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這是余聲第一次來網(wǎng)吧,她跟在他后頭上二樓。或許是天氣悶熱的緣故,里頭有種怪味道。梁敘要了兩個機子,帶她去了自己常待的位置。
她一路上東張西望惹得梁敘好笑。
“坐這兒吧。”他彎腰給她按了主機箱電源鍵然后打開電腦,輸入賬號密碼后將那張開了一個小時的票子扔到一邊,“你自己隨便玩。”
余聲盯著電腦屏幕卻一動不動。
網(wǎng)吧里的煙味兒比較重,有的男生甚至直接光著膀子。余聲側(cè)頭看了一眼梁敘,他將一個優(yōu)盤插-進電腦里,正準備戴上耳機,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沒事兒吧?”他注意到她的目光。
余聲搖了搖頭沒說話。
梁敘又轉(zhuǎn)回頭忙自己的事情,他將那個小樣反復聽了好幾遍仍是找不到切入點。背后的窗戶里吹進來一絲涼風,梁敘的煩躁少了些許。
他偏頭看看余聲,女孩正趴在桌上。
“怎么不玩?”梁敘扯下耳機,低著腦袋俯身湊近凝視著她的臉,“是不是有點悶?”
余聲從胳膊里抬眼:“我不知道玩什么。”
四周有敲擊鍵盤和點擊鼠標的聲音,前頭兩個女生在看視頻,一個戴著耳機笑出聲來。右邊角落里有人打電話,脾氣很不好的樣子。
“□□游戲玩過么。”梁敘看著她,“女生好像都喜歡那個。”
見她一臉懵懂的表情,梁敘心里有了底。他將自己的椅子往她跟前挪了下,拉過她跟前電腦的鍵盤,余聲的目光卻落在挨著右邊過道的那個女生的電腦上。
“我想玩那個。”她給梁敘一指。
男生眼睛一抬看過去然后漸漸轉(zhuǎn)回來看了余聲一會兒。
“那是□□農(nóng)場。”他說完又問,“你不知道?”
余聲慢慢說:“我沒有□□。”
她剛一說完那句話,旁邊有幾個人看了過來。梁敘一句話沒說開始在鍵盤上敲來敲去,余聲只看見屏幕上的對話框幻影移形。
他給她申請了一個七位數(shù)的號。
“□□號和密碼要記熟知道么。”他說。
余聲盯著那幾個數(shù)字,想來想去還是記在本子上比較穩(wěn)妥。梁敘又講了一些好友添加和幾個簡單設置,以自己的□□號為例做了個示范。
“你為什么叫‘一個爛人’?”她問。
梁敘:“……”
□□農(nóng)場打開的時候,余聲立刻湊上去。梁敘給她一一講了買種子施肥養(yǎng)狗蓋房子偷菜,她聽得全神貫注。網(wǎng)吧里的人來來去去,估計只有他倆那片兒比較獨樹一幟吧。
有背景音樂忽然冒了出來。
那一瞬間梁敘突地靈光一閃,他知道自己的demo里缺什么了。等余聲開始上手試,梁敘立刻回到自己座位搜索類似風格的音樂資料。
他要給這個demo里加上一點兒后搖。
外頭的太陽一點一點落了下去,網(wǎng)吧里這會兒格外的安靜。梁敘想點上一根煙抽,剛摸到褲兜又收了手,聽到身邊的女孩子莫名的嘆了一口氣。
一個小時的上網(wǎng)時間到了。
“怎么。”梁敘笑看她:“還玩上癮了?”
“還差最后一點。”余聲認真的說,“就能把你的菜偷完了。”
梁敘:“……”
緊接著他的電腦也恢復初始屏,那會兒時間也不早了。從網(wǎng)吧里出來后余聲做了個深呼吸,還是外邊的空氣新鮮。梁敘去拿車,余聲站在門口等他。
路上過去了個近兩米高的男生,余聲驚為天人。
梁敘直接從屋里將車子騎了出來停在她身邊,余聲還盯著那個高大個看。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然后轉(zhuǎn)回來,女生白皙的臉頰在夕陽下像是抹了紅暈似的。
“有那么好看么?”他打趣兒。
余聲:“他長得可真高。”
“高么。”梁敘挑眉,“不都一米多?”
余聲:“……”
回去的路上他騎著車吹著口哨,十來分鐘就到了她家門口。余聲看著他走遠才進了屋,外公正端著小碗給雞喂食,院落里的樹葉簌簌作響。
晚上一家人在房間看電視。
深夜靜悄悄的,屋子外頭蟋蟀蹦來蹦去。余聲看了一會兒就回自個屋了,她躺在床上卻了無睡意。然后從頭頂?shù)男〈锾土祟w大白兔含在嘴里,嚼著嚼著就睡著了。
第二天公雞還沒打鳴,余聲就爬了起來。
廚房里外公拉著風箱燒飯,外婆去了隔壁嬸子家借鹽巴。大路上沒什么人,空空蕩蕩的。遠處的山還埋頭在云霧里,空氣干凈極了。
那會兒梁敘還在地下室睡著沒醒。
他昨天送完余聲回了趟家又過去學校了,連夜將那小段后搖做了出來。凌晨兩三點四仰八叉的躺在沙發(fā)上像攤爛泥似的,那沙發(fā)雖然破爛,卻可以折疊起來。梁敘一個人睡在上頭,倒也寬敞。
周末他一直呆在學校,星期天下午晚自習前回去了趟。
沈秀早早就收了攤?cè)チ烁舯诖蚵閷ⅲ麤_了個涼水澡換了身衣服準備回校。這會兒梁雨從外頭玩回來叫住他,從書包里拿出個巴掌大的小瓶子讓他捎給余聲。
“里頭裝的什么?”梁敘接過掃了眼。
“薰衣草啊。”梁雨頭一揚,“安神的。”
“她睡眠不好?”
“不是啊。”梁雨說,“余聲姐不是升高三了么,壓力肯定很大,帶這個在邊上沒事兒聞聞會很舒服的。”女生說完好像意識到什么,嘿嘿一笑,“哥你就算了,用不用反正都一樣。”
梁敘:“……”
他有氣無力的看了自個妹子一眼,騎了自行車直直從院子里沖了出去。梁敘到學校的時候預備鈴剛響,他徑直回了教室。老師抱了一沓模擬題讓發(fā)下來做,沒一分鐘他的桌子上全鋪滿了卷子。
陳皮從前頭轉(zhuǎn)過來敲了敲他的桌子。
“噯,丁雪剛來找過你。”男生說。
梁敘眼皮抬都沒抬,將卷子一攬胡亂塞桌兜里然后趴桌上就睡。這一瞇眼就是一個自習,他那晚不回家直接去了地下室。等想起來那瓶薰衣草的事兒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中午,當時他剛在校外頭館子里吃完面。
回學校路過小賣部買了幾包零食。
然后在第一節(jié)后的課間十分鐘里梁敘拎著袋子浩浩蕩蕩的前往文科(2)班,還沒上樓就碰見迎面而來的丁雪。
“你去哪兒啊?”女生瞄了一眼他手里的東西,“給她拿的吧。”
“咱倆早完了。”梁敘淡淡的說,“你再這樣就沒意思了吧,丁雪?”
他最后那兩個字是咬著牙尖說的,說完繞過女生就走。樓梯邊人來人往的看過來,丁雪臉色很難看的站在那兒。這些日子以來他對自己愛答不理,女生難免會被刺激到。
“梁敘。”丁雪大聲叫了他的名字。
那會兒他已經(jīng)走到樓梯拐彎處,腳步虛停了下。
“你以為她能看上你?”女生狠狠的轉(zhuǎn)過身,“出身不說,就你爸那樣兒……”丁雪看到他云淡風輕的樣子,停住不說話了。
女生的印象里,那是他生氣的前兆。
丁雪后背有些發(fā)涼,一時沒了動靜。梁敘原地站了兩秒,手插著褲兜的動作都沒變,然后平靜的上樓了。男生一走,女生就繃不住,眼圈嘩的就紅了。
樓道間的男女吵鬧追逐。
梁敘站定在余聲教室門口,往里看了一眼那個正低著頭看書的女孩子。他沒進去只是叫住剛從里頭出來的同學讓幫忙帶給她,話說完轉(zhuǎn)過身走遠。
預備鈴慢悠悠的響了起來。
余聲剛放下筆抬頭,有人將東西放在她桌上說有人給的。她那會兒愣了一下,站起來就往外走。樓梯口的學生兩三步奔上樓往各自教室跑,余聲趴在欄桿上看到了他的背影。
男生穿過大廳,轉(zhuǎn)了個彎不見了。
整幢教學樓徹底安靜了下來,余聲回去了教室里。她將那一袋子零食塞到桌子下,會在老師講課的空當眼睛往窗外掃,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那個月的農(nóng)歷初九斷斷續(xù)續(xù)的下起了雨。
小涼莊一連好幾日都被裹在雨霧里,這場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總是不能撤干凈。自那天開始,余聲已經(jīng)有些日子沒見到他了。
第三周的升旗因為下雨也取消了。
最近天空總陰沉著,還是傍晚天就已經(jīng)黑透了。余聲那會兒去了小操場上廁所,回來的時候目光落向那幢舊樓于是臨時改了道,半路上雨點又往下掉了。
她跑到樓下跺了跺腳上的泥水。
負一層一點聲音都沒有,余聲沿著樓梯下到地下室。那里頭黑漆漆的沒有人在,她站定看了一下又上去了。天上的雨一瞬間的功夫就變大了,閃電打雷一個個接踵而來。
地面上的水淹了足足有幾厘米高。
余聲坐在檐下的第一個臺階上,她將下巴埋進搭在腿上的胳膊里。舊樓上有幾個被改成教師房間的教室亮著燈,和著路燈一起打在水面上,朦朧而上的水汽在光下?lián)u擺飄零彌散不開。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有腳步聲由遠至近。
“余聲?”是吃驚的樣子。
她仰起頭看過去,梁敘微彎著腰站在一米開外。他整個人都被淋透了,褲子挽在腿彎,雨水從頭發(fā)上往下淌。男生身后有一整幢教學樓燈火通明,隔著瓢潑大雨看的遙遠轉(zhuǎn)瞬又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