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自私
1655年.
整整十年。
算上一鍵運營式操作下,游戲時間將近一個月。
鬼很不安,土御門法師來訪,當(dāng)面問道那貓妖的下落。
他哪知道比睿寺主持鐵了心要陰天皇一把,結(jié)果陰差陽錯讓貓妖撞了槍口。
只得依照自己曉得的全盤托出。
土御門法師看起來很憔悴,他就像是個心已經(jīng)老得不像樣子的年輕人。
他已有古來稀的歲數(shù)。
頭上掛著一縷白靈布,像是剛做過法事。
“法師…”鬼試探性問道:“有什么不開心的事?要尋貓妖?”
“是貓神…”土御門糾正道:“我請你去殺人,你殺嗎?”
鬼來了興趣。
“殺誰?”
“殺西洋人,白面鬼?!?br/>
土御門答道:“城東私教,傳教的藍眼金毛人?!?br/>
鬼心頭一緊…又想起稻花的模樣。
“一個不留?”
土御門擲地有聲的答道:“一個不留!”
鬼疑惑了,這土御門法師從來沒發(fā)過這么大的火氣,他就像是一尊神像般活了大半輩子,平日里就討厭下蠻夷武夫,為何會有此舉動?
鬼問:“能不能告訴我…”
土御門雙眼一泛黑白二色,一陰一陽,面露懷秋悲痛:“我有一徒,天真浪漫,去那西教傳道,太傻,太愚笨?!?br/>
鬼認認真真聽著。
土御門法師揮了揮手,叫稻花去后堂呆著。
“她…我…”不知從何說起。土御門法師急了,竟然硬生生咳出一口黑血。仿佛氣郁結(jié)在胸口,終于泄了出來。
“平日里,天皇禁海防教,這些人老老實實?!?br/>
“暗地傳信天主上帝,徒兒傻乎乎地撞在人家堂口,一腔熱血迎了一盆冷水。”
“那些教士潑著圣水,又打折了她一條腿,說她是地獄妖邪,是魅魔,差些綁上火刑架,要不是奉行去的及時,她暴斃當(dāng)場啊。”
鬼聽了,皺著眉。
“抓了嗎?”
法師答道:“天都來客,忙著迎外賓,哪兒有時間去抓這些異人,毀了自家大和國的國體?!?br/>
“來的是誰?滿人?漢人?”
“聽人說,是國姓爺?!?br/>
“國姓爺?”鬼喃喃道…心想這可能和主線那位鳳陽有關(guān)。
“國姓爺啊…鄭大將軍,母親是大和人。天都滅了國,他來大和求兵了?!?br/>
鬼想起來了…原來是一生抗清的鄭成功。
定了定神,這才想起來沒給法師用茶,只見土御門法師拒了這好意。話里又有憐惜之感。
“她病了,傷寒熱病,好不了,一天從寅時咳到子時,用飯吃一半吐一半?!?br/>
“后來…她就不吃東西啦。”
“餓的一把骨頭,她曉得她原來很漂亮,總是喜歡拉來鏡子比著師父我的臉,她明白我有多老,也不說破這點事。”
土御門法師覺得自己說多了。
又頓了頓。
土御門泰福點點頭,像是說服了自己。
“她后來就死了?!?br/>
鬼曉得這簡單的六個字,藏著很不簡單的事。
鬼想了想,也知道感冒發(fā)燒有多可怕,按照軍中的說法,冒雨行軍練兵,那是冒死!
為什么?
因為病了就等于死亡。
沒有特效藥,也沒有防澇抗寒的手法。
甚至在大和,連火罐法去濕氣都不會。
鬼有點能理解土御門法師的心情,看著一手帶了多年的徒弟,一點點死在自己面前。
那種感覺很不好受。
土御門法師雙手搭上鬼的肩膀。
“記得…一個不留?!?br/>
鬼有些猶豫。
他不是個好人。
他可以說自己是個天生的惡棍。
能正兒八經(jīng)問稻花,我們今天又要去哪里騙吃騙喝了,你想吃點兒啥?
諸如此類的話和事,他可以隨隨便便做到。
但是…現(xiàn)在他卻有些猶豫。
他曉得,這是系統(tǒng)給他下的套。
說不定,他會弄死稻花的親生父親。
系統(tǒng)要他做出選擇…而選擇的結(jié)果如何,他不知道,更不知道稻花會不會恨他,會不會離他而去。
土御門法師看出了他的猶豫。
終于提出了一個鬼無法拒絕的理由。
“你家小娘還沒落戶籍,不能嫁人的?!?br/>
鬼心動了。
“查出來,先要做三年良奴,傷了主人,要發(fā)配雪國?!?br/>
鬼雙眼黯了下去。
“我有辦法?!?br/>
鬼一口答應(yīng)道:“我干了…”
又問了一個蠢問題,剛問出口就有點后悔:“法師你殺人,良心會不安嗎?”
“呵…”土御門法師慘笑一聲,那笑聲中只有對命運的嘲諷。
“我的學(xué)生死啦,我又不是個老師,講什么良心?”
“再說…我信了大半輩子道,積攢功德,求長生,求福報?!?br/>
土御門法師瞧著自己纖細白嫩的雙手,一副年輕的皮囊光鮮亮麗。
“第一次覺著,活著的感覺如此痛苦。”
一頭白發(fā),證他走過的匆匆歲月。
“這只是我的一點點私心。”
土御門法師的話縈繞在鬼的耳邊。
“我曉得,你也有私心,誰沒有呢?天照大御神也曉得,要是有人不去尊她、信她,她就要發(fā)怒,要死人的?!?br/>
鬼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土御門法師出門時,留了一大筆錢,幾乎是鬼無法想象的數(shù)目。
甚至能買下一塊貧地,去開個山莊,打打野味活過下半輩子沒什么問題。
“稻花…”
鬼喚著稻花的名字。
“稻花…我曉得你在偷聽,你過來?!?br/>
稻花躡手躡腳,走到鬼身邊。嘟囔著:“哥…”
鬼問著,聲音有些發(fā)虛:“你…想見你阿爸嗎?”
稻花搖搖頭,又點點頭。說著其他話。
“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br/>
鬼嬉笑道:“哪兒有,我就問問。”
稻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哥!你不能不要我!”
“雖然我?guī)筒簧鲜裁疵?,只曉得給哥添麻煩。私塾先生講哥送我去讀書花了好多好多錢的…”
“但是…但是…”
“先生要我聽話…聽話…”
鬼擦著稻花的臉,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稻花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哥…別丟了我…”
“我吃的很少的……”稻花掀起小褂,露出肚皮。使勁拍了拍。
鬼連忙給她蓋上。
“別著涼,你不想活了?”
“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說呀…”
稻花見鬼不答話,哭得更兇了,一扭頭想往外跑。又讓鬼拉住胳膊。
死死抱在懷里。
“哥…嗚嗚…哥你是個壞人!”
鬼輕聲答道:“嗯…我是個壞人?!?br/>
鬼又不由得忍俊不禁。
因為…
十年前那個夜里,要不是稻花,也許他早就偏轉(zhuǎn)去另一種人生,成了一個江洋大盜。
“哥…”稻花有些倦了,她哭得累了。
“嗯…我聽著?!?br/>
“我餓…”
要不是稻花,讓他束手束腳,活得像只老鼠,藏在陰影下畏首畏尾的過日子,也許他早就一生坦蕩蕩死得像個匪徒,轟轟烈烈的押去紅臺問斬。
“今天,你想讓哥帶你去哪兒騙吃騙喝?。俊?br/>
“呼…”
稻花累了,睡過去。
鬼稍稍明白了系統(tǒng)的用意…
稻花就是他內(nèi)心的最后一點兒良知…堅守在黑暗里的那枚燭火。
“這樣會不會有點兒自私?”
鬼自言自語著,將稻花送進房,出來想了很久。
有些手足無措。
“如果她追問起來,我該怎么說?出門逛街看到一個長得很像你老爹的家伙,然后覺得他真是個混蛋,順手砍了?”
說著自己都能笑出聲。
“自私…自私嗎?”
“擅自就給她下了決定。”
“沒錯…我很自私?!?br/>
“畢竟是個壞人,得有壞人的樣子?!?br/>
鬼笑了笑。
背上刀,走出門,腹部的舊傷好了以后,就一直在癢。
“那就自私吧?!?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