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跨年
林絳倏地抬頭,和他的視線撞了個滿懷,一個多月不見,他好像變了點,又好像沒變。
林絳鼓足了勇氣,先對他笑了笑,有點期待他的回應,誰知道他卻冷笑了一聲,說:
“不太熟。”
說完又往前傾了傾身子,惡作劇似的,就這么掛著笑,問她:“您哪位啊?”
林絳瞬間僵了,如同被雷擊中,大腦中“嗡”的一聲,頭皮發(fā)麻,一片空白,只是直直坐在那。
鄭萍像是察覺到旁邊女孩的尷尬,忙說:“那個……他說笑呢,林絳你也是知道他脾氣的,別跟他一般見識。”
江河也說了句江為風,又轉臉對林絳說:“這小子抽風呢,回頭我收拾他。”
林絳死死攥著拳頭,控制自己不要理會這種難堪,可指甲都嵌進肉里也無法抑制住肩膀越來越難自持地抖,她特別努力才擠出一個笑:“沒關系的,你們慢慢吃,我爸媽還等著我呢,我就不打擾了。”
鄭萍和江河沒再留她。
在她離開之后,江河對著江為風嗔怪了一句:“你說你這小子,多讓人家姑娘下不來臺,這性子隨誰啊。”
江為風看著女生的背影,心里一陣煩躁,正好話趕話,便嗤笑出聲:“可能隨我過世的媽吧,反正鄭姨那么好性的人,我是隨不了。”
鄭萍的臉色瞬間變了變,江河想說什么,卻被她眼神制止。
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
林絳起身離開,轉身往衛(wèi)生間走去,快到衛(wèi)生間門口的時候她小跑兩步,一進門眼淚便淚如雨下。
她急忙進了個隔間,壓著聲音不讓自己哭出聲,喉嚨都哽得難受,又不敢讓爸媽等太久,所以忍了又忍,強壓住滿腔的難過,出來沖了沖臉,從另一側過道走進包間。
進門之后,林絳忽然想起了什么,對徐名娟說有個很重要的老師過來吃飯,問她能不能送一份甜品過去。
徐名娟聽林絳介紹完,按了鈴,讓人挑了主打的甜品送過去,還打了6折。
林絳忙起身給了徐名娟一個大熊抱,被林偉說偏心。
江為風的手機一直在響。
他把屏幕摁死,再亮,摁死,又亮,只好加了黑名單。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把趙思意拉黑了。
江河還在對面數(shù)落他,問他懂不懂禮貌,讓他一定要找機會給林絳道歉。
他聞言喝了一大口紅酒。
躁得慌。
與此同時,手機又振動了一下,又有陌生號碼進來。
他煩到極點,接通后語氣不善:“有病?”
鄭萍和江河對視一眼,干咳著掩飾了被圍看的尷尬:“怎么了又?不能小點聲?”
江為風左右看了下四周,沒說話,冷著臉起身就走。
鄭萍見他要走,直在背后叫他:“為風……”
江河倒沒惱,擺手道:“孩子大了,隨他去吧,咱們吃咱們的。”
江為風自然是沒聽到這段對話的。
那邊趙思意的聲音緊張又激動:“江為風!你千萬別掛!我真的就是想說一句HAPPYNEWYEAR。”
出了餐廳的門,風從四面八方竄過來,鉆進領子里,他凍得一激靈,思緒卻倒更清醒了:“說完了?掛了。”
“別別別!求求你了!”趙思意著急。
“還想說什么?一次性說完。”江為風語氣淡淡的,涼涼的。
“其實你接我電話,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女生的語氣透著甜,“我,我真的很想你。”
沒找到煙,江為風有點惱:“真掛了。”
“我知道你心里還有我……這通電話,我很感激。你等我回國,我一定會變得很優(yōu)秀很優(yōu)秀回去見你。”
江為風摸了摸下巴,笑了:“趙思意。”
他認真叫她名字,“怪我之前沒說清楚。咱倆不可能了,這是我最后一次接你電話,言盡于此。”
路上車水馬龍。
遠處紅燈落了又紅,他伸手攔了輛出租車,上車后打了個電話,對方說了句什么,他對司機說:“去光明廣場。”
掛了電話后他又翻蓋把電池摳出來,拿出手機卡,輕輕掰成兩半。
這頓年夜飯,林絳一家人吃得其樂融融。
晚上回家的路上,徐名娟忽然提議去光明廣場看煙花。
這一晚廣場上聚滿了人,林偉費了好大勁才把車停好,一家人也沒往人群深處擠,就在邊角處站著,感受著滿場無處安放的熱鬧和煙花騰空的美好。
不一會,人群中忽然爆發(fā)出倒數(shù)的聲音:“10、9……4、3、2、1!”
“新年快樂!”所有人都在笑著喊著這句話。
“新年快樂。”林絳望著天空,小聲喃喃。
她掏出手機,準確無誤找到那個叫“想象”的ID,打出:元旦快樂(群發(fā)勿回),嘆了又嘆,終是沒有勇氣點發(fā)送,最后只是在空間的說說里,發(fā)了句新年快樂。
合上手機,她忽然覺得惆悵,就像這片煙花,熱鬧之后戛然而止,唯余荒涼,倒不如從沒有熱鬧過。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明明毫無察覺,可世事就是如此奇怪,21世紀的00年代在眨眼之間,便正式結束了。
接著,林絳挽上爸媽的手臂,分別朝他們看了一眼,很大聲才能蓋過這鋪天蓋地的嘈雜與熱鬧:“爸媽,新年快樂!”
一家人互相對望著,笑祝彼此新年好。
過了約莫十幾分鐘后,他們決定回家,林偉去開車,徐名娟忽然扯住林絳的手臂:“阿絳,新年你許愿望了嗎?”
林絳的臉被路邊的霓虹照的忽明忽暗:“許了,希望高考順利。”
她刻意隱去兩個字,原話應該再加上“我們”二字,她吸了吸鼻子,像是被凍的,又問徐名娟:“老媽的愿望是什么?”
問完之后,不等對方回答,就自顧自猜測了起來:“嗯,你先別說,我想想……嗯,肯定也是祝我高考成功的吧。”
林絳朝徐名娟粲然一笑。
徐名娟看著她搖頭,又輕撫著她的頭發(fā),她素來性格急躁,很少這樣溫柔:“我希望你能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像今晚這種強顏歡笑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再發(fā)生。”
林絳愣在原地,深深看著徐名娟的眼睛,張張嘴話還沒說,眼淚就落下來:“媽……”
遠處風雨琳瑯,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
元旦一過,校考提上日程,林絳便更加忙碌了。
她出門在外,除了每天和爸媽一個電話外,其他人聯(lián)系得漸漸少了,除了沈宴和王佳倩還經(jīng)常和她打電話。
沈宴還是萬年不變的督促她別落下文化課,還學著大人的口吻,讓她注意身體。
林絳說他好絮叨,卻忍不住心底一暖。
那時候,林絳雖然表面上很淡定,其實心里壓抑得不行。
實在受不了,就會給王佳倩打電話,那丫頭能聊,無論說什么都能讓她暫時忘記壓力。
每次電話,王佳倩總少不了提一件事——
“我的哥哥怎么就退隊了呢?”
林絳不太了解這些娛樂圈動態(tài),只是12月份的某一天,都是深夜了,王佳倩突然哭著打電話給她。林絳當時嚇得還以為她失戀了呢,誰知道女生一開口就是:“我不活了,我喜歡的CP徹底完了。”
校考的日子過得苦又慢,但又不是所有情緒都可向父母朋友吐露,她將長大二字刻進心底,輾轉各地,忍耐孤寂和壓力,每隔一段時間就在崩潰邊緣試探。
Z傳校考結束后,林絳整個人都累虛脫,緊繃著的弦忽然放松下來,她心里反而不是如釋重負,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和林絳同屋的女生里有個有男朋友的,每天晚上打電話膩歪,一口一個“老公”的叫,那天回到酒店后,那女生又在煲電話粥。
林絳心里說不出的煩,同屋的另一個女生也受不了,借口出去抽煙,林絳心思一動,也問她要了一根。
她一直想嘗試抽一根煙,也想試試看,究竟怎么才能和江為風一樣,吐出那么好看的煙圈。
結果走到樓道,按照他的樣子有模有樣的咬上煙,一摸兜,忘買打火機了。
林絳失笑,笑著笑著就哭了,卻也不是嚎啕大哭,只是眼淚不受控制地自顧自往下流,她懶得去擦,就這么坐在臺階上托著腮默默哭。
最后等它自己流干了,才起身再回屋。
藝考結束之后再回青城3月已經(jīng)過半。
當時,很多考完試后回來的藝考生,怕跟不上進度都去校外讀小班了,徐名娟問她的意見,她幾乎沒有考慮,堅持回學校念。
剛回到學校那幾天,林絳挺迷茫的,雖然她平時也算得上努力,但不在學校上課就是不一樣,利用晚自習做了寒假期末考試試卷,做得一塌糊涂,加上3月末就是一模考試,她焦慮的臉上都冒了幾顆痘。
晚上放學之后,她跑樓下沈宴家,問他物理題。
一道力學題,她看得出來要用牛二定律列方程,但就是不知道從何下手,怎么突破。
但沈宴卻不教她,用筆敲了敲她的腦袋:“你現(xiàn)在太著急了,不建議你一上來題海戰(zhàn)術。”
林絳虛心受教:“那該怎么辦啊?”
“有錯題本吧?”沈宴問。
林絳點頭:“有。”
“把之前的錯題找出來復盤一遍,重點和難點分清,必要時舍棄一些難點,多看課本,把一些知識點吃透。不過,建議你別太看重一模,得失心太重未必是好的。”
林絳醍醐灌頂,忍不住對沈宴伸大拇指:“沈老師教得好,小的記下了。”
沈宴得意地勾了勾唇:“如果你想一模考得稍微好點呢,建議你多把精力放在語數(shù)英上,主科拉分厲害,尤其是你的語文和數(shù)學是強勢學科,數(shù)學又是拉分學科,一定要上心。”
林絳連連點頭,忙回家學習去了。
講過沈老師的悉心指導,一模考試還算順利。
林絳班級第18名,全校排名500名以內(nèi),夠Z傳的文化課分數(shù)線。
她心情好,下午放學請何萊李娜她們吃糖葫蘆,正排隊呢,一群人風風火火從校門出來。
林絳尋聲看過去,只見一群男生在門口賣手抓餅的地方停了下來。
江為風站在他們最后面,他這天穿著最簡單的白T黑褲,褲腳卷起露出修長的腳踝,頭發(fā)被風吹得有點亂,他伸手亂抓了一把,便抱胸站在那一動不動。
那一刻林絳不得不承認,有的人就是那樣,只是站在那,你就能知道他的性格。
那么散漫張狂,那么不可一世。
林絳在心里嘆氣,怕會忍不住泄露情緒,甩甩臉不敢再去看。
自從回校之后,她一心撲在學習上,偶爾遇見他,他也是一副沒看見她的樣子。
林絳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或者是一開始就犯了傻,還以為他們好歹算得上點頭之交,現(xiàn)在想想,如果沒有成明昊,可能他壓根懶得跟她說上幾句話。
林絳回校后就換了位子,之前桌子上貼著的“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不會有悲痛來襲”,早就不知道被丟在哪里,她又重新寫了一份貼上去。
時間匆忙又珍貴。biquge.biz
如沈宴所說,跋山涉水走過許多年的路,不能在登頂?shù)臅r候停下,林絳和其他同學一樣,演草紙用得很快,筆水換得很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