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篇:交杯、詔書、荒淵破
營帳里,燭火搖曳,人影灼灼,無言的悲傷在空氣中蔓延。
回光返照中恢復氣力與精神的葉清宇擁抱著愛人,等待生命走到盡頭,翩然哭的眼眶泛紅,嗓音沙啞,他們都愿意為了對方犧牲性命,又都不愿意看著對方為自己而死。
命運從來都是這樣無情,而推翻命運的人,換來的也許是奇跡,也許是災難。
時月掀簾進來,手里的木盤上擺放著兩杯酒,杯底各有半顆仙藥,他緩步走到榻邊,垂眸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兩人,面上無悲無喜。
“我有一個方法,能讓你們都活下來。只是……”
“代價是什么?要我怎么做?”翩然空洞的眼神燃起了星火,她抓住時月的衣袖,像溺水者抓住的浮萍,脆弱又堅定。
“這是兩杯毒酒,杯底是半顆仙藥,滴入你們各自的血,飲下混有對方血液的毒酒,你們會同時死去,十二個時辰后會同時活過來,從此以后,你們將生死與共,青春不老,成為不人不妖的怪物。”
時月說的輕松隨意,將木盤放到榻上,一根銀針擺在酒杯上,讓他們自己選擇要不要喝下去,其實杯里裝的根本不是毒酒,而是清水,他之所以這樣說,也不過是在試探。
他想知道,情之一字,是否真的會讓人舍生忘死。
事實證明,愛會讓一個人發(fā)瘋,兩個人癡狂。
翩然和葉清宇對視一眼,同時笑了,他們沒有半分猶豫的滴血入杯,端起酒杯交杯飲下,即便是穿腸毒藥,也像清泉甘露,甜蜜無比。
他們旁若無人的擁抱著親吻,那溢滿出來的愛意將空氣都染成了粉色,生死與共,青春不老,在他們聽來這是世間最美的詛咒。
在藥力作用下他們很快陷入沉睡,外表看上去跟平靜安詳,內里卻在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時月沒有說謊,仙人的藥凡人吃了只會暴斃身亡,唯有將其一分為二,讓翩然和葉清宇結契后同時服下。
通過一場夢進行心靈上的歷劫,運氣好的話既能救回葉清宇,也能讓翩然回歸巔峰實力,有全盛狀態(tài)的九尾妖狐坐鎮(zhèn)景國,他們也能安心離開了。
這一邊,時月捂著快瞎的眼睛走出營帳,感慨這倆人的甜蜜勁還能持續(xù)個五百年。
另一邊,得知澹臺燼要離開的廿白羽滿心不舍,他不懂什么天命、宿命的,他只知道他的主上要走了,不要他了。
澹臺燼看著廿白羽眼含熱淚的模樣,想到往日種種,心有不忍,當初他一無所有時,是廿白羽和一眾月影衛(wèi)幫助他登基稱王,如今,他要離去,自然也要將這些人安置妥當。
他原以為,讓廿白羽回家和家人團聚便是好的,但廿白羽卻說無論生死,自己的忠誠和性命都已經(jīng)獻給了他,無論他是皇子、陛下還是平民百姓什么的,都不重要,他永遠都是白羽的主上,誓死守護的對象。
面對這樣一顆赤誠熱烈的忠心,即便是頑石也會忍不住落淚吧,更何況是七情俱全的澹臺燼。
眼眶濕潤的澹臺燼將廿白羽從地上扶起,廿白羽抬頭瞬間,看到一滴淚從空中墜落,他望著眼尾泛紅的主上,聽到澹臺燼的問話,他毫不猶豫的點頭回答。
“白羽,你愿意把命給我嗎?”
“白羽愿意。”
這天夜里,翩然和葉清宇在睡夢中共赴生死,廿白羽在鎖命誓約中向澹臺燼獻上生命,得到了羽字紋印的圖騰。
從今以后,澹臺燼的家人又多了一位。
第二日清早,城門大開,景王率軍回京,百姓們夾道歡迎,街道兩邊站滿了人,只為一睹少年帝王的英姿。
不過半日時間,茶館說書的已經(jīng)將澹臺燼親征南境的事跡編出花來了,前一夜在桃源鄉(xiāng)有幸目睹帝王戰(zhàn)梼杌的百姓,添油加醋的說起自己的經(jīng)歷。
從將軍府探望過小情侶的時月回宮時,澹臺燼正好在寫傳位詔書,守在一旁的廿白羽看著他落筆蓋印,自覺上前,遞上烏木匣子。
澹臺燼將詔書和一封私人信件放入其中,封蓋貼符,讓廿白羽收好,等時機到了交給葉清宇。
葉清宇清廉愛民,正直果決,是最好的繼任者,由他執(zhí)政,景國定會比現(xiàn)在更加繁榮太平。
“陛下,您真的非走不可嗎?”
廿白羽忍不住說出心中疑問,究竟是怎樣的大事,能讓他家主上選擇拋家舍國,假死避難,甚至要去那暗無天日的幽冥川里,待上五百年。
“窮奇的兇猛你已經(jīng)見過了,孤若不離去,屆時會有更強大妖魔在景京肆虐,孤不愿看到那樣的事發(fā)生。”
般若浮生中,澹臺燼見過了姒嬰驚滅作為三魔的實力,荒原解封后,為了讓魔神復生,他們必定會大肆尋找他,說不定會拿一城百姓逼他就范。
如今兩國重歸一統(tǒng),經(jīng)歷過天災兵禍的百姓終于從苦難中解脫,他又怎忍心毀去這來之不易的安寧與太平呢。
“白羽,孤交你的信可有送回夷月族。”
“送回去了,只是尚未有回信。”
景國的未來和母族的安危,都是澹臺燼掛心之事,他已將未來可能遭遇的危險寫于信中,至于是否相信,就看夷月族內還有多少人記得,那萬年前的契約了。
萬年前夷月族與魔神締結契約,承擔誕育魔胎的責任,這才有了他的誕生。
也因為這份契約,讓時月跨越萬年來到他的身邊,為他黑暗悲苦的人生,帶來光明與溫暖,讓他有勇氣去抗爭、去改變、去逆轉,這命定的詛咒。
無論是九重天穹還是萬丈深淵,他們都會一起面對。
推門聲響起,兩人聞聲轉頭,就見時月踏過地上碎光,腳步輕快的走了過來,身后跟著頭頂食盒步伐緩慢的大白虎。
人還未走近,澹臺燼就聞到一股香甜的氣味,他看著廿白羽走上前拿起食盒,被解放的白虎搖頭晃腦的走過來蹭著他。
“你這是又做了什么?”他摸了摸虎頭,好奇問道。
“新鮮出爐的烤栗子,放下那些處理不完的正事,咱們來圍爐煮茶吧。”
時月變戲法似得召出琉璃茶具,擺在茶盤上,放入花草茶,添水沖泡,等待茶壺里的干花綻放的時候,他抓了一把烤栗子剝起來。
澹臺燼和廿白羽相視一笑,也學著時月的模樣,坐下來放松心神,摒棄那些私心雜念,靜待花開。
這一日的午后,三人一虎圍坐桌邊,圍爐煮茶剝栗子,談天說地,享受著難得的平靜時光。
三日后,大難不死的葉清宇回歸朝堂,熾翼軍首領翩然仍在閉關之中,鼠王暫代首領之位,處理軍中事務。
早朝過后,葉清宇找到時月,為救命之恩向他道謝,同時詢問為何只有翩然遲遲未醒,時月告訴他,翩然沉睡是為了長尾巴,是好事,讓他耐心等待吧,反正時間有的是。
八月七日,景王于宮中宴請群臣,共慶天下一統(tǒng),海晏河清。
這天夜里,王宮中突發(fā)大火,火勢蔓延至冷宮,將景王幼時居所付之一炬。
大火燒了足足一夜,景王于睡夢中喪身火海,這位結束亂世,一統(tǒng)天下的少年帝王,就這樣歸天了。
遵從景王遺詔,朝臣們自澹臺王室分支中,尋得一位繼任者,輔佐其登基為王。
為銘記景王的豐功偉業(yè),后世繼任者皆以金面示人,不露真容。
景國由此開啟了長達五百年的太平盛世。
八月十四日,景王的衣冠冢被送入王陵下葬,新君帶領百官焚香叩拜,送別這位傳奇王者。
午后,卸下月影衛(wèi)首領身份的廿白羽收拾好行囊,趕著一輛馬車離開了景京。
王宮高臺上,金面新君負手而立,遙望馬車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背于身后的手中,捏著一封故人的留信。
馬車出了景京,一路向西,順著羊腸小道進了山林,穿過一片白霧迷陣,來到了桃源鄉(xiāng)。
廿白羽把馬車停在街口,兩個容貌相似的年輕人先后下了馬車,手拉著手踏進一家小飯館,推門進去的第一句話就是
“廚子,說好的佛跳墻呢。”
千里之外,黃沙漫漫,不見天日的深淵之中,纂刻在山崖墻壁上的金色符文正在消散,野獸奔走,妖魔亂舞。
宙神遺留的封印隨著神力耗盡,逐漸消失,荒淵解封了,那些沉睡了萬年的魔物們,也開始一一復蘇了。
荒淵深處,最先醒來的白發(fā)魔女飛身來到一處洞穴外,紅裙如火似蓮,笑容美麗妖嬈,正是魔神坐下三魔之一的女魃姒嬰。
姒嬰抬手一揮,助驚滅從封印中脫困,驚滅飛身而下,在重獲自由的狂喜中手舞足蹈。
驚滅含情脈脈的看著姒嬰,說著久別重逢的美好,姒嬰?yún)s因魔神遲遲未歸而面露憂愁,她們都回來了,唯有主上尚不知在何處。
驚滅安慰她,一萬年過去了,新的魔神就要現(xiàn)世了,他告訴姒嬰,主上曾和弱水河畔的夷月族有過一個特別的約定,他們可以從那里找起。
看到希望的姒嬰展露笑顏,她要召集妖魔,重振魔域,為主上的回歸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