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篇:粽子、月牙、輪回繩
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
小廚房里,時月對著一堆碗碟發(fā)呆,手邊的木盆里盛著泡好的糯米,糯米里面還夾雜著碎粽葉,顯然是包裹失敗,又被抖了出來。
“為什么是癟的呢?”時月捏著他好不容易包起來的,一個扁扁的三角粽,托腮嘆氣。
往年在妖市看饕餮包粽子,那叫一個手腳麻利,棱角分明,甜的咸的各包一鍋,老遠就能聞到粽葉飄香。
粽子要趁熱才好吃,冷了就跟生年糕一樣又硬又難啃,時月想讓澹臺燼嘗嘗新鮮出爐的熱粽子,目前看來,只能讓御廚忙活了。
心里這樣想著,手上又忙活起來,卷粽葉,塞糯米,填餡料,鋪上糯米蓋上棕葉,時月走神的功夫,一個粽子在他手里成型了,纏上繩子后,雖然還是有點丑,但好歹有模有樣了。
照著感覺又包了幾個,越來越順手,看著簸箕里越來越多的粽子,時月總算露出了笑容,然后,他反應過來一件事。
“這算是有志者事近成?不過,我好像沒標記出咸粽子和甜粽子,這下真成抓鬮了。”
廿白羽來小廚房找人時,時月已經(jīng)開始煮粽子了,他蹲在灶臺前扇風,抬頭就看到廿白羽迎面走來,伸手指指自己“找我?”
“陛下在書房等您。”廿白羽點點頭,自覺拿過時月手里的扇子,代替他看著爐火,算是十幾天來培養(yǎng)出的默契,時月做的東西輕易不假手于他人,廿白羽算是例外,誰讓他倆都想讓澹臺燼吃好點呢。
“再煮一刻就好了,到時候你挑幾個好看的送來,余下的跟你兄弟們分了。我忘了做標記,到時候吃到不對口可別怪我。”時月離開灶前,洗干凈手整理著衣服,快要出門時想起了什么,從衣袋里拿出一條長命縷拋給廿白羽,揮揮手走了。
“多謝先生。”廿白羽看著手里的長命縷,再拉開衣袖看看腕上五色絲,忍不住笑了。陛下早上給他五色絲,時月中午又給他長命縷,這兩位不但容貌相似,做起事來也一樣。
只是,他們不知道,這東西其實是給小孩子的嗎?
書房之中,澹臺燼對著白紙寫寫畫畫,不時停筆望向門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門開了,澹臺燼眼睛一亮,目光跟隨著進來的人,嘴角不自覺揚起,時月腳步輕快的繞過廊柱,上了臺階坐到澹臺燼對面,笑盈盈看著對方,伸手倒茶。
“我包了一鍋粽子,待會兒嘗嘗看好不好吃。”
澹臺燼注意到他手背發(fā)紅,抓到眼前一看,白凈的手上多出了一道道紅痕,應該是被粽葉劃傷的,他皺眉看著毫不在意的人,言語間多了幾分氣惱“你這幾天神神秘秘的就是為了包粽子?這種事交給御廚做不就好了,何必弄傷自己。”
“我想給你吃我做的,就像尋常人家那樣,逢年過節(jié),家人相伴,共享美食。還有,互贈禮物。”時月反手握住澹臺燼的手,在攤開的掌心輕輕一拍,一個小巧玲瓏的香囊出現(xiàn)人掌心。
“傳說端午這天給小孩佩香囊,可以避邪驅(qū)瘟。”
“孤又不是孩子。”澹臺燼這樣說著,卻對那小小的香囊愛不釋手,時月調(diào)配的香料清新淡雅,聞久了也不覺得刺鼻,他算是知道賣藥郎送來的藥材都被用在哪兒了。
澹臺燼收起香囊,拿出一物套在時月腕上,竟然是一條五色輪回繩,瞧著人一臉驚訝的表情,他滿意的笑了。
“禮尚往來,喜歡嗎。”
“這是你做的?”時月仔細看著腕上的手繩,滿眼的不可思議,澹臺燼含笑點頭,收到一個熱情地擁抱,聽著人歡呼雀躍的聲音,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謝謝,我好喜歡。”
廿白羽進來送粽子時,書房里的兩人正在研究夷月族秘術(shù),白虎趴在一旁,晃著尾巴,乖順的跟家貓似的,廿白羽發(fā)現(xiàn)白虎脖子上也系著五色絲,不知是出自哪一位之手。
“白羽啊,這個字是什么意思?”澹臺燼指著夷月族典籍上的古字詢問,廿白羽湊近一看,回道“這個字讀滔,代表江水彌漫的意思。”
“這不跟我說的差不多。”正在剝粽子的時月湊過來,澹臺燼轉(zhuǎn)頭看著他,笑著說道“你說的是大禹治水,這是一個意思嗎。”
“不是嗎?”時月抬頭望向廿白羽,希望他給做個評判。
廿白羽汗顏,斟酌著用詞說道“前后文連起來是個意思,就是過程少了些。”
“這算是對了一半吧。”時月得意洋洋的給粽子上面撒白糖,端給澹臺燼品嘗“快趁熱吃吧。”
沾著白糖的粽子香甜軟糯,配著綿密的豆沙內(nèi)陷,又產(chǎn)生了別樣的滋味,澹臺燼原本沒那么喜歡甜食,卻在不知不覺間吃完了整個粽子,他看著一臉期待等評價的人,點頭笑道“甜的。”
這天夜里,時月帶著澹臺燼上了景王宮屋頂,兩人迎著晚風,看著漫天星河,時月指著天上星星,給澹臺燼講述蒼龍七宿的典故,他們在房頂放飛了一只龍形紙鳶,以此紀念那位遠去的神明。
數(shù)日后,書房
廿白羽推門走入,步履匆匆來到澹臺燼面前,單膝跪地,神情雀躍的說道“陛下,成了。密信已被盛國的暗哨截獲。屬下會派人緊盯著盛都的動靜。”
澹臺燼抬頭看了一眼,視線落回到奏書上,平靜詢問“辦事的月影衛(wèi)如何了?”
“逃回來了,受了些傷,好在性命無礙。”廿白羽起身回話。
“好,重賞,升兩級。”澹臺燼點點頭,面露喜色,他放下奏書,抬手召出一只木盒,推到桌邊“白羽,你可認得此物?”
廿白羽近前來,拿起木盒打開一看,滿目震驚,他拿出盒子里的紅玉項鏈,單膝跪地,神情激動地看向澹臺燼“陛下,這是…扶崖小姐的…”
“西北荒漠附近一對獵戶夫婦,不久前收養(yǎng)了一個小女孩兒,女孩兒身染怪病,獵戶夫婦帶著她到城里尋醫(yī)求治,這是那女孩兒的隨身之物。若非時月將天網(wǎng)布到了那附近,也不會有夷月族的人過去,發(fā)現(xiàn)了那個孩子。”
澹臺燼起身繞過書桌,扶起了激動落淚的廿白羽,拍拍他的肩膀,柔聲說道“他們不日便會抵達景京,到時你去看看,若確定是她,就送人回去吧。”
“謝陛下。”廿白羽抹著眼淚走了,心里掛念了數(shù)月的重擔卸下了一半,此刻的他,滿心滿懷都是期待與感激,期待與那孩子的重逢,感激澹臺燼不遺余力的為他解開心結(jié)。
他的主上,果真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尋人事件中真正的功臣與廿白羽擦肩而過,他看著人臉上未干的淚痕,搖頭笑笑,推門進了書房,關(guān)門后一溜小跑的繞過廊柱,撲到澹臺燼桌前,就像等待主人獎勵的小動物,一雙眼眸璨若星河。
“你告訴他了?確定是她了嗎?”
“發(fā)現(xiàn)她的夷月族人曾服侍過荊蘭安,不會認錯的。月扶崖是白羽的心結(jié),如今她能平安歸來,白羽也就不用再心懷愧疚了。”
澹臺燼握住時月搭在桌上的手,神情冷淡,聲音平靜,他們最開始安排人去荒漠,是為了尋找荒淵,能找到月扶崖只是一個巧合,他在夢里見過的荊蘭安恰好佩戴過那條項鏈,當他看到連同消息一起送來的項鏈時,也就確定了。
荊蘭安為了女兒背叛他,如今她女兒的命卻握在他手里,這是何其諷刺。
不愿再讓澹臺燼想起荊蘭安背叛的傷痛,時月湊近拍拍他的后背,神秘兮兮的說道“別管她了,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咱們安插在南境的卒子,過河了。”
“幾個?確定安全嗎?”澹臺燼眼睛一亮,這消息遠比找到月扶崖什么的,重要的多,時月布置天網(wǎng)之時意外發(fā)現(xiàn)符玉的動向,從她大肆搜集醫(yī)者術(shù)士的行為來看,澹臺明朗恐怕還活著。
他們決定送幾個術(shù)士去南境投石問路,即便澹臺明朗他們躲在陰溝地下,也總會有蛇蟲鼠蟻活動的,只要有一只飛禽走獸存在,便可成為澹臺燼的眼線。
如今,放下多日的魚餌終于被吃掉了。
“三個,目前剛進入南境深處,還未見到澹臺明朗。消息是老鼠傳出來的,他們對飛禽獵捕的厲害,對老鼠倒是不怎么設防。”時月倒了兩杯茶,端起一杯潤潤嗓子,好奇問道“鼠王真是天生的眼耳神,他那地網(wǎng)建立的比我快多了,消息傳的賊快。你是怎么收復這個人才的?”
“他也是助孤順利登基的功臣,那時…”
書房中,兩個人一壺茶,邊喝邊聊,時月第一次聽澹臺燼說起他們分別之后的事,那平靜溫和的聲音,緩緩訴說著不久前的過去。
說的人輕描淡寫,聽的人心生痛楚,這個中艱辛與困難,只能由他自己去面對,誰能想到不過百日,曾經(jīng)的質(zhì)子成為了賢明的君王。
雛鷹展翼,御宇蒼穹,普天之下,誰與爭鋒。
時月伸手抱住澹臺燼,一臉驕傲的說著“澹臺燼,你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