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綾收了二人尸首。
    忍者持?jǐn)鄤?，僵立而死不愿倒下?br/>     且有余溫，栩栩如生。
    她妄圖撫下鬼的雙眼。
    做不到…
    死不瞑目…
    從殘袍中落下一枚赤紅金貝，包著一片布條，蘇綾拾起，發(fā)現(xiàn)布條上寫著鬼遺留的字跡。
    4:13 S
    不知寫給誰的…
    “我是個惡人?！?br/>     蘇綾抬起稻花的尸首，推了推鬼，終于他愿意倒下了。
    “我會殺人，這是極好的事?！?br/>     “家主是個比我還要兇惡的人，他有奪天皇位之志，這大和幾經(jīng)易手，信長奪神器，光秀殺信長得三日天下，德川殺豐臣同室操戈。”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要拿移魂劍與綱吉換命？我不知道?！?br/>     “那些事情，想來太麻煩，太復(fù)雜?！?br/>     “我只會殺人，這是極好的事?！?br/>     “直到，我遇見了個姑娘?！?br/>     “她八面玲瓏，曉得我的追求，也知道如何將這曲荒唐戲演下去?！?br/>     蘇綾突然想起那天神小路中黑衣僧人的身份。
    “南光坊天海？”她喃喃自語，越覺得這個迷局漸漸清晰起來。
    南光坊天海，是明智光秀的名字，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的妻舅，本能寺之變的元兇，奪了三日之天下，政權(quán)如繁花一現(xiàn)，又落入他人之手。最后出家隱退為僧，化名南光坊天海。
    其中虛實真假再難追究，蘇綾接著看血衣布條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若是稻花有這么個娘親，那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br/>     蘇綾噗嗤一笑，想著這家伙還挺幽默的。
    “我已經(jīng)為這一切付出了十年。”
    “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想讓稻花活得開開心心。于是，我得更賣力些，不是嗎？”
    “直到那個姑娘，讓我開始懷疑質(zhì)疑我所做的這一切?！?br/>     “不如，就讓命運來裁決這一切吧，土御門法師，你覺得呢？你常說命運最是無常，而這也是我認(rèn)為最有趣的地方。”
    “一場生死決斗，強者將活下去?！?br/>     蘇綾凝望著他的臉，扯了一把把枯木，墊在他們身上
    繼續(xù)念叨著信上的內(nèi)容。
    “如果我贏了，一切將回到最初的樣子，我繼續(xù)用這副殘軀，好好扮演一個殺手，為家主賣命。”
    “但…如果我輸了…”
    “天邪鬼會去哪兒，我不知道。京都是個不錯的地方，那兒人很多，燈火也很多，不夜城常有，宴會天天都開?！?br/>     “或許這就是百鬼夜行的樣子?！?br/>     接下來的內(nèi)容，讓蘇綾心一緊。
    “國姓爺來了京都，土御門法師的例大會，查到了那位鳳陽。”
    “鄭大將軍來這兒不止為了求兵，還來尋龍，大明亡國的公主啊，那一定是個起義興帝師之名，一呼百應(yīng)的好理由?！?br/>     “可是…家主手下的甲賀里忍者，大和國最大的情報網(wǎng)，將她的蹤跡瞞了下來。”
    “我們拒絕幫助國姓爺，卻把這條信息賣給了大清?！?br/>     “相信不久，就會有人來取走鳳陽的項上人頭了?！?br/>     “我寫這些干什么呢？反正又不會有人看到…呵…”
    蘇綾暗罵一句死傲嬌。
    燒了二人的尸首，她心急火燎趕往京都，卻又牽掛著北地的天子…
    又一道選擇題擺在她的面前。
    仁王要她除魔衛(wèi)道。
    鳴神要她順應(yīng)天理。
    殺鬼，還是救人？
    ……
    ……
    天子啃著紅飯，高粱便是河紅色。
    她認(rèn)認(rèn)真真對隼和夏心璇陳述著。
    “順治十年（1653年）”
    “清軍占領(lǐng)廣東潮州和南雄?！?br/>     “行令屠殺，縱兵屠掠，遺骸十余萬?！?br/>     “癸巳，郡城破，橫尸遍野……收遺骸十余萬，作普同塔于葫蘆山。”
    “揭陽縣觀音堂海德和尚等收尸聚焚于西湖山，將骨灰葬在西湖南巖。福建同安縣屠城死難五萬余人，梵天寺主持釋無疑收尸合葬于寺東北一里之地，建亭“無祠亭”，墓碑上則刻“萬善同歸所”。南雄縣民也遭到大肆屠殺?！?br/>     “大清平、靖二藩克雄城，民盡屠戮，十存二三?！?br/>     她恨得牙癢癢，紅著眼，咽下糙米，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長得更壯實些，像個男孩兒。
    “家家燕子巢空林，伏尸如山莽充斥。”
    “死者無頭生被擄，有頭還與無頭伍?！?br/>     “血泚焦土掩紅顏，孤孩尚探娘懷乳?！?br/>     “九年.”
    咣！
    小拳頭狠狠砸在木桌上。
    “二十六次。”
    她咬破了嘴唇，殷紅的血滴在桌上。
    “四千萬人！”
    隼恭聲答道：“鳳陽，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br/>     天子領(lǐng)下，日月旗高升，這是她第一次掛起大明圣火，也是最后一次。
    當(dāng)?shù)氐木用袷樟孙L(fēng)聲，曉得清兵來收羊毛，紛紛逃去山區(qū)，重新過起茹毛飲血的日子，誰也不想丟了腦袋。
    其實，是來拿天子的性命。
    隼皺眉說道：“德川幕府拒了朱舜水和國姓爺?shù)那笤?，鳳陽，你應(yīng)該看得清局勢。逃吧…”
    “逃去哪兒?。俊碧熳友塾l(fā)紅，帶著鼻音的倔強，與心中的怒意一同吼叫著。
    “若是結(jié)局早已注定！為何空我一生期許！”
    隼平淡地答道：“去個平凡人家，嫁個紈绔公子?！?br/>     天子指著隼的鼻子，那丑人模樣討不得她喜歡。
    “狗奴才！你可知那是朕的半生歡喜？！”
    隼沉默著，夏心璇在一旁不敢吭聲。
    見說不動天子，隼又緩緩開口。
    “微臣從倭奴，做到侍百戶，錦衣衛(wèi)殿前帶刀…”
    天子忽覺一陣頭暈?zāi)垦?，又死死盯著那碗紅米飯。
    “你給我下藥？！隼！”
    那張丑陋的臉上，滿是疤痕，雙眼中一片灰暗。
    “習(xí)六藝二十余載，承袁崇煥大將軍恩典，當(dāng)了個教頭，免了前線戎馬兵刀，此身踩成肉泥的痛苦?！?br/>     天子怒道：“你算計我？！”
    隼自言自語著…
    “看見公主長大成人，學(xué)了一手好刀，微臣很開心。但微臣不能笑，鳳陽講過，微臣笑起來很難看?！?br/>     一把將天子抱上三哥的背。她已昏昏睡了過去。
    隼向著夏心璇點點頭。
    在天子耳邊低語著。
    “微臣的學(xué)生已經(jīng)死光了，還剩下公主一人，現(xiàn)在…輪到我這個老師了?！?br/>     ……
    ……
    “問一聲佛陀?！?br/>     蘇綾到土御門宅邸，小姓講，先生出了遠(yuǎn)門，去四方云游。
    “如果結(jié)局早已注定，為何還要空我一生期許……”蘇綾隔著遙遠(yuǎn)的時空，卻和天子道出同一句話。
    那之前發(fā)生了很多很多事，鷲尾家的少主來土御門家大鬧了一場。
    先生讓那后生氣得大吐三口黑血，說得什么糊涂混賬話，一言不發(fā)悻悻走了。
    蘇綾問：“什么話？”
    小姓想了想，答道：“記不太清，先生當(dāng)時情緒很激動，從來沒見過他那可怕的模樣，說著‘你要鬧便鬧，這京都！我不管啦?！惖??！?br/>     “素子過世了？”
    素子說的是土御門的學(xué)生，蘇綾瞧見大堂上多了個牌位，內(nèi)心唏噓著世事無常。
    小姓點點頭，又小聲嘀咕著。
    “土御門先生不讓說這件事，貓神還是別提了?！?br/>     蘇綾頜首，參拜一番后。她依稀能理解土御門臨陣脫逃的心情了。
    “你懸壺濟(jì)世，斬妖除魔，世人待你豬狗不如。”
    蘇綾又想起那絕望難度的說明。
    “可惜，可恨，可悲，可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