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 24 章
謝珣拿起筷子,在眾人虎視眈眈之下,夾起一塊紫菜包飯。</br> 晶瑩的白米被紫菜緊緊裹住,細嗅之下隱隱約約有香油的氣味,內(nèi)里夾著黃瓜、蛋皮、蟹肉,顏色鮮艷,有股清新的味道。</br> 謝珣將紫菜包飯放入口中,細細品嘗。</br> 姜舒窈為了增加米飯的粘性,在大米中加入了少量的糯米,被捏制以后,咀嚼起來彈牙有嚼勁。咬下一口內(nèi)里夾雜的黃瓜,清脆爽口,清新的蔬菜香味與蛋餅的醇香混合在一起,爽口又不寡淡。</br> 謝珣臉上并未露出什么表情,又夾了幾塊入口。紫菜皮海鮮味十足,與回味悠長的飯香味中和,咸淡適宜,吃上去口感豐富卻不會膩味,幾塊下肚,口中只留下淡淡的余味。</br> 藺成見他慢條斯理地吃著,看得著急:“給我吃一塊試試。”</br> 謝珣的眼神在紫菜包飯上迅速掃了一圈,似乎是在數(shù)個數(shù),見數(shù)量不少,便把筷子遞給了藺成。</br> 藺成挑了塊沙拉醬多的,張大了嘴往里塞。</br> “這白色的醬汁倒是新奇,鮮咸滑膩,吃起來有一股濃厚的醇香味,倒不知是何物制成。”</br> 謝珣答不上來,正想說什么,藺成毫不客氣地又挑了一筷子沙拉醬少的,放入口中,這下紫菜包飯沒有被沙拉醬奪去風頭,原本的清爽的米香味便瞬間將唇頰間填得滿滿的。</br> 他一邊嚼一邊點頭,品評道:“做法應(yīng)該還是挺簡單的,晚上回去我讓府上的廚子們琢磨琢磨,明天我也帶飯來。”</br> 謝珣糾正道:“難的本就不是技藝,難的是這份巧思。”</br> 藺成沒理他,轉(zhuǎn)而夸贊道:“不過這白色的醬汁可真是美味,吃起來風味極新鮮,甜甜酸酸的,那酸卻不像醋的酸味,尤其是吃罷以后,嘴里還留下一股回味無窮的醇香味。”他在吃這方面也有些心得,“若是單拿出來,佐些其他食物吃也好。”</br> 謝珣管他怎么夸,面上八風不動,反正夸出花兒來藺成也在自己府上吃不著。</br> 藺成毫不知他所想,特猥瑣地湊他跟前來:“嘿嘿,伯淵你給我?guī)c醬來怎么樣?”</br> 謝珣躲開他:“那不成,讓我夫人給你做飯,像什么話?”</br> 藺成后知后覺品出來了點味道。誒?謝珣的夫人不是襄陽伯府那姜大小姐嗎?</br> 不對啊,若真如他口中所言,那他這段時日神思難安,食不下咽的,又是怎么回事?</br> 他安靜了,也不知道想出了怎樣一番愛恨情仇,臉色復(fù)雜地看了謝珣幾眼,乖乖地回座位做事去了。</br> 還剩兩三個人沒走,謝珣大方地遞給他們筷子,一人嘗了幾塊,紛紛贊不絕口。</br> 吃過癮了紫菜包飯,謝珣又打開飯盒第二層,拿出裝著小酥肉的小竹籃。小酥肉雖是用油炸過,但姜舒窈刻意吸過油,外皮焦脆而不油膩,適合作為零嘴食用。</br> 姜舒窈在第二層備了三雙筷子,似乎是怕用同一雙筷子吃菜竄了味兒,這就給了旁邊饞嘴的同僚們分享謝珣愛心便當?shù)臋C會。</br> 他們在旁邊站著,也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委屈巴巴地盯著,謝珣眉角跳動幾下,忍無可忍道:“你們拿上筷子,一起用吧。”</br> 于是小酥肉便被一搶而光,咬開酥香微麻的脆皮,內(nèi)里的肉質(zhì)鮮嫩多汁,嫩而有嚼勁,和裹著椒鹽的外皮一同咀嚼,越嚼越香。</br> 酥肉的食材選用肥瘦相間的嫩肉,肥肉過少,炸出來會老,肥肉過多,炸出來又會太油。只有肥瘦剛剛好,炸過的酥肉才會香而不膩,油膘炸化,外皮上蛋液制作的面殼也會帶著肥肉特有的油香味。</br> 幾人一口一個,嚼得咔咔響,酥脆可口,咸里透麻,那股椒麻味和肉鮮味讓人忍不住吃上了癮。</br> “若是每日上值是桌旁放著這等零嘴,政事也不枯燥了呢。”</br> “正是,正是。”</br> 幾個厚臉皮的把謝珣的零嘴一掃而空,回味無窮地走了,沒有得寸進尺地把筷子伸到謝珣的涼粉上。</br> 謝珣把飯盒老老實實收好,放在椅子下面看牢,等著中午用膳時再拿出來佐羹吃。</br> 他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氣,幸虧他們沒動那碗涼粉,想他第一次吃到姜舒窈制作的辣油時,直把自己吃撐了還不想停,別說這些饞嘴的了,萬不可能剎住。</br> 更何況今日的辣油似乎更為精細美味一些,他光是聞到那股酸辣的味道就能想象有多美妙。</br> 他一邊處理事務(wù),一邊計劃著晌午可以同藺成分享一些自己剩下的吃食。嗯,但是不能多吃,嘗嘗味兒就夠了,他自己還不夠吃呢。</br> *</br> 日暮時分,詹士府的官員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邁出宮門。</br> 藺成一邊撐著懶腰一邊追上謝珣,想和他同路回家。</br> 這些時日謝珣總是早早地往家趕,藺成也習以為常,上馬后便下意識往家那邊走,沒想到謝珣走出了長街,往集市那邊去了。</br> 藺成自是調(diào)轉(zhuǎn)馬頭麻利跟上,見謝珣翻身下馬往書肆林立的那條街走去,心下一喜。</br> 這才是他認識的謝伯淵嘛。</br> 他蹦蹦跳跳地跟上,道:“伯淵,咱們好久沒來這條街淘書啦。”</br> 謝珣點頭:“這里的書終究比不上藏書閣里的書。”</br> “那是,不過有些殘本倒是少見。”</br> 兩人有的沒的地瞎聊,謝珣領(lǐng)著藺成先踏入最常去的書肆,翻了一圈,沒看上,轉(zhuǎn)而進去下一家。</br> 一家挨一家,謝珣找得認真,可都沒有滿意的。</br> 藺成生出好奇:“伯淵可是有想要尋的類目?”</br> 謝珣手下不停,一目十行:“是,可我沒看過這種書籍。”</br> 最后在街尾一家小書肆,謝珣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幾本無人問津的書籍。</br> 藺成以為是什么奇書,探腦袋一看,只見封皮上寫著三個大字——《風月錄》</br> 謝珣臉色不變,仿佛手中拿得是什么古籍一般,淡定地付了銀子,提溜著一大捆才子佳人的話本出了書肆。</br> 藺成內(nèi)心振動,老天爺,到底發(fā)生了何事,讓伯淵都開始看這種雜書來慰藉自己了。</br> 謝珣買著了話本,心想以后便可以讀此書解惑了,腳步輕快地往外走。</br> 傍晚正是熱鬧的時候,謝珣從人群中穿梭,余光看到旁邊賣冰糖葫蘆的,猶豫了一番,抬腳朝對方走去。</br> 賣冰糖葫蘆正準備收攤,忽然見一個錦衣公子朝自己走來,頓時有些緊張,生怕自己怎么了惹得貴人不快。</br> 沒成想貴人也不問價錢,直接道:“給我來一根——兩根這個吧。”</br> 小販連忙堆起笑,為謝珣取下兩根冰糖葫蘆。</br> 藺成迷迷糊糊的,有種多年好友被鬼怪附身了的錯覺。</br> 謝珣上了馬,將一串子雜書往馬身上一掛,手中舉著兩根冰糖葫蘆,輕夾馬腹,悠哉悠哉地往家中行去。</br> 夕陽灑在謝珣身上,為他勾勒出了一圈朦朧溫暖的光圈,讓他挺拔的背脊也透出了幾分懶散。藺成看著他身下駿馬上掛著的飯盒和雜書,再看他風度翩翩地舉著個糖葫蘆,眼皮直跳,雖然他從小到大都希望謝伯淵身上能沾點人氣,但不是這種沾法啊。</br> 謝珣回到府上,下人們一涌而上為他牽馬提書,他舉著個糖葫蘆,在下人們驚訝的目光中穿堂過院。</br> *</br> 姜舒窈每日在屋中宅著,閑了便做些吃食,懶了便在院里曬曬太陽。</br> 前一陣兒徐氏把兩個小侄子管得緊,他們便時不時偷偷溜到她院子里,徐氏執(zhí)掌中饋,哪能不知,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br> 姜舒窈每每見著兩個小家伙就極為歡喜,今日他們一來,她就興沖沖地沖到廚房為他們做蛋撻吃。</br> 餅皮制作費了些功夫,等到蛋撻出爐時,已到了黃昏時分。</br> 滿院子都飄著西點的香甜奶味,謝昭饞得在面包窯前直打轉(zhuǎn),等到蛋撻烤好,姜舒窈往外拿時,恨不得立刻張嘴等投喂。</br> 剛出爐的蛋撻很燙,餅皮層層疊疊膨脹開來,內(nèi)層的蛋漿凝固,嫩黃軟香,有幾個鼓起的小泡被烤出了棕黃的色澤。</br> 蛋撻看上去極為誘人,謝昭好話直往外冒:“三叔母,你真厲害,聞著好香,我可以吃一塊兒嗎?”</br> 在古代沒有錫箔紙,鋁的提取也困難,姜舒窈選擇用牛皮紙代替,烤窖的溫度便燒低了一些,多烤一會兒。她先嘗了一口,最終的口感還是差了些,外皮沒那么松脆,內(nèi)里也不夠嫩。</br> 謝昭眼巴巴地看著她吃,口水都要滴了出來,生怕她不給自己嘗嘗味道,扯著她的裙角撒嬌:“三叔母,三叔母,給我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br> 姜舒窈見他這樣不由得生笑:“本來就是為你們做的。”</br> 她把烤盤放在桌上,拿起一塊蛋撻遞給謝昭:“小心燙。”</br> 謝昭迫不及待地接過,姜舒窈又給了謝曜一塊,謝曜小聲地道謝后,方才接過。</br> 謝昭可是全程觀摩姜舒窈做蛋撻的,所以總覺得廢了這般功夫,又用了新奇的烤法的蛋撻是什么不得了的吃食,吃起來都小心翼翼的。</br> 他先咬了一小口,咬下了外層的酥皮,層層疊疊,松脆到牙齒一碰就碎,帶著絲絲甜味兒,嚼起來又帶著輕淡甜蜜的油香。</br> 光是酥皮就這般美味,謝昭幸福地瞇起眼睛,再咬了一口。</br> 這次咬到了內(nèi)陷,剛出爐的蛋撻內(nèi)陷極為燙口,但也因為這溫度讓內(nèi)里更加軟嫩香甜,濃郁醇厚的奶香味在口中化開,水潤軟彈,甜而不膩。</br> 謝昭小口小口品完了剩下的蛋撻,唇齒留香,舌尖似乎還殘留著內(nèi)餡醇厚水嫩的味道。</br> 他吃完了,謝曜才吃了一半,似乎也舍不得狼吞虎咽,只想慢品細品。</br> 謝昭對著姜舒窈傻笑,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個不停:“三叔母,嘿嘿嘿,再給我一個吧。”</br> 姜舒窈點點他的鼻頭:“剛才那么嘴甜,現(xiàn)在好話說完了?”</br> 謝昭搖頭:“當然不是,三叔母最好了,嗯……生得好看,說話也好聽,手藝也極好。”</br> 姜舒窈噴笑,拿起一塊遞給他。</br> 謝昭連忙繼續(xù)拍馬屁:“對我們也好,對下人也和藹可親,三叔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氣。”</br> 姜舒窈又給了他一塊,剛剛放在他手中,平素里安靜乖巧的謝曜突然張嘴,小聲地說道:“三叔母蕙質(zhì)蘭心,花顏月貌。”</br> 謝昭驚了,姜舒窈也愣了。</br> 謝曜伸出雙手做出捧狀,抿著嘴看姜舒窈,好似在說:我的呢?</br> 姜舒窈要被這對寶貝小侄子可愛化了,揉揉謝曜的腦袋,遞給他蛋撻。</br> 謝昭感覺到了競爭力,十分不服氣:“三叔母天生麗質(zhì),傾國傾城。”</br> 謝曜一邊啃著蛋撻,一邊接上:“遠山芙蓉,燕妒鶯慚。”</br> ……</br> 謝珣踏入院中便聽到了孩童稚氣的嗓音,仔細一聽,發(fā)覺這話里內(nèi)容有些奇怪。</br> 他朝姜舒窈屋那邊走去,就見到樹下?lián)u椅上,姜舒窈笑靨如花,面前兩個侄子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蹦,還全都是夸贊她容顏的詞句。</br> 尤其是謝昭,扯著她的袖子,恨不得下一刻抱住她的小臂一般,極為親昵。</br> 真么看著如此扎眼呢?</br> 謝珣走過去,打斷他們:“謝昭,你在干什么?”</br> 謝昭嚇了一跳,但看到謝珣手里拿著的冰糖葫蘆,又乖乖地甜甜地叫了聲“三叔”。</br> “咳,平日里學得君子之風都去哪了?規(guī)矩禮儀呢,全忘了?”謝珣一板一眼地教訓道。</br> 謝昭還是有點怕他的,微微縮頭,不敢看他了。</br> 這院子里不怕謝珣的唯有姜舒窈一人,偏偏她還看不慣謝珣這幅對小孩嚴格冷淡模樣的樣子,依舊毫無坐姿的半倚在搖椅上,出聲道:“至于嗎?”</br> 謝珣看向她:“你也是……”</br> “我是什么?”有著曾經(jīng)的前科,姜舒窈以為謝珣是借訓斥小侄子來訓斥她,陰陽怪氣挑她規(guī)矩呢,毫不留情地懟了回去,“我沒規(guī)矩?”</br> 謝珣愣住了,只可惜面上不顯,依舊是棺材臉。</br> 姜舒窈一看這兒,以為自己說對了,內(nèi)心里哼了一聲,轉(zhuǎn)而對謝昭道:“瞧你三叔,吃醋了。”</br> 轟——</br> 謝珣腦子里一陣巨響,心下波濤洶涌,她她她她說什么,我吃醋了?我怎么可能吃醋?我吃誰的醋?她為什么知道我在吃醋?不對不對,我沒有吃醋!</br> 他這邊心潮起伏地差點拿不住糖葫蘆,姜舒窈卻慢條斯理地接著道:“你們只夸我,不夸你三叔,他不樂意了。來來來,說說你們?nèi)迨鞘裁矗俊?lt;/br> 謝昭反應(yīng)靈敏,姜舒窈說什么他都信,聞言立刻接道:“我知道我知道!三叔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的絕世大美人!”</br> 謝珣呆了。</br> 他還未轉(zhuǎn)過腦筋來,又聽到那個自小寡言安靜有禮規(guī)矩的小侄子謝曜難得沒有似往常一般聲若蚊蠅,小心翼翼但頗為流暢地接道:“三叔是花容月貌,國色天香,麗質(zhì)天成的大美人。”這句話說的有點長,后半截差點沒喘過來氣。</br> 姜舒窈也傻眼了,她可真沒想到這兩個小家伙要這樣接話,待她反應(yīng)過來后,差點沒從搖椅上笑得滾到地上。</br> 她笑得花枝亂顫,謝珣面色逐漸轉(zhuǎn)紅,被她笑得泛出羞惱之意,咬牙道:“姜舒窈。”</br> 姜舒窈勉強收住笑,上下打量了謝珣一番:“雖然你們這樣說也沒有錯吧……”</br> 謝珣:???</br> “……但是還是不要這樣夸男人,得說三叔豐神俊朗,風姿無雙。”</br> 謝珣已經(jīng)不知作何反應(yīng)了,羞也不是惱也不是,耳根越來越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姜舒窈氣的。</br> 偏偏謝昭還沒有眼力見兒,盯著謝珣手上的糖葫蘆,開口問:“三叔,你這是給我們買的嗎?”</br> 謝曜聞言,也抬頭好奇地看著他。</br> 當然不是!謝珣回府前哪知道他們會來自己院里。</br> 他眼神瞥向姜舒窈,見她毫無反應(yīng),賭氣似的把糖葫蘆遞給謝昭謝曜,裝作默認。</br> 謝昭還沒有吃過外頭賣的吃食,開心地接過,向謝珣道謝。</br> 姜舒窈看著糖衣剔透,山楂飽滿鮮艷的糖葫蘆感嘆道:“我倒是好久沒吃過糖葫蘆了。”</br> 謝昭聞言遞給姜舒窈糖葫蘆:“三叔母嘗嘗?”</br> 姜舒窈也不客氣,咬下頂端那顆,嘎嘣嘎嘣地嚼起來。</br> 謝珣看著他們親親熱熱毫不疏離的模樣,心里忽然冒起泛著酸意的泡泡,一戳破,溢出滿腔的委屈。</br> 他轉(zhuǎn)身走回書房,院里的熱鬧還在繼續(xù)。</br> 到了書房后,謝珣把剛買的那摞話本拿出來,一本本翻閱。</br> 可偏偏里頭開章便是才子佳人一見鐘情,繼而兩心相悅互訴衷腸,怎么鐘的情,為何鐘的情卻是語焉不詳。</br> 他煩悶地翻過所有的話本,最后也沒找見答案,真是恨不得把那些寫書的秀才抓過來按著重寫一本。</br> 他走到銅盆前凈手,看著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隱約有些什么靈感。</br> 才子鐘情佳人,是因為她美貌如花,那姜舒窈呢?</br> 他彎下腰,仔仔細細地打量水中的倒映。</br> 他一直不怎么在意自己的面貌。當年高中探花打馬過長街時,擲向他的香囊錦帕都要將他淹沒了,而狀元榜眼似乎沒什么人扔花,當時他只嫌煩躁,怎么全扔他身上來了,如今細想,會不會是因為他生得好看一些?</br> 對自身美貌沒有明確認知的謝珣陷入了困惑中,連晚飯都忘了,姜舒窈聽下人回稟他書房房門緊閉,以為他生氣了,也沒管他。</br> 等到謝珣發(fā)現(xiàn)過了飯點,姜舒窈那邊都已經(jīng)用完了晚膳。</br> 他才發(fā)覺腹中饑餓,連忙喚人去大廚房看看可還有剩下的飯菜沒,最后小廝只帶回來一碗肉羹和一碟小菜。</br> 這顯然是不夠吃的,知墨問道:“爺,可要喚大廚房再做點?”</br> 謝珣擺擺手:“罷了。”打算等會吃些糕點墊墊肚子。</br> 但夜晚食些糕點終究是不夠飽腹,謝珣沒過一會兒又餓了。</br> 他出了書房,正想喚人去大廚房讓廚娘做點吃食,忽然聞見一股股濃濃的鹵香味。</br> 謝珣順著香氣摸到小廚房,發(fā)現(xiàn)小廚房沒人,只是灶上架著一口鍋在燜煮,當下十分失望。聞著這濃郁鮮香的鹵味,他肚子叫了兩聲,餓到等不及讓下人來回大廚房取膳,自己快步朝大廚房的方向去了。</br> *</br> 姜舒窈今晚熬燉鹵味,覺得自己身上頭發(fā)絲上全是那股味道,換了件衣裳后,在府中慢慢溜達散味。</br> 她嫁入謝國公府后,除了去大房大廚房和壽寧堂,基本沒有去過其他地方,偌大的國公府只走過一角,連個地形都沒摸清。</br> 今晚夜風清爽,皎月清亮,她心情不錯,沒讓人領(lǐng)路,自己踏著月華在府里瞎逛。</br> 國公府不愧是傳承百年的公侯之家,府里院落布置講究,甬路寬闊,宅院古樸雅致,府里既有華貴大氣的山石長廊,也有娟秀風雅的水池綠柳。</br> 她隨意地走動,竟尋到了一片小竹林。</br> 她沒敢進去,打算往來的路原路返回,卻走錯了方向,繞到了小竹林旁的曲水亭處。</br> 亭中有兩人對坐而弈,身著寬袍,一派風流。仔細一瞧原來是謝珣的大哥謝理和二哥謝瑯。</br> 姜舒窈沒帶丫鬟,大晚上的在府里瞎溜達,此時見他們目光投過來有點尷尬,遠遠地見禮后就打算溜走。</br> 謝理卻將他叫住了:“三弟妹,你丫鬟呢?”</br> 姜舒窈頓住,解釋道:“我本來只想在院子旁轉(zhuǎn)轉(zhuǎn),沒忍住就走遠了……”</br> 謝理放下手中的棋子,嚴厲地道:“這里不是襄陽伯府,行事不可再像閨中那般任性,在后院轉(zhuǎn)轉(zhuǎn)就行了,不要到外院轉(zhuǎn)。”</br> 姜舒窈挨了一頓訓,悶不吭聲走了。</br> 走一半,又覺得憋屈。別的不說,就算要訓責,也是老夫人的事吧,怎么連謝珣他大哥也摻和了一腳。</br> 雖說謝理大了他們一輪,長兄如父,但也沒必要對她如此嚴苛吧,好好說不行嘛。</br> 她越想越憋悶,什么叫不在襄陽伯府,合著她嫁到這邊來,連后院也不能出了嗎,整日悶在自己院里,再宅的人也得悶出病來吧。</br> 就算是在謝家人面前氣短的原主也不能受這份氣,更可況性子一向直來直去的姜舒窈。</br> 她沒走多遠又風風火火地調(diào)頭。</br> 謝理剛剛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正欲舉杯,便看到姜舒窈面色不佳地跑了回來。</br> 他放下酒杯,皺眉道:“果真如傳聞中所言,行事跳脫啊。”</br> 對面的謝瑯還未搭話,姜舒窈已先一步開口:“大哥剛剛所言不妥,我雖不是謝家女兒,但我既然嫁了過來,便是謝珣的妻,三房的夫人,難道我連個在府中自由行走的資格都沒有嗎?”</br> 謝理多年浸淫官場,雖然隨了謝家人的好相貌長相俊美,但給人的感覺更多是嚴肅古板,威嚴赫赫,在他面前行事下意識會放輕動作,生怕被他挑出什么毛病。</br> 他聞言皺眉,看上去更加嚴苛凜然了些。</br> “我知道我嫁過來之前名聲不好,但嫁過來后我沒惹過麻煩,也未曾冒犯過長輩,乖覺地縮在房里——”</br> 她氣勢洶洶地辯駁,說到此處,忽然被一聲溫潤中透著無奈的聲音打斷。</br> “弟妹。”謝瑯沒忍住笑意,“你誤會了。”</br> 上次新婦敬茶是姜舒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著謝珣的兩位兄長,作為弟媳,她自是不敢抬頭仔看他們長什么模樣,只記得兩人威嚴的官服袍角。</br> 現(xiàn)在月色皎潔明亮,姜舒窈總算看清了他們的長相。</br> 兩人皆和謝珣模樣相似,只是大哥謝理更為威嚴,眉間有一道常日皺眉留下的淺紋。二哥謝瑯卻與之完全相反,脫下官服換上寬袍,不像個侯府老爺,更像個縱情山水喜愛游歷的文人墨客。</br> 他舉止風流倜儻,聲音溫潤有磁性,對姜舒窈道:“你對謝國公府不甚熟悉,若是誤入無人偏僻之處,碰著心懷歹意的下人怎么辦?”</br> 姜舒窈微愣。</br> 謝瑯又道:“不過我們府上對待下人管束嚴苛,且都是家生子,這等惡事想必不會發(fā)生。只是剛才我與大哥才在此處與吳王飲酒議事,吳王好色,行事無禮,雖不至于讓弟妹在我們眼皮子吃虧,但若被他看上了,也會膈應(yīng)不是?”</br> 姜舒窈被他溫柔有禮的語氣臊得臉皮發(fā)紅,原來不是他們對她有偏見,而是她自以為他們對她有偏見,還因此生出事端。</br> 她扯著袖角,語氣頓時軟了,羞愧難當:“抱歉,是我誤會了,剛才出言無禮,望大哥二哥見諒。”</br> 謝瑯看她低著頭臉皮發(fā)燙的模樣,笑著搖頭:“這幅模樣與老三那個木頭性子倒是天差地別。”</br> 這副長輩態(tài)度讓姜舒窈更羞了,再次道歉:“是弟媳剛剛莽撞了。”</br> “行了。”謝理出聲,瞥了眼謝珣,示意他別欺負人家小姑娘了,對姜舒窈道,“三弟妹,你喚個丫鬟領(lǐng)路,莫要迷路了。”</br> 他的語調(diào)依舊氣勢威嚴,但姜舒窈現(xiàn)下已知他不是訓責的意思,紅著臉應(yīng)是。</br> 她越想越丟人,轉(zhuǎn)身往聽竹院方向走,路上正巧碰著個丫鬟,便讓她領(lǐng)路帶自己回去。</br> 回到院里,謝珣也剛巧從大廚房回來,兩人在院門口碰見,謝珣見她神色奇怪,出聲問到:“你剛才去哪了?”</br> 姜舒窈還在想事,他突然出聲喚她,她慢了半拍才回答:“剛才我去外面轉(zhuǎn)了會兒。”</br> “哦。”謝珣點頭,正在努力找話時,姜舒窈一拍腦袋,匆匆往小廚房走去。</br> 謝珣見狀好奇地跟上。</br> 灶下粗柴已燃燼,只留下余溫慢慢地燜著鹵味,姜舒窈打開鍋蓋,濃郁鮮香的鹵味瞬間撲鼻而來。</br> 鹵味最重要的就是鹵水的調(diào)制,蔥姜蒜、糖、八角、桂皮、香葉、白蔻、陳皮等等常見的香料是必不可少的,缺了的干辣椒用茱萸油代替。</br> 想讓鹵汁口味更加豐富,就要再放入特制的中藥包,姜舒窈讓白芷去藥房抓了藥,甘草,草果,胡椒,紫云,沉香,當歸,白果等等,用細紗布包裹住,放入鍋底,慢熬慢燉,直把每一味藥材的香味都浸入了湯里。</br> 第一次熬鹵得放點五花肉和豬蹄,以保證鹵湯足夠肥,這樣一同鹵制鴨脖、鴨翅、鹵蛋、藕、豆干等等也有肥香濃稠的味道。</br> 她拿起大鐵勺,撈出鹵好的肉類放于碗中,濃郁的鹵香味讓謝珣瞬間后悔剛才跑去大廚房加了頓餐。</br> 再看這碗中的鹵味,色澤棗紅,味道鮮香醇厚,表皮掛著一層暗紅的鹵汁,透亮誘人。</br> 謝珣看了一下碗中的食材,疑惑道:“這是何物?”</br> 時人肉食以牛羊為貴,非老死或病死的牛不得宰殺,所以姜舒窈并沒有鹵制牛肉,而是選擇了鴨、豬等肉葷。</br> “鹵味。這個是鴨翅、鴨脖……還有這個是剁成小塊的豬蹄。”姜舒窈一一為他介紹。</br> 前面聽著還勉強能夠理解,姜舒窈一說出“豬蹄”二字,謝珣頓時錯愕地看著她。</br> 雖然高門貴族也會食用豕肉,但并非是主流。食材更多地會選擇海鮮河鮮鳥類以及家禽,或許是因為豬肉生長環(huán)境臟污,又或許是未劁過的豬吃起來腥臭味重,飯桌上很少見到豬肉,即使有,也是精細處理過的,像姜舒窈這般吃豬蹄的可是聞所未聞。</br> 謝珣瞧著剁成塊兒豬蹄,隱約可以勾勒出豬蹄原本的形狀,壓下剛才蠢蠢欲動的饞蟲。</br> 姜舒窈解釋道:“我都是仔細處理過的,一點也不臟,而且真的很美味。”在現(xiàn)代豬蹄賣得很貴的好不好。</br> 不過說完自己也猶豫了:“估計大哥二哥也不能接受吧。”</br> 謝珣耳根動了動,嗯?大哥二哥?誰?</br> 姜舒窈夾出豬蹄,把其余的鹵味擺好,再澆上一層鹵油,喚丫鬟給謝理他們送過去。</br> “就說是我賠罪的,若是不嫌棄,大哥和二哥可以用來下酒。”</br> 丫鬟應(yīng)是,恭恭敬敬地走了。</br> 謝珣左思右想也沒想到姜舒窈和自家兩個哥哥有什么交集,便問:“你為何要給他們送吃食?”</br> “不都說了是為了賠禮道歉嘛。”姜舒窈沒打算細說,把鍋蓋蓋上,轉(zhuǎn)身出了小廚房。</br> 謝珣半晌反應(yīng)過來,他還沒嘗過味兒呢,怎么就走了,若是大家都沒吃到也就算了,大哥二哥怎么還獨得一份呢!</br> 他郁悶地跟了上去,大致有了猜想:“你剛才出去轉(zhuǎn)的時候碰見他們了?”</br> 姜舒窈點頭。</br> “他倆又在亭子里下棋?”</br> 姜舒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br> 謝珣心想,他當然知道了,兩個臭棋簍子,一年到頭都坐那兒下棋,棋藝卻不見提高半分!</br> 謝珣回房后,靜不下心看書,一邊想著剛才鮮香的鹵味,一邊又想著大哥二哥吃著是什么味道,喜不喜歡。</br> 最后干脆起身往竹林那邊去了。</br> 他知道兩個大哥的性子,一個老古板重規(guī)矩,一個喜好附弄風雅,說不定不喜歡吃新奇的吃食,白費了姜氏一番心意,那他就去把碗端回來,自己解決干凈。</br> 謝珣剛出門,姜舒窈送的鹵味已經(jīng)擺到了曲水亭的石桌上。</br> 謝瑯提起寬大的袖口,放下碧玉棋子,猶豫道:“這……看上去倒是不錯。”</br> 謝理表示贊同,說出的話和他板正的語調(diào)完全不符合:“聞著滋味也不錯。聽說三弟妹慣愛鼓搗美食,上次她往大房送的糕點,我也有幸嘗了一塊兒,那細嫩香甜的味道我倒現(xiàn)在還記著呢。”</br> 兩人沉默。</br> 謝瑯飲下一口清酒,忽然伸手拿起筷子:“那我便試試。”他慣常不拘小節(jié),并不在意盤里的鴨翅鴨脖等物。</br> 隨意挑起一塊藕片,還未放入口中,便能嗅到一股濃郁的鹵香味,鮮咸麻辣,又隱隱約約帶著豐富的藥材味,光是聞起來就極為鮮香。</br> 藕片還是溫的,放入口中后,鹵香味瞬間溢滿唇頰間。這還是他第一次吃到味道如此濃郁豐富的食物,鹵藕的辣味激發(fā)了味覺,讓鮮味更濃,麻味更重,明明是素菜,卻有股葷腥的香味,風味復(fù)雜,品不出是染上了哪類葷腥的味道。</br> 藕片清脆,悠長的鹵香越嚼越濃郁,偏偏藕片自身還有回甘,口味更加豐富了不說,也抵消了他第一次吃辣帶來的刺激感。</br> 謝瑯咽下鹵藕,不發(fā)一言,仰頭往口里倒下一杯清酒。</br> 微苦的涼酒順著喉管流入腹中,謝瑯不由得舒服地嘆了口氣,太爽了。</br> 謝理還等著他品評呢,見他飲完酒又準備動筷,而且還是朝著盤中最大的那根鴨翅下筷,連忙也拿起筷子。</br> 自己的弟弟自己明白,謝理曾嘗過蛋糕,對姜舒窈的廚藝十分認可,當下也不猶豫了。</br> 光是素藕都這般美味,想必葷腥更甚。</br> 謝瑯挑起鴨翅,艱難地開始啃食,鴨肉燜燉得嫩滑,保留了肉質(zhì)本身的彈性,一口下去鮮香四溢,豐富的大料和藥材讓鴨肉不留腥味,只余肉香。鹵汁入味,內(nèi)里也咸香麻辣,謝瑯恨不得將骨頭上粘黏的鴨肉全部啃干凈。</br> 偏偏用筷子挑著不太好啃,等他啃干凈半截后,對面的謝理已經(jīng)啃了一個鴨脖,吃掉兩塊藕片了。</br> 謝瑯顧不得鳳儀了,袖子一撈,速度飛快,大口大口啃起來。</br> 等到謝珣趕到曲水亭時,只見到往日那兩個頗重儀態(tài)的哥哥正神色猙獰地啃鴨架,注重外貌的二哥居然嘴角還掛著棗紅的鹵汁。</br> 而往日愛拿架子的大哥一拍桌子:“來人,再續(xù)一壺酒。”</br> 謝瑯杯里空著,辣味的后勁兒逐漸上來了,他只能輕而短促地嘶嘶吸氣:“別用壺了,把我珍藏的蒲中酒拿來。”</br> 謝珣走進亭中,只見那盤滿當當?shù)拇杀P上只剩下了兩三片藕了。</br> 謝理和謝瑯同時下筷,一同夾住了那鴨脖。</br> 兩人暗自僵持中,謝珣清咳一聲,嚇得他們馬上松筷。m.</br> 見來人是謝珣,兩人皆松了口氣,沒有在下人面前丟臉就好。</br> “三弟,你怎么來了?”謝瑯又恢復(fù)了那副端著的清風明月般的作態(tài),撫袖問道。</br> 謝珣本想給他們留點面子,但見狀實在是沒忍住,嫌棄道:“二哥,擦擦嘴。”</br> 謝理倒是坦蕩許多:“三弟,弟媳做的這份吃食可真是美味,用來下酒真是一絕。”</br> 謝珣不接茬,坐到他們中間的石椅上,看著一片狼藉的餐盤,道:“明日還要上值呢,少喝點。”</br> 謝理想著也是,贊同地點頭:“罷了罷了,那就休沐再飲。”</br> “只是不知休沐日弟媳可還會做這份吃食?”謝瑯試探道。</br> 謝珣答:“我不知道。”</br> 謝瑯厚著臉皮道:“那就請三弟回去問問弟媳,若是還做,就拜托她給我倆捎上一份。”</br> 謝珣冷淡地瞥他一眼,鼻腔里發(fā)出一聲極為輕小的哼聲,不細聽是聽不見的。</br> 謝理沒察覺他的不對勁兒,自家弟弟成日里板著臉做個老態(tài)龍鐘的冷漠樣,他早已習慣,不打算從他面上探出什么情緒來。</br> “原來弟媳廚藝如此精湛,真是叫為兄羨慕。就說這份吃食,美味到我和你二哥忍不住喝了好幾壺酒,現(xiàn)下腹中還有些脹呢。”</br> “是嗎?我不知道竟然如此美味。”他都沒吃過呢,哼哼。</br> 可惜他十幾年來習慣了平淡的語調(diào),連陰陽怪氣也不會,說出來謝理還接話:“正是正是。”氣得他更委屈了。</br> 謝珣吐出一口氣。忽然提議道:“大哥二哥,不如我們下會兒棋?”</br> 謝珣棋藝高超,謝理和謝瑯每次和他對弈都能收獲良多,聞言樂意至極,畢竟以往他們邀他下棋他總是推脫。</br> 謝理先和他對弈,謝珣三下五除二就將他殺了個片甲不留。</br> “三弟,幾日不見,你的棋藝竟然如此精進!”</br> 謝珣臉上表情不變,又和謝瑯對弈,每一次落棋都讓謝瑯心肝一顫。</br> “三弟,你這棋路和棋風怎么大變樣了?”</br> 兩人感嘆不停。</br> 謝珣道:“廢話少說,還來嗎?”</br> “來來來!”兩人趕忙應(yīng)下。</br> 可惜謝珣再也沒有放水了,短短兩刻鐘就將他們虐得懷疑人生,恨不得在亭中枯坐到天明。</br> 謝珣痛快了,起身欲走,卻被謝理叫住:“三弟,你最近可是得了什么棋本?”</br> 謝瑯補充道:“或是突然頓悟,可否將感悟告知二哥?”</br> 謝珣聞言十分無語,他的兩個哥哥雖算不上官場老狐貍,但說句在官場混得風生水起也是可以的,居然連這點小事都想不明白。</br> 他都走到了亭外了,身后兩位哥哥還在喚他,讓他分享感悟和棋譜。</br> 謝珣忍無可忍,一個轉(zhuǎn)身,大步向他們走去:“你們真的不知道嗎?”</br> 兩人見他回頭面上升起欣喜之意:“知道什么?”</br> 想著多年來被臭棋簍子折磨的苦,謝珣一字一頓道:“你們的棋藝——真、的、很、差。”</br> 說完,利落轉(zhuǎn)身,背影挺拔而無情。</br> 月華冰涼,曲水亭中,兩個棋癡相對而坐,身姿僵硬,久久不敢接受事實。</br> 心碎無痕啊。,,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