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個兄長紹年
    病房的門被打開,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走了進(jìn)來,輕輕的關(guān)上門,腳步極輕的向里走去。
    許思年躺在床上靜靜的看著,直到對方發(fā)現(xiàn)她醒了過來。
    “思年!”宋淑芳激動的走過去,又是探額頭,又是摸臉,話都來不及說,轉(zhuǎn)身就跑了。
    “……”準(zhǔn)備了一大堆借口的許思年。
    房門再次打開,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陸陸續(xù)續(xù)走了進(jìn)來,許思年再次重溫了一回被醫(yī)生圍著各種檢查的感覺,她安安靜靜的等著檢查結(jié)果。
    “恢復(fù)的不錯,明天就可以出院,有時間辦理一下出院手續(xù)……”之后便陸陸續(xù)續(xù)的出了病房。
    宋淑芳默念幾句,阿彌陀佛,老天保佑,擔(dān)心了幾天的心也算放了下來。
    許思年躺在床上安靜的打量這具身體的母親,中等身高,偏瘦,看著比她母親年輕一些,也漂亮一些。
    宋淑芳見女兒一個勁兒看她,心里忽然一緊,拉過一旁的凳子,往床邊一放,端端正正的坐著,也不說話,就那么緊緊的盯著她。
    許思年不知道她怎么了,但能感覺的出來她在……緊張?
    “你是誰?”
    許思年頓時睜大了眼,心跳加快,左手輕微的顫抖,手心冒出一片汗?jié)n,是被---發(fā)現(xiàn)了嗎?
    “我又是誰?”宋淑芳皺眉,臉色怎么還這么差!等會兒再檢查一下好了。
    許思年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這種事情怎么可能被發(fā)現(xiàn),就算她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她太敏感了,暗暗的吐出一口氣,左手在被子下輕輕的擦了擦。
    “媽……”聲音有些沙啞,嗓子發(fā)干。
    耳朵悄悄的發(fā)紅,許思年有些尷尬,對一個不熟悉的人喊媽媽,她心里有些別扭。
    宋淑芳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忘記她,沒失憶,很好。
    如果許思年知道她此刻再想什么,一定會默默吐槽,肯定是八點(diǎn)檔看多了!
    正在這時,許思年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她臉上一陣尷尬。
    “看我這記性,你等著,媽媽去買飯。”宋淑芳一陣懊惱,趕緊起身:“很快就回來。”
    病房再次剩下她一個人。
    許思年扭頭看著玻璃窗里的人,低低的問:“媽媽,她應(yīng)該也是一位跟您一樣好的媽媽吧!”
    她對著玻璃微微一笑,張了張嘴:“我想您了。”
    ……
    宋淑芳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便回來了。
    熱騰騰的小籠包子,香噴噴的白米粥,許思年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被宋淑芳看了個正著。
    宋淑芳一陣好笑,剛準(zhǔn)備喂她,就被打斷。
    許思年示意把針給她拔了,宋淑芳看了看差不多也輸完了,就給她拔了針。
    許思年左手一撐,坐起來,宋淑芳趕忙把就餐扳給她放好,又把飯給她放上去,許思年笑著道謝。
    宋淑芳被她弄得一愣,沒好氣的笑了聲:“不是餓了嗎?快吃。”
    許思年便不再開口,低頭安靜的吃著。
    很快一碗粥便見了底,許思年有些不好意思,“你吃了嗎?”
    宋淑芳欣慰,“吃了,不用擔(dān)心我,你先把病養(yǎng)好。”
    許思年乖乖點(diǎn)頭。
    宋淑芳總覺得女兒醒來之后變得不一樣了。
    “思年,喝水嗎?”
    許思年搖頭。
    “想吃什么記得跟媽媽說。”
    點(diǎn)頭。
    真的變乖了!變好乖!
    宋淑芳猛地背過身去。
    “……媽!”許思年遲疑的開口,不明白她怎么了。
    “沒事,沒事,媽媽高興。”宋淑芳趕緊回身,給女兒掖了掖被角,又問,“困不困?困的話就睡一會兒。”
    許思年看她紅紅的眼眶,大概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原主十四歲之前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兒,原主母親在生了一個兒子五年后才生下的女兒,全家自然寶貝的不得了,可在十四歲那年,一場事故讓這個天真可愛的女孩失去了一只胳膊,這場災(zāi)難讓這幸福的一家變得整日愁云慘淡。也是從那之后,讓這個可愛的女孩變的陰沉,無理取鬧,沉默寡言,再沒了往日的天真活潑。
    許思年對這個女孩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一樣是在十四歲出的事,一樣沒了右臂,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被父親拋棄,而她卻是擁有了更多家人的疼愛。
    許思年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她現(xiàn)在不知如何了,會不會午夜夢回抱著她的照片痛哭到天明;會不會一遍一遍的打掃她曾住過的房子;會不會某一個時刻突然喊她的名字……許思年想著就流下了眼淚。
    宋淑芳嚇得趕緊把她抱進(jìn)懷里,著急的問,“哪里不舒服啊?別嚇我……”
    “對不起……”許思年越想越難受:“對不起……”
    對不起,再也不能陪著您,對不起,丟下您一個人,對不起
    宋淑芳一陣心酸,聲音哽咽,“沒事沒事,媽媽開心,只要我女兒好好的,我就開心。”
    許思年是哭著睡著的,痛哭一場后,心里從沒有過的輕松,這一輩子她再也不相信什么‘人是爭不過命運(yùn)’這種話,她一定會好好的活著,好好的去看看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
    宋淑芳看著女兒睡著后,悄悄離開了病房,拿出手機(jī)撥通了電話。
    “媽”少年特有的磁性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紹年,回來看看你妹妹吧!”
    “媽,你明知道……妹妹不想見我。”
    “不是的,紹年。”宋淑芳激動的說道:“你知道嗎,思年她剛剛竟然跟我道歉,她哭著跟我道歉……”
    “……媽!”電話那頭的聲音不自覺提高。
    “這兩年委屈你了,回來吧!你妹妹不會怪你的。”
    很久之后,手機(jī)里傳來一聲輕到幾乎聽不到的‘恩’,宋淑芳才笑著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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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醫(yī)院有點(diǎn)輕微聊齋的即視感,許紹年從漆黑的走廊出來,握住門把,推開房門,病房有些暗,只墻上的白熾燈發(fā)出微弱的光,他靜靜的站在床邊,連呼吸都微弱了幾分。
    女孩兒安靜的躺在床上,發(fā)出細(xì)弱的鼾聲,巴掌大的臉白白凈凈,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鼻子小小的,嘴巴有點(diǎn)干裂。
    許紹年把目光移到了女孩兒的右臂,那里空蕩蕩的只搭著一條長長的袖子,他足足看了有一分鐘才艱難的移開目光。
    “阿思……”
    安靜的病房里,少年站得筆直,頭微微低下來,濃密的碎發(fā)遮住了眼睛,只垂著的雙手握成拳。
    很多年之后,不論眼前的人變得如何的意氣風(fēng)發(fā),風(fēng)流俊朗,許思年永遠(yuǎn)都記得那一天晚上,守在她床邊低低喊著她名字,一身低迷頹廢的紹年。
    許思年迷迷瞪瞪聽到有人在喊他,跟著就睜開了眼。
    視線有片刻的模糊,眼前的身影跟記憶的人慢慢重疊,她不自覺的喊道:“哥…”
    徐紹年顯然是被她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恢復(fù)了鎮(zhèn)定。
    許紹年的聲音很磁性:“吵醒你了嗎?”
    許思年笑著搖了搖頭,問道:“哥哥剛回來嗎?”
    許紹年點(diǎn)頭。
    腦子里閃過有關(guān)少年的情景,許思年心里嘆氣。
    她撐著身體坐起來。
    許紹年趕緊把枕頭豎起放在她身后,讓她靠在上面,又給她蓋了蓋被子,剛要起身,就被拉住,他有些愣。
    許思年笑了笑,拉著他坐到她身邊,“坐著說話,站著說話仰的脖子困。”
    許紹年依言坐下,兩只大手把她的左手包在手心里,就那么待著,神情有點(diǎn)呆愣。
    “阿思,你恨過我嗎?”
    “哥哥,你恨過我嗎?”
    兩人愣了一會兒,齊齊搖頭。
    許紹年趕緊說道:“我為什么會恨你?合該是你恨我才對,要不是因?yàn)槲遥恪?br/>
    “哥。”許思年忙打斷他:“我重來沒恨過你,這本來就是我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別人。”
    “妹我……”
    “你先聽我說完。”許思年認(rèn)真的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承認(rèn)剛開始確實(shí)怨恨過你,不,應(yīng)該說我怨恨過所有人,我氣老天為什么偏偏是我,那個時候我太難受了,哥,你知道么,我難受的想就這么去了得了。”
    許紹年雙眼通紅,青筋暴起,拼命的深呼吸。
    許思年繼續(xù)說道:“這幾年我做的這些事也夠了,你們就當(dāng)我任性了幾年吧!以后再不會那樣了。”
    “妹……”許紹年聲音哽咽。
    “哥。”許思年微微一笑:“對不起,讓你這幾年有家不能回。”
    許紹年再也忍不住低下頭,趴在她手心里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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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許思年見到了這具身體的父親,五十歲的人頭發(fā)都白了一半,腰有些佝僂,滿臉的滄桑都掩蓋不了眼里的欣喜,只一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父女倆便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宋淑芳有條不紊的收拾,衣服被疊的有棱有角,方才放進(jìn)袋子里,要是哪一件沒弄好,就會抖開重新來一遍,許思年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
    父親揉揉她的頭發(fā),感嘆:“你媽這毛病是改不了了,且等吧!”
    許思年發(fā)笑,轉(zhuǎn)而又問道,“爸,哥呢?”
    “他去開車了,一會兒我們出去等他。”
    許思年點(diǎn)頭。
    當(dāng)許思年走出醫(yī)院大門時,看著人來車往的大街以及大門口兩邊賣水果的地攤,狠狠的吐出一口氣,微風(fēng)吹過樹梢,吹過她的頭發(fā),吹過向她跑來的許紹年。
    “妹,我來背你。”許紹年在她身邊蹲下,回頭漏出一排锃亮的牙齒。
    許思年一點(diǎn)都不客氣,笑瞇瞇的往少年背上一趴,張嘴喊道,“走嘍!”
    許紹年背著她起身,少年的身高立馬凸顯出來,嚇得她趕緊用左手摟住他的脖子。
    許紹年哈哈大笑,回頭看她,“怕什么?這一次哥哥再也不會讓你掉下來。”
    許思年看著少年認(rèn)真的眼神,心里有點(diǎn)替這個見過兩次面的少年心疼。她狠狠的一點(diǎn)頭,兩人同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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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陽光正好,十九歲的許紹年帶著十四歲的妹妹出門,路過甜品店,買了一根冰激凌,那時他還記得妹妹個子小小,臉上還帶著嬰兒肥,吃的滿嘴都是。他好笑的給她擦了擦嘴,向一旁的垃圾桶走去。
    那時的他正是少年恣意妄為叛逆膽大的時期,他記得,他剛向前走了幾步,妹妹突然從后面爬上他的背,他以為妹妹摟緊了他,他便向平時一樣帶著妹妹快速轉(zhuǎn)了幾個圈,也就是這一下,再后來的幾年,他恨不得掐死自己。
    他忘了甜品店旁邊正在裝修,他忘了離他不遠(yuǎn)處是機(jī)器的‘溫溫’聲,他甚至忘了妹妹手里還拿著冰激凌。
    妹妹從他背上甩出去,不過眨眼間便是一場血淋淋的慘劇,太快了,快的沒有人反應(yīng)過來,而他的妹妹就躺在一片血泊當(dāng)中---生死不明。手機(jī)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yōu)質(zhì)的閱讀體驗(y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