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篇:家人、新名、世另我
這日清早,澹臺燼在外巡視軍營,廿白羽隨行左右,走著走著,澹臺燼又來到了墨河岸邊,面朝河水,一言不發(fā)。
通過這條綿延萬年的河流,人神兩世記憶浮現(xiàn),相似的畫面疊加重現(xiàn),分明只是一場夢,那些屬于冥夜的熾烈的情感依然在灼燒著澹臺燼的心靈,竟叫他一時分不清夢里夢外,胸膛之中有什么東西在跳動著撕裂心房。
他低頭看著胸口位置,面露疑惑,小蝴蝶已經(jīng)隨著時月的歸來回歸原主,為何他還會感覺到陣陣痛楚呢。
廿白羽看著他家陛下被風(fēng)吹的翻飛的披風(fēng),想著回去讓伙房煮鍋姜湯祛除寒氣,大營里面那位還在睡著的可能也需要。
從前天夜里到今日,陛下的行為處處透露著神秘,雖不知那突然出現(xiàn)的人是何身份,但觀陛下的反應(yīng),應(yīng)當(dāng)是十分親近之人,不然也不會露出那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那位曾在船上救過他們,還為他們指引了方向找到陛下,怎么說都不能怠慢了。
就在廿白羽走神的時候,收拾好心情的澹臺燼轉(zhuǎn)身走來,低聲交代了廿白羽一件事,廿白羽雖心有疑惑,還是點頭應(yīng)下了。
這時,岸邊的草木從里發(fā)出一陣異響,原本趴在地上的白虎迅速起身對著聲音源頭發(fā)出一聲咆哮,虎嘯之后,月影衛(wèi)紛紛拔刀護駕。
只見草木從里狼狽的爬出一個人,面色蒼白,神情憔悴,不知是嚇得還是凍得,抱著胳膊瑟瑟發(fā)抖,看上去楚楚可憐的。
“葉夕霧,你不是跟著蕭凜走了嗎。”澹臺燼一眼認(rèn)出來人,眉頭微蹙,聲音冷淡而疏離。
“我想…跟著你走,畢竟我們是夫妻嘛。”
葉夕霧一改昨日在河底如臨大敵的模樣,小心翼翼的上前,拽著澹臺燼的胳膊貼上去,想要與他親近,那一副小女兒模樣看的澹臺燼寒毛直豎,當(dāng)即甩開人讓她離自己遠(yuǎn)點。
“孤從未碰過你,所謂的夫妻,從來有名無實。”
誓要做個粘人精的葉夕霧不是這么輕易能被打發(fā)的,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她必須跟著澹臺燼,就算臉都不要了也要黏住對方。
澹臺燼被惹煩了,讓廿白羽將人綁了帶回大營,離他遠(yuǎn)點,別再讓他聽到什么花言巧語的假話,忠厚老實的廿白羽聽話照做。
等回到大營,廿白羽問澹臺燼該如何安置這人,澹臺燼想了想,讓他去告訴翩然,看不住葉夕霧,她就別想放假休息。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打工狐敢怒不敢言,只好貼身盯著葉夕霧,防止她作妖。
葉夕霧試了幾次都無法靠近澹臺燼,空有滅魂珠淚也是無用,只能在心里干著急。
此時,一覺醒來饑腸轆轆的時月正在伙房幫工,未免有人認(rèn)錯他與澹臺燼,他還在自己身上施了模糊視線的法術(shù),讓旁人看不清也記不住他的模樣。
伙房的廚子以為他是新來的,指使起來毫不含糊,軍營的伙食向來單調(diào)干巴,但因著澹臺燼與將士們同吃一鍋飯,廚子不敢偷工減料隨便應(yīng)付,做起來格外用心。
剛出爐的大白包子,聞著又香又甜,時月在廚子默許下連吃了兩個,邊吃邊夸贊人會做東西,廚子聽了滿心高興,又給他塞了些好吃的,兩人就這樣邊做事邊閑聊起來,時月因此知道了不少事。
廿白羽安置好葉夕霧,來到伙房打算讓廚子熬上一鍋姜湯,結(jié)果一進來就看到正在洗菜的時月,頓時嚇了一跳,趕緊將人拉到一旁小聲說道“您怎么在這兒啊,陛下正找您呢。”
“你們回來了啊,那我先過去吧。”時月剛洗完最后一筐青菜,還沒擦去手上的水,就被廿白羽找到了,一聽澹臺燼在找他,也不耽擱,跟廚子打了個招呼說他換崗了,離開了伙房。
澹臺燼端坐在桌邊看著軍報,聽到開門進來的腳步聲,抬頭望去,剛想問他去哪兒了,看到人衣服袖子都是水的濕噠噠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哈,你這是掉井里了嗎?”
“我去找吃的,結(jié)果不知怎的就變成做吃的了,幸好伙房里的廚子善良,給了我倆包子,那剛出爐的包子可香了。”
時月低頭看看自己的模樣,擰了一把濕漉漉的袖子,水珠從指尖嘀嗒嘀嗒墜落,他笑了笑,挽起袖子坐到澹臺燼對面,斟了兩杯茶,一杯遞給澹臺燼,一杯自己慢慢喝。
“軍營不比宮中,等回了景京,有的是好吃的讓你嘗。”澹臺燼放下軍報,伸手接過茶杯,眉眼含笑,聲音柔和。
“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暫時不回景京了,還有別的事要做?”時月抿著茶水,歪頭看著澹臺燼,一雙眼眸明亮透徹,猶如夜空里的北辰星,永遠(yuǎn)會為迷途的旅人指引方向。
“到時你就知道了。先去把你這濕衣服換下來吧,別剛回來就著涼了。”抬手捏捏時月的臉頰,澹臺燼隨手一指搭在屏風(fēng)上的新衣物,讓人過去換上。
時月不疑有他,拿下衣服到屏風(fēng)后面去換,待看到衣服上的三足烏紋后,一臉驚奇,探出頭來詢問“澹臺燼,你確定沒拿錯衣服?這不是你們澹臺王室的族紋嗎。”
“王室之余孤一人,而孤只有你一個家人了。你不愿成為孤的家人嗎?”澹臺燼一臉真誠的反問讓時月無法拒絕,他看著小孩兒那隱隱期待的目光,手腳麻利的換好衣服竄出來,搓熱了雙手去揉澹臺燼的臉“你這學(xué)人燼,跟誰學(xué)的這一套,把我拿捏得死死的。”
“跟你學(xué)的,這叫禮尚往來。”無視臉上作惡的雙手,澹臺燼笑著給人系上衣服里的暗扣,再整平褶皺,看著一襲玄色華服的時月,滿意地點點頭。這副模樣簡直就像另一個自己。
“原來是我這個大聰明。”時月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伸手拿起澹臺燼垂在身前的小辮子,捏著發(fā)尾逗貓似得來回晃,笑意滿滿的看著人“衣服可以亂穿,名字可不能亂起,你想好了嗎?”
“那是自然,選一個你喜歡的吧。”只見澹臺燼眉梢輕挑,從桌上一堆奏書竹簡中抽出一本簿冊,含笑遞給時月。
時月接過來打開一看,層層折折的紙面上,寫了近百個名字,一些看上去難懂的名字旁還有標(biāo)注。
他看看名冊,再看看挑眉等候的澹臺燼,著實嚇了一跳“這么多,你不會是把古文詩詞都吃了吧,太學(xué)無止?fàn)a了。”
“孤還是第一次知道,為人取名字,也是樁難事。”
澹臺燼垂眸淺笑,想起自己翻閱典籍,拆文解字,甚至還讓禮部呈上寓意美好的吉字,即便這樣,也沒能想出符合他心意的名字,不知不覺間,就寫了這么多。
“太用心了,我都看花眼了。”時月摩挲著紙上字跡,眼眶發(fā)熱,心里暖的發(fā)燙,成為他人特別的存在,是多么令人開心,令人感動的。
他看了很久,最終終于從那些飽含心意的名字里,選中了最滿意一個,指給澹臺燼看“這個,我最喜歡這個。”
“烏照月,決定是它了?”澹臺燼低頭看去,心有所感,似乎明白時月為何會選它了。
“烏鴉、明月、我和你,這不挺有意義的嗎。”時月目光灼灼的看著澹臺燼,他覺得這個名字就像他們最初相識的紀(jì)念,寓意特別。
“你喜歡就好。只是,孤一直不明白,你為何執(zhí)著于要一個新名字呢?”澹臺燼雖然覺得新名字很適合他,但還是不懂時月對名字的執(zhí)著,就好像換了名字,他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澹臺燼,你希望別人叫我哪個名字呢?”時月笑而不答,俯身與澹臺燼面對面,滿意的看著對方恍然大悟的驚喜模樣。
“你那時就已經(jīng)…是這么想的了嗎?”時月的反問像一記驚雷,劈開了所有迷霧,直擊心靈,澹臺燼捂著發(fā)燙的胸口,呆愣愣的望著他,水霧彌漫的視野里,時月難得認(rèn)真地點點頭。
“是的,我早就這么想了。”
澹臺燼攬住眼前的人,一顆心像泡在溫泉水里的暖的發(fā)燙,這個人總是這樣,無知無覺的走來,在人心底掀起一片驚濤駭浪,讓他無法適從,又歡喜的不行。
曾經(jīng),還是烏鴉的時月說過。
“名字是一個人生命的起點,有名字的人會在世界留下只屬于他的痕跡,有些人的生命中不只有一個名字,也會被人賦予名字,被賦予名字的人對起名人來說,更像是…”
““這一世,我是為你而生的。””
時月是只有澹臺燼知曉的名字,烏照月是他告知世人,我為誰而來的名字。
烏照月,吾召月。
事實證明,在打直球造成心靈暴擊這方面,澹臺燼還有很漫長的路要學(xué)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