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 22 章
謝珣回府后,沒待到一會兒,便出府與友人吃酒去了,一直到天黑才回來。</br> 他心頭煩悶,多飲了一些,渾身都是酒氣。回到院中喚人打水沐浴,身上清爽了不少,酒氣也散了。</br> 今日他只顧著喝酒,沒怎么用食,現(xiàn)下方覺腹中空空。</br> 晚春的夜里還是有點涼意,身上的水汽遇著風,整個人都清醒了。</br> 謝珣沒喚下人,自己拎著燈籠往院外走,想著若是現(xiàn)在大廚房還燜有羹湯,便取一碗墊墊肚子。</br> 剛走到月洞門處,就撞見了姜舒窈。</br> 他頭發(fā)松散地束著,身上籠著薄薄的一層水汽,神態(tài)也不似往常那般端正死板,眼神柔和,像是剛睡醒的貓似的。</br> 姜舒窈難得見他這般模樣,心頭那點尷尬被拋之腦后,笑道:“喝酒了?”</br> 謝珣反應稍鈍,眨眨眼,慢半拍地點頭應“是”。</br> 姜舒窈莫名地喜歡這樣帶點迷糊的他,心下柔軟,道:“可飲了醒酒湯?”</br> 謝珣搖頭,似乎晃動起腦袋不太舒服,眉頭蹙起:“未曾。”</br> 姜舒窈接過他手里的燈籠:“我給你兌點蜂蜜水吧,喝了胃里好受一點。”</br> 說罷,引著謝珣到東廂房,自己去屋里取了蜂蜜罐子,為謝珣兌了杯溫蜂蜜水。</br> 燭光柔和,屋內(nèi)一片靜謐,連個丫鬟都沒見著。謝珣接過蜂蜜水,小口飲著,胃里舒服了不少,問道:“你屋里的丫鬟呢?”</br> “我就寢遲,她們熬不住。而且她們不像我,白日還要早起干活,也是一群小丫頭,睡不夠?qū)ι碜硬缓谩!苯骜恨D(zhuǎn)而問道,“你呢,怎么連泡杯蜂蜜水的下人都沒有。”</br> 謝珣喝完了蜂蜜水,放下杯子,道:“我喜靜,夜里不想特地喚人來伺候。”</br> “這點咱們倒是挺像。”姜舒窈說完后,謝珣沒接話,屋里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br> 謝珣喝完了蜂蜜水就在那兒坐在不動了,他垂著眸子,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安安靜靜坐著倒顯得有些脆弱感。姜舒窈這才發(fā)現(xiàn),他和小侄子謝曜倒有幾分相似。</br> 她本想開口告訴他喝完了就可以滾蛋了,見他這般又莫名其妙地猶豫了,提起話茬:“剛才你是打算去哪?”</br> 謝珣回神,比往常語速慢了不少,回道:“有些餓了,想去大廚房尋點吃的。”</br> “哦。”姜舒窈點頭,兩人又陷入沉默了。</br> 謝珣回答完,慢了半拍才覺得自己該走了,乖乖地站起來,拎起燈籠準備離開。</br> 他穿著寬大的薄衫,背影看上去有些單薄,姜舒窈盯著他邁過門檻,忽然開口將他叫住:“大廚房現(xiàn)在應該沒吃的了,不如我為你做點清淡的?”她本就是打算去小廚房搞點夜宵,做一個人的也是做,做兩個人的也是做。</br> 謝珣愣了一下,轉(zhuǎn)過身來看她,忽而綻放出一個頗為稚氣的笑容:“好啊。”他難得將情緒都放在臉上,這般看倒像是十七八的少年郎。</br> 姜舒窈起身往小廚房去,謝珣安安靜靜地跟了上來,在旁邊給她拎著燈籠照光。</br> 晚上做的餛飩還有不少,整齊地碼在案板上,看上去玲瓏可愛。姜舒窈晚上吃的不多,本打算下一小碗就好,剩下的留在明早當早餐,現(xiàn)在多了個謝珣,估計是保不住早餐了。</br> 謝珣看到餛飩,澄澈的眼眸亮晶晶的:“這是何物?”</br> “餛飩。”姜舒窈答道,灶下的柴火未熄,輕輕一拉,火便燃了起來。她架上鍋,將骨頭湯燒開。</br> 謝珣腦中尚存酒意,和平常寡言模樣判若兩人,話多了起來,問道:“你很愛下廚嗎?”</br> 姜舒窈無聊地等著湯開,與他搭話道:“對啊。我從小就喜歡搗鼓吃食,每次做飯都感覺內(nèi)心平靜安寧,看到別人喜歡我做的飯菜,也會很開心。”</br> “大家閨秀講究十指不沾陽春水,你倒是個另類。”</br> 無論是原主還是自己都算不上閨秀,她說道:“下廚本就圖個開心,我享受下廚,也喜歡與別人分享我做的吃食,對方吃得歡喜,我也歡喜。人生在世,不就求個自在順心,樂意歡喜嘛。”</br> 謝珣點點頭:“你手藝很好,沒人會不喜歡你做的吃食的。”</br> 姜舒窈聞言微微瞪大眼,沒想過謝珣還有這么……嘴甜的一面。</br> 看來不僅有點像小侄子謝曜,和嘴甜黏人的謝昭也有幾分像。</br> 她問:“所以你也很喜歡嗎?”</br> 謝珣毫不猶豫地答道:“當然。吃慣了你做的飯菜,晌午在值房都不怎么吃得下了。”</br> 姜舒窈沒想到自己能得到這么高的平價,問他為何。</br> 謝珣便開始抱怨東宮飯菜寡淡,菜冷羹涼,沒有新意……</br> 姜舒窈聽得直笑,真好奇明天早上謝珣酒醒來是個什么反應,估計恨不得鉆地洞里去吧。</br> 湯燒開了,她端起案板,數(shù)著個數(shù)下入餛飩。</br> 謝珣見狀道:“都下入湯里吧,我能吃完。”</br> “晚上吃多了不好,睡不著。”</br> 謝珣掃了一眼餛飩,頗為委屈道:“不會吃撐的,勉強飽腹而已。”</br> 好吧,他一向飯量大。</br> 姜舒窈取了一個海碗,放入紫菜、蝦皮,舀入一勺熱湯,紫菜被泡發(fā),瞬間散出鮮味。</br> 同樣的,為自己用小碗準備好一碗湯料。</br> 待餛飩煮熟后,為自己的小碗舀了七八個后,剩下的一股腦地全舀給了謝珣。</br> 撒上蔥花,少量鹽和白胡椒粉,最后滴一兩滴香油,鮮香滾燙的蝦肉餛飩便做好了。</br> 謝珣搶先取了勺,放入兩人的碗里,嗅著濃郁的鮮味,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往東廂房走。</br> 他人高腿長,在前面走得飛快,姜舒服窈小跑才能跟上,見他這幅模樣笑得不停抿唇。</br> 謝珣放下碗,把小碗推到姜舒窈那端,捧著自己的大碗吹了吹氣,蒸騰的熱氣帶著鮮味撲在臉上,讓他渾身難受的酒意頓時被化解了不少。</br> 湯底清澈,飄著蝦皮和紫菜,面上浮著淡淡的清油,翠綠的香蔥點綴期間,看著就叫人食欲大開。</br> 他舀起一塊餛飩,餛飩皮極薄,煮后晶瑩剔透,軟軟地包裹著內(nèi)里的餡料,隱隱可見嫩紅的肉餡。</br> 姜舒窈在他對面坐下,被他勾得也起了食欲,道:“開吃吧。”</br> 話沒說完,還打算提醒他小心燙,謝珣就已經(jīng)將餛飩送入了口中。</br> 連帶著瓷勺里滾燙的鮮燙,一入口就燙得他面色一變,他習慣了規(guī)矩,緊閉著嘴不張開哈氣,直到忍過那陣痛才開始咀嚼。</br> 餛飩餡料以肥瘦相間的豬肉粒和鮮蝦仁制成,肉餡沒有剁得很碎,保留了些許顆粒感,吃起來帶著輕微的韌勁兒。</br> 鮮蝦仁充分激發(fā)了肉餡的鮮味兒,皮薄餡嫩,湯清味美,除了一個鮮字,其他的形容都是多余。</br> 姜舒窈問道:“如何?”</br> 謝珣點頭,無需多言,他的急切進食便給了回答。</br> 一口兩顆,嚼起來鮮香的汁水在口中迸濺,越嚼越鮮,吞下去后口中鮮味久久不散。</br> 湯中漂浮著的紫菜和蝦皮也成了輔菜,讓一碗餛飩吃出了豐富感,餛飩咸鮮,清湯味淡,兩相結(jié)合,極為美味。</br> 大口喝下清爽鮮美的湯底,胃里暖融融的,謝珣因飲酒而揪扯難受的胃瞬間感受到了溫暖的熨帖。</br> 他不說話,埋頭享受美食,吃得很快卻安安靜靜的,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響。</br> 姜舒窈一不注意,他碗里就下去了一半。</br> 剛剛還在擔心他吃撐,現(xiàn)在開始懷疑他夠不夠吃了。</br> 看別人吃自己做的飯菜吃得爽快,姜舒窈心里十分受用,胃口也跟著起來了,吃起餛飩來也覺得比往常做得鮮美了幾分。</br> 吃完以后,渾身都舒展了。</br> 姜舒窈放下瓷勺,擦擦嘴,撐著腦袋看謝珣吃飯。</br> 長得好看,吃飯也香,這樣的人天天投喂也不錯。</br> 她滿意地看著謝珣吃空碗里的餛飩,連湯底也不放過,直把最后一口清湯喝完才意猶未盡地放下勺子。</br> 難受的胃舒服了,身上也冒起了薄薄一層汗,一天的勞累全在一碗熱騰騰的餛飩中消融。謝珣眉目舒展,真誠地夸贊道:“你若不是生在伯府,怕是靠這門手藝也能發(fā)家致富。”</br> 姜舒窈再一次被他逗笑了,調(diào)侃道:“你明天起來了一定會很后悔。”</br> 謝珣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知道怎么接話。</br> 他的視線落入空空的碗中,感嘆道:“若是以后日日都能吃到就好了。”</br> “那倒不至于,吃多了總會膩的。”</br> “才不會。就算日日吃,吃膩了也比值房的飯菜好。”</br> 看來對大鍋飯怨念頗深啊,姜舒窈今晚看他十分順眼,再加上今日沾上了原主鬧出的糗事而他卻沒有責問,對他有那么一絲絲愧疚,想了一下,便道:“我想想有什么法子做點飯食,你帶去上值,晌午拿出來吃便好。”尋常府衙倒方便,東宮畢竟在宮中,送飯是不肯能的,只能帶飯。</br> 謝珣聞言有些驚訝,旋即驚訝化作燦爛的笑意,笑出一排白牙,眼睛彎成月牙狀,臉頰上居然還有一對若隱若現(xiàn)的小梨渦。</br> 他道:“如此便說定了,可不能賴賬!”</br> 姜舒窈看他這樣,莫名被戳中了笑點,捂著臉笑個不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