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小人亂攀咬
    “殺啊,把叛賊攆下城去!”
    城墻上殺聲震天,下面也罕見的亂成了一團。這一回,原本那些制定好的應對條例,似乎已經(jīng)不能有效的使城上守軍保持士氣,奮勇殺敵了。
    “聽秦大夫就要死了,今后,今后誰還能領(lǐng)著咱們殺叛賊了?”
    除了堅定殺賊的聲音,還有不少人因為覺得前路無望而大為泄氣,不愿意和攻城的叛軍周旋到底。
    “御史大夫不是指派了郭將軍負責指揮提調(diào)嗎?郭將軍也是人中龍鳳……”
    “到了這等光景,你們還有心思爭吵?叛軍若全數(shù)殺上城來,咱們誰都別想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爭吵、彷徨、決絕,必死,各種情緒交織糾纏就好像一條長蛇在攪動著開遠門守軍的神經(jīng)。
    這里一向是叛軍的主攻方向,也因此這里的守軍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只可惜人心忽然散了,戰(zhàn)斗效率立即一瀉千里。
    僅僅半個時辰的功夫,竟有數(shù)段城墻為叛軍所控制。不過控制幾段城墻對長安城防仍舊不能造成致命的威脅,叛軍試圖在城墻上鞏固戰(zhàn)果,等到攀上城的人足夠多以后,再奮力奪下開遠門,只有將城門敞開,才算是致命一擊。
    只見叛軍們不斷把尸體堆積在甬道上,試圖阻擋唐.軍奪回丟失的數(shù)段城墻,同時也將困在當中的唐.軍分割包抄,以使各段被占領(lǐng)的城墻連成一片。
    秦晉帶著烏護懷忠抵達開遠門時,城墻上的戰(zhàn)斗實在已經(jīng)到了危險萬分的時刻。就連他本人也沒想到,叛軍竟然一鼓作氣就攻了上來,而且大有破城的勢頭。
    不及多想,秦晉立即帶著數(shù)百隨從殺了上去,同時又下令急調(diào)城中團結(jié)兵前來協(xié)防。如此大舉出動,在以往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是從曾有過的。
    生力軍的加入,阻止了城上守軍的節(jié)節(jié)敗退,秦晉此時早就顧不得什么不輕易身涉險地的原則,第一個沖了上去,手中橫刀與金鐵交擊,割破皮肉,熱乎乎的鮮血濺了他滿身滿臉。
    他的心跳在加快,大腦在亢奮,除了不斷的劈砍還是不斷的劈砍。親衛(wèi)們被嚇壞了,為了最大限度的保障秦晉的安全,他們只能比秦晉沖的更加靠前,更加不要命。
    “是,是御史大夫,俺沒看錯吧?”
    終于有人發(fā)覺了援軍并非普通的守軍,所有軍卒的衣甲都是正宗禁軍樣式,而在長安城中,有資格穿戴禁軍衣甲的,除了神武軍就是負責皇城宿衛(wèi)的右威衛(wèi)。
    而皇城禁衛(wèi)是絕不可能來到這里幫助守城的,那么就只剩下了神武軍。城中咯各等軍卒見過秦晉的不在少數(shù),此時經(jīng)人提醒,立即也都認了出來,此時與叛賊廝殺的就是秦晉。
    守軍士氣陡而熾烈,向拍到石壁上回卷的潮水,又洶涌的卷了過去,叛軍猝不及防之下,陣腳陡然間大亂。
    饒是如此,叛軍很快就穩(wěn)住了陣腳,唐.軍想要奪回被叛軍占據(jù)的城墻,并非易事。
    秦晉畢竟身體有恙,初時的勁頭過去以后立時就覺得體力不支,手中橫刀竟也沉的好像千斤一般,每一次揮動劈砍仿佛都耗費了他全身的力氣。然則,他只能告訴自己,必須咬牙堅持到底,如果自己撤了,又憑什么指望著周遭的軍卒上去拼命呢?
    秦晉貼身的親衛(wèi)第一次出現(xiàn)了大量的傷亡,這次他帶在身邊的總數(shù)約有二百人左右,但在這短短的一刻鐘時間里,就死傷超過五十人。
    城墻甬道很寬,就算十幾匹戰(zhàn)馬并駕而行一樣不會覺得擁擠,二百人只負責秦晉的安危,余者則由守軍發(fā)揮作用,前仆后繼擠壓著叛軍在城墻上的空間。但很快,形勢又出現(xiàn)了逆轉(zhuǎn),隨著叛軍登上城墻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他們也開始有節(jié)奏的反撲。
    陡然間,有人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少叛軍竟以繩索牽引,直墜到城內(nèi),試圖奪取開遠門的控制權(quán)。
    “不好,叛軍要奪城門!”
    城下亦有不少人負責保護城門,可猝然遭到打擊之下,竟然有些奮力難支。千鈞一發(fā)之計,一營團結(jié)兵及時趕到,與守軍合力一并將突襲到城內(nèi)的叛軍盡數(shù)剿殺。
    開遠門戰(zhàn)事危殆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太極宮中,李亨的面前跪著一名緋袍官員,得知城墻已經(jīng)被叛軍占據(jù)了一大段,他大驚失色,已經(jīng)顧不得面前匍跪的緋袍官員。
    “快,宣李泌、宣陳希烈,宣秦晉……”
    他一股腦的出了七八位重臣的名字,但愣了一瞬竟又道:
    “陳希烈就不必了,快去宣敕,都愣著作甚?”
    李亨面無血色,聲音嘶啞,訓斥著反應遲緩的宦官。
    殿內(nèi)侍立的宦官都被李亨突如其來的發(fā)作下壞了,在他們的印象里,李亨絕對是個溫文爾雅,性情隨和之人,竟不料也有如此聲色俱厲的時候。
    一眾宦官再也不敢有片刻耽擱,一溜煙奔了出去,各自宣敕。
    李亨盤算了一陣,又頹然坐回到御榻之上,繼而抬眼盯著仍舊跪在地上的緋袍官員,咬牙切齒的問道:
    “你剛才所言,可屬實?”
    緋袍官員的語氣斬釘截鐵。
    “陳希烈親**代臣下,絕無半句虛假,臣自知有罪,請陛下責罰!”
    李亨苦笑了一下。
    “你的確有罪,朕會處罰的,但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卻是守住長安城。否則,縱使朕處罰了你,還有什么意義?”
    緋袍官員不敢接話,只得叩首在地面上,久久不敢抬起頭來。
    這時,李輔國急吼吼入殿。
    “圣人,圣人,城南民營團結(jié)兵的嘩變平息了,所有人都平安無事!”
    這總算個好消息,李輔國分明是在廣平王安然無恙,身子不由自主的放松下來,整個人卻好像虛脫了一般,酸軟無力。
    “是何人平息了嘩變?”
    李輔國停頓了一下才道:
    “是御史大夫,親自帶人去平息了嘩變,無傷一人!”
    罷,李輔國認出了跪在殿中的緋袍官員,正是連日來與陳希烈勾結(jié)甚近的三朝宰相張之子張垍。他來做什么?心中突生疑問,李輔國猛然渾身一顫,立刻就意識到了不妙。
    但此刻天子就在面前,他也只能干瞪眼,沒有任何機會和余地與這卑鄙人交易。
    李亨則一指張垍,對李輔國道:
    “張垍招認,城中亂象皆因謠言四起,而謠言卻是陳希烈刻意使人散布,你可曾聽過?”
    天子問的如此直白,真叫李輔國好生為難,這有可能是試探,也可能是實話。但究竟天子是何種心思才有此一問,他只能堵上一把。
    “回圣人,奴婢不知,但城內(nèi)的風言風語也有所耳聞,只想不到竟是陳相公授意所為!”
    李輔國的話音剛落,李亨隨手甩出了一本萬言書,直落在他的面前。
    “看看吧,百官們的聯(lián)名奏請?!?br/>
    見狀,李輔國的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徹底打濕,好在他這一把賭對了,天子并不知道自己也參與其中,俯身將萬言書拾起,攤開一看卻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竟是百官們聯(lián)名奏請?zhí)熳?,以陳希烈為相,開府總領(lǐng)國政!
    李輔國震驚之余,又覺得好笑,陳希烈這是瘋了嗎?試問哪一個天子能容忍臣下如此?
    唐朝宰相比起秦漢時的丞相早就不可同日而語。秦漢時丞相為獨相,開府總領(lǐng)國政,官員任免,所有政令均由丞相府所出。而唐朝宰相則無名無實,按照慣例以三省的長官加封同中書門下三品,或秩級更低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充任宰相。
    而且三省的長官,如中書省之中書令、門下省之侍中,不過三品官而已。由此宰相的地位比之秦漢不知弱化了多少倍。倘若宰相欲像秦漢時那般開府總領(lǐng)國政,就等于凌駕于三省之上,架空皇帝,恐怕與造反也一般無二了。
    李輔國掂量著手中的聯(lián)名書,只覺又千斤之重。陳希烈啊陳希烈,你自己找死,就別怪李某落井下石了。
    一念及此,李輔國撲通跪倒在地,大聲道:
    “圣人,陳希烈其罪當誅!當誅!”
    李亨深色復雜,久久不發(fā)一言,但終究是嘆了口氣,來到李輔國面前,接過了聯(lián)名書,又起身來到燭臺旁,將其湊到了火苗上,頃刻間就騰起了撲朔跳躍的火焰。
    李輔國見狀大驚,失聲道:
    “圣人萬萬不可!”
    聯(lián)名書是置陳希烈于死地的證據(jù),倘若燒掉了,豈非就白白便宜了那老家伙?畢竟于權(quán)力而言,少一個人分,總比多一個人分要好的多。
    李亨卻不加理會,只等灰燼悉數(shù)散落地面,才緩緩道:
    “多事之秋,朕不忍懲處重臣,徒然壞了人心,念在陳希烈侍奉先帝多年的份上,讓他致仕吧!”
    此言一出,不但李輔國大覺不甘心,就連一直匍跪不起的張垍都渾身一顫。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陳希烈倘若輕輕松松的躲過了此劫,萬一有朝一日翻過身來,又豈會放過他?
    但是,張垍畢竟人微言輕,天子又豈會讓他順遂如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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