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篇:祭祖、夜話、桃源鄉(xiāng)
王宮寢殿里,澹臺燼拿著照世鏡反復(fù)的看,驚嘆這東西可真是神奇,有了它豈不是天下無不知之事。
“跟赤霄宗的糟心玉簡差不多,區(qū)別在于玉簡觀人,它觀世事。”
時月打著哈欠坐在桌邊,通過照世鏡追溯的時光越是精準(zhǔn),越費(fèi)念力,即便有翩然和葉大小姐的血做引子,他也費(fèi)了不少力。
不過,總算解決了一樁麻煩事,那只小狐貍也徹底臣服于澹臺燼,賺大發(fā)了。時月?lián)u頭晃腦的笑著。
“困了就去睡,不必陪孤熬著。”澹臺燼將照世鏡還給時月,順手捏捏他的臉,垂眸淺笑。
若換做以前,還是鳥雀模樣的時月已經(jīng)團(tuán)成毛球呼呼大睡了,如今做了人,反倒不如過去隨意了。
“我想陪著你嘛,反正你今夜是睡不著了,咱們就聊到我睡著為止吧。”
時月起身拉著人到床上躺下,側(cè)身面對面看著對方,手拉著手,像兩個躺在草地上觀星星的孩子,笑得燦爛。
“好。”
情絲一事,讓澹臺燼想了很多,究竟是個做無知無覺的無情人輕松,還是做喜怒愛憎七情俱全的人更好。
曾經(jīng)的他不會高興不會恐懼,亦不在乎他人的想法,活的自我又封閉。
如今的他會疼痛會傷心,開始在乎起他人的想法,想要得到喜歡之人的認(rèn)可,變得貪心了起來。
長夜漫漫,秉燭夜話,有情人難眠。
月明星稀,燈火人間,癡情人買醉。
拿回情絲的翩然在屋頂上飲酒,訴說著過往,聲淚俱下。葉清宇滿懷心痛的陪伴著她,安慰著她,為她經(jīng)歷的痛苦難過,又為她能找回七情六欲感到高興。
從今以后,他所愛的人終于完整了。
為了找到姜饒的身故之地,翩然和葉清宇先后向澹臺燼請假,澹臺燼應(yīng)允了。
等到翩然從搬遷到此的妖怪們那里,打聽到姜饒的埋骨之地后,葉清宇已經(jīng)尋到那里,為他修墓立碑,焚香擺供。
翩然如何走出過往,邁向明日,暫且不知。聽聞蕭凜行刺澹臺燼被抓,久居家中的葉夕霧,開始行動了。
葉夕霧覺得事不單純,蕭凜不該是這般沖動之人,她想去問個明白,卻不敢去找澹臺燼,可葉清宇和翩然都不在京中,只能冒險去找另一位當(dāng)事人了。
她換了一身侍女打扮,順利混進(jìn)了宮,幾番周折找到了大牢,用銀錢買通了獄卒,獲得了短暫的探望時間。
蕭凜對她的到來感到意外,即便身在牢獄之中,他受到的待遇也是極好的,未有苛待,許是卸下了一身責(zé)任,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葉夕霧見此,心中懸著的心放下了不少,她問蕭凜日后的打算,蕭凜沉默了,他想起了白日澹臺燼送來的書信,那短短幾行字,讓他無言以對。
澹臺燼在信中問他“忠君愛國和天下蒼生,哪個更重要?”
若是以前,他會毫不猶豫選擇前者,可事到如今,他卻迷茫了。
他身為人子,未能阻止父君暴政,致使百姓罹難。
他身為人夫,從未了解過枕邊人,落得如今下場。
他們的談話過程則被烏鴉記錄下來傳給了廿白羽,廿白羽又轉(zhuǎn)述給了澹臺燼,澹臺燼頭也不抬的讓人盯緊葉府,尤其是葉夕霧。
今日一早,時月跟澹臺燼要了手令,把龐宜之從大牢里提溜出來,然后就是一白天不見人,這讓澹臺燼產(chǎn)生了難得的好奇心。
另一邊,擺爛摸魚的龐宜之遇到了此生最大的克星,時月不知從哪兒弄來一筐小奶貓,他抱著竹筐坐到龐宜之對面,當(dāng)著人面逗弄小奶貓,弄得龐宜之心癢癢的,忍不住伸手?jǐn)]貓。
時月念及他是方外之人,給了他兩個選擇,回歸不照山繼續(xù)修仙,還是代替蕭凜去南境解救百姓。
說不過打不過,還被人捏住七寸的龐宜之只能答應(yīng),他提出的三個條件(保全蕭凜,善待潛龍衛(wèi),他此行只為百姓不為景王)時月欣然接受,甚至讓人寫下來簽上字,落了印信后交給對方。
連筐帶貓一起送給龐宜之,讓人帶他去向蕭凜道別,時月喝著涼茶解渴,旁聽了一陣子的澹臺燼走了進(jìn)來。
“你打算讓他去對付符玉?”
“他就是個幌子,真正的干活的都在暗處,人員布置我都安排好了。”時月拍拍身邊的位置,讓澹臺燼坐下,倒杯茶水給他。
“那你把他支走是為了什么?”澹臺燼掃了一眼桌上的符紙,從筆畫來看,像是龐宜之的手筆。
“不想他犯傻,白白送了性命。”一聲長嘆,滿是說不出的無奈。憐華啊,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葉夕霧去見蕭凜了。”
“她翻不起什么浪頭,潛龍衛(wèi)被我安排到城郊犁地去了,龐宜之遠(yuǎn)走南境,蕭凜孤掌難鳴,就剩死了。”時月懶洋洋趴在桌上,揪著澹臺燼衣服上的流蘇玩。
“可孤想讓他活著。”少年帝王垂眸看著自家謀士,眼里的期待如星星一般閃耀,看得人不忍拒絕。
“好好好,我?guī)湍阆朕k法。”
七月十四祭祖節(jié),是景國立國以來的傳統(tǒng)節(jié)日。
這一日,澹臺燼在百官陪同下登上高臺,在禮官吟唱中,焚香祭祖,大赦天下。
夜里,河水里飄滿了水燈,一盞盞水燈組成燈海,仿佛將銀河投射到了人間。
王宮花園里,時月坐在秋千上,看著滿天星辰,小聲唱著夷月族的歌謠,那溫柔的歌聲讓澹臺燼想起了母親。
他走到水池邊,俯身放下一盞水燈,輕輕推動,看著它順?biāo)h走。
“時月,陪我去個地方吧。”
澹臺燼望著水中月影等了一會兒,腳步聲傳來,左手被人握住,他笑了笑,拉著人向王宮深處走去。
冷宮本就荒涼破敗,夜色又給它添了一層陰影,使其看上去更加恐怖寂靜。
兩個人一盞提燈,邁步走入了殘破的冷宮。
他們沒有進(jìn)入里面,只是在院子里的干草堆上坐下,觀星賞月,訴說著過往。
澹臺燼說這里是他和月瑩心、荊蘭安共同生活的地方,在前往盛國為質(zhì)前,他們一直住在這里,如幽靈一般,無人問津。
說來可笑,從他記事起直到離開景國,從未見到過父親,即便是通過瑩心的夢見到了,也毫無感覺,即便他七情俱全的現(xiàn)在也是一樣。
小時候的他還會在墻角畫下想象中的一家三口,如今的他,什么也畫不出。
他曾經(jīng)以為,這里是天底下最陰暗最惡心的地方,可如今,他卻成了景王,成為了整個王宮的主人。
他讓這個國家擺脫了前兩位暴君的陰影,重新沐浴在陽光之下,他做到了前人做不到的事,讓兩國重歸一統(tǒng)了。
如今,只差最后一戰(zhàn),他就能將所有的隱患、毒瘤,盡數(shù)拔除了。
“過不了多久,孤會親征南境,將澹臺明朗拿下,屆時,將會是真正的天下太平。”
澹臺燼自信一笑,以他現(xiàn)在的實(shí)力對付澹臺明朗綽綽有余,盡早解決南境危機(jī),百姓也能早一日脫離苦海。
“真是個愛民如子的陛下啊。你就不怕中了調(diào)虎離山計?”
伸手召來一群螢火蟲,時月指揮著螢火蟲組成一個個文字。
“你可是孤的第一謀士,難道還想不出解法。”
“這就要看,澹臺明朗喜不喜歡,我送他的禮物了。”
“什么禮物?”
“蜃樓幻夢。”
七月十六,妖市開業(yè)大吉,澹臺燼和時月應(yīng)邀而來,全程參與建設(shè)工作的翩然也拽著葉清宇過來了。
新開的妖市坐落于城郊西側(cè),占地面積比盛國的舊址大了數(shù)倍,店鋪也拓展了兩倍,沿街小攤就更多了。
走在青石板路鋪成的街上,來來往往的男女老幼,種族各異,模樣各異,每個人臉上都露出開心的笑容。
熾翼軍的妖怪們在這里恢復(fù)了原樣的模樣,終于可以解放天性,上躥下跳,嬉鬧喧嘩,雖然偶爾也會被店家驅(qū)趕,但在這里,無人懼怕它們。
滿街店鋪,只有月藥廬掛著歇業(yè)的牌子,鋪?zhàn)忧暗脑钆_上,賣藥郎的小徒弟站在凳子上熬著涼茶,看到時月他們走來,跳下凳子,蹦跶著跑過來,乖乖行禮站好,眼睛閃閃發(fā)亮。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小家伙。”
時月握住澹臺燼的手,伸到小兔子頭頂揉了揉,小兔子高興地?fù)u頭晃腦,可愛得很,看的澹臺燼都露出了笑容。
“涼茶,請喝。”小兔子指指被賣藥郎接過手的鍋?zhàn)樱蜕蟽杀裢矝霾琛?br />
“多謝。”澹臺燼接過竹筒,遞了一杯給時月,時月淺嘗一口,變戲法似得召出一盒點(diǎn)心,送給小兔子。
小兔子一臉驚喜,轉(zhuǎn)頭看看賣藥郎,在對方點(diǎn)頭允許后,收下點(diǎn)心,開開心心的回藥鋪里了。
“你終于舍得換行頭了。”時月打眼瞧去,露出夸張的表情。
澹臺燼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賣藥郎一身玄色短打,腰掛青囊,三角頭巾也換成了湖藍(lán)色,一改往日素凈模樣。
“見過景王陛下,這不是入鄉(xiāng)隨俗嘛。還要感謝陛下,讓我等有了這處安身之所。”
賣藥郎垂首行禮,攪動著鍋里的涼茶,一勺一勺裝進(jìn)竹筒里,擺在攤前,供人拿取。
澹臺燼也沒想到幾個月的時間,曾經(jīng)的荒山野嶺就被修建成了世外桃源,隨處可聞歡聲笑語,一片人妖和諧。
“地是我選的,名字是這小孩兒起的,那位大掌柜的可滿意?”
時月掐著腰,一臉驕傲的笑著,眼眸里閃爍著光芒,似乎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位啊,喜歡的尾巴都翹起了。這回可真是有求必應(yīng)了。”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要什么合適。”時月摸著下巴,目光如炬,上下打量著澹臺燼,思考著給小孩兒再添個什么玩意兒好呢。
一陣風(fēng)吹過,桃花瓣滿天飛舞,飄飄然落在長街盡頭的牌匾上,為黑底金字的牌匾染上一抹粉色,成為了名副其實(shí)的
桃源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