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我弱我有理
“嗚嘟嘟~嗚嘟嘟~”
一陣嘹亮號角聲吹起,打斷了程立和秋夜雨的閑談。兩人加上小青,回轉(zhuǎn)身來,向號角聲傳來的方向舉目眺望。只見大校場彼端,也就是霹靂堂眾多建筑當(dāng)中,最為金碧輝煌華麗壯闊的一座大殿,陡然打開了大門。
大隊(duì)人馬從中走出,一個個默不作聲,分左右兩行排列。開始的時候,走出來的都是精悍漢子,程立他們看在眼里,也不以為然。但越到后來,情況便似乎越不對勁了。不但一些長了年紀(jì)的人走出來,甚至女人和小孩,也都紛紛走出。到最后,就連一些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走兩步喘三喘,明顯已是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也都拄著拐杖走出。
片刻之后,大校場上已經(jīng)人頭涌涌,站滿了人。總數(shù)不下二千多人,卻有大半都是老弱婦孺。所有這些人都滿面陰沉,眼眸內(nèi)滿懷怨毒,狠狠地盯著程立和小青、秋夜雨他們?nèi)瞬环拧?br/>
敵人越多,形勢越兇險,程立他們便越不會放在心上。可是眼下情景,卻著實(shí)詭異。這么許多老弱婦孺,要說能打,那是肯定不能打的。在小青和秋夜雨看來,這兩千多人的威脅,其實(shí)還比不上剛才那八輛陷陣車,又或者門樓上的火筒。
可是這兩千多人也不打,也不罵,也不吵,也不鬧,就這么站在哪里,一言不發(fā),只是陰森森地死盯著程立他們。此情此景,卻著實(shí)讓人心里發(fā)毛。
小青雖說是蛇妖,可也同樣是名女孩子。氣氛如此詭異,她下意識便覺得有點(diǎn)冷,伸手就抓住了程立的衣袖,低聲道:“這幫人怎么回事?要打要?dú)⒁疵稼s緊過來啊。光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程立也覺得奇怪,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想干什么。不過大家還是得小心,千萬別因?yàn)檫@幫人多半是老弱婦孺,就輕視了他們。要知道,霹靂子和霹靂銃這些武器,可是不管什么人用,都一樣能夠要命的。”
論戰(zhàn)斗力的話,秋夜雨自問遠(yuǎn)遠(yuǎn)不如程立。那騰空飛躍上千丈高空,然后如流星飛墜的一擊,簡直讓他嘆為觀止,尋思著休說自己四師兄弟,哪怕世叔親自出手,也未必能夠接得下這招。可惜那天下風(fēng)云碑之上,并沒有“天下第一腿”的名號。否則的話,程少也大可當(dāng)?shù)靡粋€天下第一。
可是說到人情世故,以及種種鬼蜮伎倆。秋夜雨多年來宦海沉浮,又和無數(shù)巨奸大盜打過交道。可謂閱人無數(shù),經(jīng)驗(yàn)豐富得不得了。說句不好聽的,這些人只要一撅起屁股,秋大檔頭早知道他們究竟是拉屎還是放屁。
故此秋大檔頭微微冷笑,道:“小青,妳也不用覺得發(fā)毛。程少,你更不用提防什么霹靂子霹靂銃。依我看來,雷家這是在使苦肉計呢。”
程立一時間還不明所以,道:“什么苦肉計?”
秋夜雨不屑道:“就是硬碰硬打不過,所以賣慘博同情啰。總之就是我弱我有理,我死了人你就該讓著我那一套。”
小青雖然在人間活了幾百年,可是一向接觸的都只是普通小老百姓,極少和豪門大戶打交道。故此這時候聽了秋夜雨的說話,她禁不住感覺完全匪夷所思,脫口道:“有理沒理,和強(qiáng)弱有什么關(guān)系?雷家本來就想殺我們。怎么,殺不掉我們卻被反殺,居然就變成他們有理了?這也太無賴了吧?”
秋夜雨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道:“像霹靂堂雷家這種立足當(dāng)?shù)貛装倌瓴坏沟氖兰掖笞澹膫€不是心黑手狠臉皮厚?無賴就無賴了,算得了什么?只要有利可圖,哪怕娘老子被人砍了剁成肉醬,他們也絕不會多滴半點(diǎn)眼淚,反倒只會跳著腳大叫分一杯羹而已。”
程立皺眉道:“那該怎么辦?雷家那些主事的人雖然該死。但這些老弱婦孺,我可不想對他們下手。”
秋夜雨嘆道:“先等著吧。你不動,他們也不會動的。”
小青問道:“那得等到什么時候啊?”
秋夜雨聳聳肩:“等到主角上場唄。放心,不用很久的。因?yàn)槔兹f鈞也知道,我們這幾個煞星,可沒有太多耐心啊。”
說話之間,秋夜雨抬頭,向?qū)γ嫣幠切├准业娜藗儯钌顠吡艘谎郏抗馍唬杖蛔屇切├准业睦仙賯冋Э粗拢闳滩蛔〖れ`靈地打個寒顫。本來滿腔怨毒的目光,瞬間也被畏縮所取代。一個個都紛紛低下頭去,再不敢和秋夜雨相互對視。
“嗚嘟嘟~嗚嘟嘟~”
又是一陣號角聲響起。霹靂堂金殿大門之內(nèi),再度走出來一頂滑竿。
普通滑竿,不過是用兩根結(jié)實(shí)的長竹竿綁扎成擔(dān)架,中間架著張竹片編織的躺椅。抬起來走路的時候,一前一后合共兩名擔(dān)夫,也就可以了。
可眼前這頂滑竿,卻是兩縱兩橫,合共四根長竹竿合力擔(dān)起一張虎皮交椅。前前后后,整整用了十六名擔(dān)夫。氣派之大,甚至都比得上白玉京里的一品二品大官了。
盤踞于這頂滑竿之上的人,身型昂藏,顯得不怒自威。國字口臉上,卻長著個大大的鷹鉤鼻,一看之下,就知道此人屬于典型的梟雄心性,肯定極不好對付。
不用再看第二眼,程立已經(jīng)知道這個鷹鉤鼻子,正是霹靂堂堂主雷萬鈞。這人在江湖上其實(shí)名聲不顯,一向極少出手。武功之深淺,也沒多少人知道。但只要是認(rèn)識他的人,都絕不敢低估輕視于他。
霹靂堂左右兩位護(hù)法長老雷騰和雷錚,雖然已經(jīng)至少二十幾年沒離開過杭州。但年輕時,這兩人也曾經(jīng)浪蕩江湖,和各路江湖中人,大大小小打過至少上百戰(zhàn)。閃電奇功和轟雷道的兩大絕學(xué),讓他們橫行江湖,幾乎從無敗績。
所以江湖中幾乎人盡皆知。閃電奇功和轟雷道,都不過是從雷家鎮(zhèn)派絕“雷霆無極功”當(dāng)中分化出來的而已。即使兩功合施,也比不上原版的“雷霆無極功”。那么作為霹靂堂雷家數(shù)十年來,惟一一個能夠練成這門鎮(zhèn)派絕學(xué)的人,雷萬鈞修為之高,應(yīng)該無可質(zhì)疑了。
故此雷萬鈞坐鎮(zhèn)霹靂堂三十年,這張?zhí)弥鞯膶氉幌蜃梅€(wěn)如泰山。可是他也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程立這個煞星忽然出現(xiàn),而且專門和自己對著干。
短短半月時間,原本在杭州獨(dú)霸一方,風(fēng)光無限的霹靂堂,居然淪落為過街老鼠,只剩下個人人喊打的份。外堂十二星煞,內(nèi)堂八大金剛,全部都折損殆盡。實(shí)在流年不利到極點(diǎn)。
可是那個時候,雷萬鈞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想像得到,原來自己和霹靂堂的霉運(yùn),才不過是剛剛開始。
坐在虎皮交椅上,居高臨下俯視全場。雷萬鈞表面上看起來不動聲色。但實(shí)際上,心頭簡直肉痛得在滴血。
霹靂筒,陷陣車,這些都是雷家壓箱底的秘密武器。將來勾當(dāng)大事之際,是不可或缺的殺手锏。可是綢繆中的大事十劃還沒有一撇,這些秘密武器就露了底,見了光。
更糟糕者,這些秘密武器曝光以后,居然連殺上門來這三個煞星的半根汗毛,都沒能傷到。反倒秘密武器全被毀了個七七八八。也不知道要耗費(fèi)多少銀子和心血,才能把它們重建起來了。這樣雷萬鈞如何不感覺肉痛?
不過無論如何,這些都是“日后”的事情了。假如不能解決眼前的問題,那么霹靂堂根本再沒有“未來”可言,自然也用不著煩惱“日后”了。
當(dāng)下雷萬鈞隨手一揮,示意身邊的隨從,去把還癱坐在一邊的雷騰扶起來。隨即站起身來,走下滑竿,抬頭虎視程立,凝聲道:“閣下就是遼東自在山莊莊主,繡春樓百戶侯,執(zhí)掌鋤奸玦的程立,程少?”
程立頜首道:“我是。你是霹靂堂堂主,雷萬鈞?”
雷萬鈞緩緩道:“本座正是。程少,你我一個身處遼東,一個盤踞江南。中間相隔千山萬水,本來素昧平生,也談不上什么恩怨。但程少為了一己之私,卻不惜大開殺戒,肆意屠戮我霹靂堂子弟。所作所為,甚至比起江湖上那些邪魔外道,還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
頓了頓,雷萬鈞目光炯炯,回過頭來望向秋夜雨,凝聲道:“秋大檔頭,本座實(shí)在想請問一句,朝廷辦事,繡春樓辦事,難道就是這樣肆無忌憚,這樣蠻不講理,這樣橫行霸道,這樣魚肉百姓的嗎?”
秋夜雨一怔,隨即仰天大笑:“好一個蠻不講理,好一個魚肉百姓。雷萬鈞啊雷萬鈞,想不到在你口中,居然也會聽到這兩個詞。新鮮新鮮,有趣有趣。所以江湖上說得好,人只要不死,哪怕活到一百歲,也能遇上各種新鮮事的。”
雷萬鈞面不改容,緩緩道:“秋大檔頭你在笑,人只要還能笑,那就是好事。可惜,本座現(xiàn)在卻笑不出來。眼淚在肚子里流著呢。”
秋夜雨揮揮手,示意程立不用說話,這里交給自己來應(yīng)付。隨之冷笑道:“雷萬鈞,你也不用裝可憐了。這里又沒有別人,你裝可憐給誰看呢?你們霹靂堂為什么會死人,難道自己心里還沒點(diǎn)數(shù)么?當(dāng)真是豬八戒倒打一耙。
行了,廢話不用再說,省點(diǎn)力氣暖肚吧。我們這次來是為什么,你也應(yīng)該明白了。趁早把東西交出來,大家都不用麻煩。否則的話,只恐怕江湖上的八大世家,從明天開始,就要變成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