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高階異種
就算清潔中心以最快的速度出動, 也要在路上花費至少十分鐘的時間,但他們派出了空中機械監(jiān)察裝置。
監(jiān)察機遍布103區(qū),像是個八腳蜘蛛一樣趴在城市的各個角落, 一旦出現(xiàn)大規(guī)模城市污染, 監(jiān)察機同時動作,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反饋整個103區(qū)的情況。
距離蟻穴最近的監(jiān)察機在蜂巢, 平時棲息在電線桿頂部,或者是建筑物頂層,和所有背景融為一體。
這時候受統(tǒng)一調(diào)令起飛,附近居民才能意識到自己身邊潛藏著監(jiān)察機,十架監(jiān)察機已經(jīng)進入蟻穴。
監(jiān)察機在蟻穴復(fù)雜的內(nèi)部穿行,由于不知道具體哪里出了問題,十架監(jiān)察機散布在蟻穴六個區(qū)域進行搜查, 然后將圖片回傳至清潔中心技術(shù)部門。
“這真的挺詭異的?!必撠?zé)操控的技術(shù)員一邊看圖像一邊說。
因為蟻穴詭異的構(gòu)造, 走廊壓抑, 內(nèi)部互通, 哪怕是科技產(chǎn)品都很容易在里面迷失。
蟻穴里面沒燈,他們這邊看到的回傳視頻是綠色的,一路走來都沒見到什么人, 完全不懂為什么會有異常數(shù)據(jù)。
走廊上有一些人為活動的痕跡,散落了幾個黑色的藥盒和注射器, 好像是有人曾經(jīng)在這兒吸過毒。
“你說都是誰住在這兒?”技術(shù)員問。
“我聽說是附近的殘次品, 沒地方住就進來找個空屋住了?!?br/>
“這兒不是金屬污染嚴重嗎?”另外一個技術(shù)員問。
“總比睡大街好吧, 等等,我這邊好像有情況?!?br/>
其中一個監(jiān)察機負責(zé)30到40棟之間的建筑,它剛巡邏到第36樓一層,突然傳來了一聲窸窸窣窣的響動。
窸窸窣窣——
“你聽到了嗎?”技術(shù)員停止閑聊, 屏住呼吸聽聲音,現(xiàn)在科技發(fā)達了,收音裝置可以準確捕捉現(xiàn)場的聲音,哪怕你不在現(xiàn)場都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窸窸窣窣的詭異響聲和電流聲混雜在一起,他們捕捉到音頻,把這段聲音放大,然后來回反復(fù)聽。
窸窸窣窣——
哧啦哧啦——
“這什么聲音?”
“有點……”技術(shù)員不確定地說:“有點像蟲子?”
很像蟲子,年久失修的老屋里,任何聲音都會被放大,蟲子抖動著密密麻麻的腳在天花板上攀爬就會留下類似的響動。
“我、我怎么聽到人的聲音?”
那段音頻非常雜亂,但技術(shù)員總覺得里面摻雜了一段人聲,有人在說話?
還是有人在求救?
技術(shù)員一邊操控著機器,一邊湊近屏幕,這完全是人類本能的反應(yīng),當(dāng)你聽不到具體的聲音的時候,總覺得湊近了會聽得更清晰一些。
技術(shù)員的臉都要趴在屏幕上了,突然,他余光一瞥,屏幕上猛地出現(xiàn)了一張黑色的臉。
技術(shù)員身體一僵,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完全僵住了。
屏幕里的臉瞬間充斥他的視線,那是一張模糊的臉,只有兩個黑色的孔洞在眼睛的位置,黑色的影子邊緣在掙扎,仿佛濃黑色的血液。
對方倒掛在天花板上,一雙空洞的眼睛盯著監(jiān)察機。
不知道是不是技術(shù)員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個黑影可以透過屏幕看過來,直接看到自己的眼睛。
哪怕他知道這不可能,他們之間相隔很遠,自己在后勤部隊大后方,而且隔著一張電子屏幕,不可能會被看進來。
但是他當(dāng)時莫名地感覺到了,對方在看他。
他看過來了。
他看到我了。
他滿腦子只有這兩句話,甚至無法挪開視線,臉緊緊貼著屏幕無法移動,他就像是個被猛禽鎖定的螻蟻。
“靠!”旁邊的同事反應(yīng)過來,他沒直接跟屏幕里的黑影對視,只看到里面有異物,立即傳輸給異常事件調(diào)查小組的組長。
“這什么東西?污染物?但沒有檢測到明顯的污染濃度上升啊?!彼p手敲擊著鍵盤,正在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完全沒在意旁邊的人。
等他上傳了圖片報告了現(xiàn)場情況,想再次繼續(xù)探查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同事有點詭異。
“喂?你怎么了?”他推了同事一把,但沒推動。
只看到他同事眼神有些渙散,整個人顯得非常呆滯,然后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
“嘿嘿嘿——”
技術(shù)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實在的,相比較屏幕里的那個黑影,自己的同事更讓他害怕。
“你、你笑什么?”
同事沒有回復(fù)他,那個笑容像是僵在臉上的。
“你精神污染了?”技術(shù)員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他的同事都沒任何反應(yīng)。
他顫抖著手摸向同事的鼻下,他沒摸到呼吸。
他同事在笑,但是并沒有呼吸,他只吸進去一口氣然后吐不出來了,這樣下去會窒息而死的。
他立即按下求救按鈕,“求助!后勤技術(shù)部門出現(xiàn)異常狀況,疑似被精神污染,重復(fù),出現(xiàn)異常……”
……
祝寧和裴書達成了合作。
他倆剛認識沒十分鐘,然后莫名其妙就要搭配干活,劉年年是他們中間唯一的熟人,起到的最大的作用是調(diào)節(jié)員的角色。
不然裴書怕自己忍不住想揍人。
三人小隊一路后撤,好消息是祝寧的這個主意出奇的還不錯。
整個蟻穴內(nèi)部都是金屬構(gòu)造,祝寧的金屬操控天賦在這兒發(fā)揮到最大,尤其是蟻穴空中走廊的結(jié)構(gòu),掐頭去尾就是一道天然囚籠。
劉年年當(dāng)誘餌,火力驅(qū)趕異種,裴書放火,祝寧堵死走廊前后兩個出口,金屬本身就導(dǎo)熱,一旦成功,牢籠一關(guān),里面會傳來異種的尖叫聲。
他們的叫聲非常詭異,很像人類的聲音,讓祝寧有種錯覺,自己殺死的不是異種,而是活生生的人。
劉年年可能沒怎么干過這事兒,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有點呆愣。
祝寧和裴書都皺眉,哪怕你知道對方是個怪物,但是當(dāng)他們的叫聲過分像人類時,會天然引起人的反感。
不是對怪物的反感,而是對自己的反感。
他們用這個方案成功封閉了牙醫(yī)館,然后又撤出35號樓和36號樓的走廊,看上去好像很順利。
甚至有點過分順利了。
劉年年心更細一點,問:“你沒事吧?”
祝寧沒戴頭盔,所以流鼻血就特別顯眼,她是使用能力過度。
“沒事。”祝寧擦了下鼻下,摸到了一手濕潤的鮮血。
感覺再這么用下去自己遲早有天要作死,她回頭必須要想個辦法減少對系統(tǒng)的依賴。
祝寧打頭陣,按照她跟裴書制定的那個粗糙的計劃,他們應(yīng)該從36號樓走下去,順利到達地面后各找各家。
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是36號樓35層,一層層下去,最快速度四分鐘到達地面。
但是祝寧停住了。
“怎么了?”身后劉年年問。
“噓——”祝寧攔住后面的人,“你聽?!?br/>
劉年年被祝寧救過,很信任祝寧的能力,聽到這兒停止腳步,真的開始認真聽。
窸窸窣窣——
黑暗的安全通道里傳來詭異的響聲,這個聲音他們之前也聽到過,按理說應(yīng)該不覺得奇怪了,但這個聲音比之前的更詭異一點。
好像……有回音,而且夾雜著人說話的聲音。
盡管聽不清,但直覺告訴她,那應(yīng)該是人在說話。
祝寧隨時提防著未知的危險,哪怕她在這兒可以肆無忌憚使用金屬操控天賦,這時候都忍不住有點害怕。
明明就剩下最后一段路了,走完樓梯他們就能離開蟻穴。
祝寧整個人處于戒備狀態(tài),一點點帶著身后的人移動,裴書是后衛(wèi),劉年年夾在中間,他們的速度突然放緩,開始慢慢往下挪。
34樓、33樓、32樓……
一層層走下來,每一層都沒有異樣,就是一模一樣的安全通道樓梯。
而且這里已經(jīng)沒有污染源,所以不會出現(xiàn)什么精神失控的情況。祝寧當(dāng)時就是這樣順利走上來的,現(xiàn)在要慢慢往下走。
19樓、18樓、17樓……
樓層在逐漸降低,依然沒有任何風(fēng)險。
祝寧草木皆兵了?
危險預(yù)知也沒響,很有可能根本沒問題。
一個人沒辦法時刻保持緊繃狀態(tài),人必須張弛有度,時刻緊繃著會出現(xiàn)一些應(yīng)激反應(yīng)。
但第六感一直在告訴她要她立即離開,她加快腳步,走到13樓的時候祝寧已經(jīng)有些松懈了,她剛松下一口氣,氣都還沒喘勻,整個人突然一愣。
樓梯拐角處出現(xiàn)了一個黑影。
那玩意兒像是從天花板上流下來的,一團濃稠而腥臭的黑色液體從天花板縫隙和樓道縫隙中緩緩流下,然后匯聚成了一個人影。
他倒著站在樓梯拐角處。
雙手像是在抱臂,準確地說像是一個倒吊的黑色蝙蝠。
他外觀跟之前的異種沒有太大區(qū)別,除了他的動作有點詭異以外,但他兩只眼睛極為空洞,明明就是個空洞,但你透過那雙眼睛看不到背后,好像陷入了一個看不見的漩渦。
雖然不知道這又是什么,但本能告訴她跟之前的絕對不一樣。
祝寧和這黑影打了個照面,誰都沒動,對方垂下來的影子落在祝寧身上,好像整個人都被籠罩了一樣。
她忘記自己僵直了多久,忘記了時間的流動,甚至忘記了自己為何在這兒,忘記了自己在哪兒。
她在那一瞬間竟然忘記了所有,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呆若木雞,她長這么大很少體驗的感受在一瞬間發(fā)生了。
那一刻,她如墜冰窖,整個人后背泛起一身寒意,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有什么細密的東西在她血管里攀爬。
她甚至無法思考。
她好像無法呼吸了。
背后的劉年年根本不知道祝寧發(fā)生了什么,他們?nèi)齻€人只有祝寧先一步走進了走廊的拐角,劉年年剛想跟過去就覺得后頸一緊,背后的裴書拽住她后脖子把她硬生生拽了回去。
所以劉年年無法看到祝寧看到的東西,只能看到祝寧詭異地呆愣在原地。
她本來想問祝寧怎么了,竟然一時間無法問出口。
她剛一張口,就感覺自己喉嚨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劉年年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她試圖想要說話,但一股神秘未知的力量阻止了她。
“閉上眼?!迸釙吐曊f。
劉年年聽話閉上眼,她在閉上眼后對外界的感知更加敏感。
劉年年感覺到背后裴書細微的動作,他捏著自己的后脖頸,可以傳遞出自己的情緒,裴書的動作越來越重,甚至手指有些微微發(fā)抖。
裴書在害怕。
劉年年感受到了裴書的恐懼,裴書給自己當(dāng)老師這么久以來,劉年年潛意識里覺得他可以擺平所有事,劉年年從來沒見到過裴書害怕。
前面是什么?
祝寧和裴書怎么了?
嘶——
祝寧感覺自己腦子非常疼,她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疼法,之前是模模糊糊難以形容的,只能感覺像是有針在扎。
但是這次她感覺到自己腦子里仿佛震動了,疼痛從四面八方傳來,好像腦子里的東西團成一團刺猬,扎得脆弱的大腦差點死機。
她從來沒那么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腦子里有東西。
“呼——”
祝寧本來僵硬著根本無法呼吸,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在大腦里的疼痛蔓延開來時,像是被人強行松綁,她竟然深深吐出一口氣。
好像溺水的人一直被水草纏住脖子,這時候水草松開了。
祝寧得以喘息,她垂下眼,沒有選擇繼續(xù)跟眼前的黑影對視,而是看向自己的腳尖。
祝寧挪開視線后,頭頂?shù)母O窣聲好像變輕了。
祝寧止不住打哆嗦,她死死咬著牙才讓自己沒有失態(tài),小聲提示:“別、別看他的眼睛?!?br/>
她感覺到了對方眼睛的能力,他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讓自己呆愣在原地,這甚至都不算精神污染,祝寧精神值一直沒掉。
祝寧的話傳到裴書和劉年年耳中,他們倆都沒直視過黑影的眼睛,本身受到的威懾就更低。
劉年年一直閉著眼,裴書聽了祝寧的提示盯著自己的腳尖。
祝寧感覺到自從低下頭后,頭頂那團黑影好像挪開了一點,對方是只能察覺到人的目光?
還是他們以人類的目光攝取恐懼?
祝寧能確定一點,必須以眼睛為窗口,他們必須通過視線來傳遞。
而且它們好像不是那么靈敏,比如看到祝寧這么久,都沒有立即撲食。
裴書說這東西是異種,看來異種的種類比自己想得更復(fù)雜,眼前的這個比樓上的難以對付。
最大的證據(jù)就是她忍不住在哆嗦,她的職業(yè)性質(zhì)要求她不能發(fā)抖,但她的右手在發(fā)抖。
那是她握槍的右手。
“怎么辦?”祝寧低聲問。
她不敢發(fā)出太大的聲音,生怕驚擾近在頭頂?shù)漠惙N。
裴書一直緊鎖著眉頭,他也沒想到自己在這兒能遇到高階異種。
高階異種以人類的恐懼為食,所以在墻外才會跟污染區(qū)域共生,他們一般都生活在污染源附近,吃掉恐懼的人類。
在墻外這玩意兒不少見,每一個墻外調(diào)查員或多或少都見過,但是墻內(nèi)真的太少見了。
裴書回答的聲音同樣很低:“高階異種,不要看它,慢慢移動?!?br/>
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裴書想要換自己帶隊,但是現(xiàn)在任何細微的動作都有可能引發(fā)變故,所以他不得不寄托希望在祝寧身上。
裴書是什么意思?讓祝寧帶隊從這玩意兒下方移動?這真的是個辦法?
萬一移動失敗了怎么辦?
但裴書的聲音聽起來很篤定,祝寧一時間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裴書有豐富的墻外活動經(jīng)驗,說不定這就是老手對于新手的建議。
遇到未知生物不要輕易移動,不要輕易使用槍械,不要輕易慌張。
要最大程度保持冷靜。
存活概率的高低跟你的心理素質(zhì)緊密相關(guān)。
這是個很容易想明白的道理,但是非常考驗個人素質(zhì)。
裴書其實不確定祝寧的心理素質(zhì),眼前這個異種相比墻外并不是很強,也沒有可怕到不可戰(zhàn)勝的地步。
但正常人第一次看到高階異種都會慌張,人一旦慌張,做出什么愚蠢的舉動都不奇怪,尤其是祝寧以前根本沒接觸過。
裴書已經(jīng)在心中計算好如果場面失控會怎么辦,他設(shè)想了兩種方案,準備隨時隨地兜底。
打起來會很麻煩,他們?nèi)齻€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
裴書私心不太希望看到那個場面。
而劉年年也同樣恐懼,如果恐懼可以傳遞,她現(xiàn)在恐懼加倍,連祝寧和裴書都會感覺到害怕的東西,自己連怪物一角都沒看到,已經(jīng)本能害怕。
她很害怕自己會拖后腿,如果出事兒裴書會放棄自己的生命保護她的,她只是出來冒險,并不想搭進去一條命。
她一直在流冷汗,第一次很后悔自己冒失的舉動,同時恐慌到了極致。
她很害怕自己會出錯,自己一旦出錯,三個人都要出事兒,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劉年年還在恐慌,手心里都是汗,突然,劉年年感覺到自己手心一暖。
祝寧顫抖的手握住了她顫抖的手。
祝寧的手很纖長,一只常年握槍的手,哪怕在這個時候都顯得非常有力。
她握住了劉年年。
劉年年的手本來在抖,祝寧的手也在抖,但是兩只手相握后抖動消失了。
一股安定溫和的力量透過她們倆的手套傳遞過來,劉年年從來沒被人這樣握住過。
“跟緊我,不要抬頭?!弊幍穆曇艉芫o張,她依然說出這句話。
不知道為什么,這比祝寧冷靜更容易安撫人,祝寧也很害怕,她并不是完全鎮(zhèn)定的,她在發(fā)抖,但她可以向前走,劉年年也可以。
劉年年閉著眼睛,但她能感受到祝寧,對方在牽著她走。
黑暗中,祝寧是她的引路人。
她只需要放輕松,跟著祝寧走就行。
祝寧向后抓住劉年年的手,移動速度很慢,幾乎是挪動,她無法忽略頭頂?shù)哪抗?,那道目光存在感太強了,好像有重量一樣沉沉壓在人的脊椎上,就要把人壓彎?br/>
祝寧后脊背冷汗一直流,她越來越冷了,再這么下去可能會失溫。
一時間她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感覺到冷,還是對方讓她以為自己冷。
她只做一件事,緊盯著腳下,然后帶隊移動。
啪嗒——
祝寧走到黑影正下方的時候,一滴濃黑的液體落下來,祝寧沒戴頭盔,黏液剛好掉在祝寧的后頸處,冰涼的,像要順著防護服的缺口鉆進祝寧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