短袖掀到肩膀,丁雪不時的湊過來插幾句話。余聲和梁雨一直悶頭在吃,完事兒已經(jīng)是深夜了。
梁敘先去拿車,他們撐著肚子慢悠悠的往前走。
那時候酒吧外已經(jīng)散了場,街道冷冷清清。風(fēng)擦著地面往腳腕里鉆,梁雨蹭在她胳膊上精神煥發(fā)。身后幾個人站在店門口,有一個眼神往他們這兒看。
“丁雪,她不會是梁敘新交的女朋友吧?”
被問的人目光一斂:“看樣子應(yīng)該還沒追到手。”
夜深人靜里三輪汽車行駛在羊城公路上,兩邊的樹木一閃而過。余聲仍然坐在車后頭要吹晚風(fēng),車子有些顛簸。梁雨拉著陳皮講鬼故事,周圍黑漆漆的林子從前往后。
李謂吃得太飽,靠著坐背半睡半醒。
梁敘打著遠燈,聽見車后頭梁雨的尖叫會回頭,倆女生挨得緊緊地又害怕還想聽。他笑著又轉(zhuǎn)回來,夾著煙的那只手搭在窗外,吹著口哨將車開往前頭又一方沉沉黑暗里。
到小涼莊已經(jīng)近十二點有余。
沈秀披著衣服出來給他們開鐵門,那倆男生各回各家。梁雨和余聲一前一后洗了澡,她洗完換了身梁雨的吊帶睡裙,出來的時候梁敘光著膀子在院里用冷水沖涼。
她定定看了幾眼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梁敘將毛巾搭在脖子上,笑著看她急若流星的背影。那晚到了后半夜,窗戶噼里啪啦響,大雨滂沱。他下床去關(guān)窗戶,順便去了一趟后院茅房。
雨水打著梧桐樹葉,風(fēng)像是在吼似的。
梁敘打開后院屋檐下的燈,頂著雨快行過去站在廁所邊上,完事兒又迅速拉上褲鏈就往回跑。步子還沒踏出幾步就看見余聲打著傘小跑過來,倆人目光相對。
余聲視線下滑到他的褲檔。
上身光裸著,胸膛上沾滿了水。褲子耷拉在腰部還沒完全提上去,那坨碩大的物件硬生生將帳篷撐了起來。
梁敘瞬間將皮帶扣上。
“路滑你慢點。”他咳了一聲,就要側(cè)身走開。
余聲急急‘噯’了一聲叫住他。
“你能不能等我一下。”她眼睛很亮。
梁敘目光頓了下,走到她邊上順手接過傘。他送她到茅房后退在外面等,眼角掃到她刻意躲閃的右手里的衛(wèi)生巾。
半夜里除了風(fēng)雨一點聲音都沒有。
余聲是肚子忽然疼起來的,這一天樂的徹底就忘了這茬。她晚上聽陳皮的鬼故事不敢下床,梁雨睡得太熟叫不醒。正好外頭有人開了燈,她趕緊起身跑出來。
這會兒聽不見外頭有動靜。
“梁……敘?”她慢慢出聲。
男生聞言愣了下,雨水嘩啦啦嘀嗒在傘上。梁敘握著傘把的手微抬,他抖了抖傘向前走了幾步。
“我在這兒呢。”他說。
過了會兒,余聲出來了。他立刻將傘罩在她頭頂,倆人沿著小路往檐下走。梁敘看了看她不太正常的臉色,心下一明。
“肚子疼?”
余聲不好意思的‘嗯’了下。
到屋檐下,梁敘收了傘斜靠在墻上。余聲正要回房里,他叫住她。梁敘利落的從自己房間拿了件外套給她,又去廚房倒了杯熱水出來。
“喝下會舒服點。”他說。
余聲雙手握著杯子外壁,心里流淌過絲絲暖意。
“家里紅糖完了,你多喝點水壓壓。”梁敘說,“我明一早出去買。”
余聲臉頰一燙:“……”
雨水從房檐上落了下來,往下砸出一個個小水坑。院子里很快淹了一層水,梁敘靠在墻邊低頭看著她,這個夜晚靜的人心平氣和。
后來倆人重新回房間睡下。
外頭吹著冷冽的風(fēng)下著瓢潑大雨,余聲眨巴著眼慢慢睡著了。第二天六點多她還閉著眼,梁雨去上小號。小姑娘剛從房間出來,就看見梁敘從外邊回來。
“這么早你干嗎去了?”
梁敘不答反問:“余聲沒醒?”
小姑娘搖搖頭想起什么從兜里掏出幾十塊零錢遞過去,說著‘我買了個冰棍余聲姐什么都不要’的話,梁敘想起昨夜她給那個老婆婆塞錢。
清晨的雨細如棉絲,軟軟的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