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大使兩頭騎
    秦晉這回也算下了血本，魚朝恩捧著那份禮單笑的合不攏嘴，甚至于忽略了坐在一旁的“貴客”，好半晌之后才從興奮中緩了過來。
    “秦使君來就來了，何必這么客氣，客氣呢？魚某久聞使君大名，神交久矣，今日，今日一見，算是得償所愿……”
    與此同時，魚朝恩將手中的禮單放在了面前的案上，而他的態(tài)度也與此前相比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變。
    秦晉對這種態(tài)度轉(zhuǎn)變早就見怪不怪，是以很是從容的笑道：
    “大使抬舉秦某了，秦某亦是仰慕大使之名久矣……”
    兩個人在禮單交接之后，除了互相恭維以外，就是扯些無關緊要的閑話，如此一直持續(xù)了小半個時辰，秦晉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
    與秦晉一同來的是楊行本，兩人見面時都有隨從在側(cè)，因此他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楚，但卻是越發(fā)的糊涂了。
    “使君剛剛與那閹豎只，只扯閑話，卻不談正事，豈非白白送了那許多金銀？”
    秦晉扳鞍上馬，輕輕笑了一下，不答反問：
    “談正事？怎么談？談什么？”
    楊行本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后腦勺，更是迷惑不解。
    “使君心思深似海，我哪里想得到？”
    秦晉雙腿一夾馬腹，催促胯下戰(zhàn)馬加速，卻并不回答楊行本的疑問。今日送魚朝恩重禮，不過是投過去一塊敲門磚，讓這閹豎知道了他和神武軍的善意就足夠了。
    至于其他的，以秦晉對魚朝恩的觀察，這閹豎是個極為精明的人，比起肚子里裝不下二兩香油的程元振，可是天差地遠茲別。這種人懂得分寸，知道進退，因此交往起來也就容易得多了。
    回到軍中，裴敬急的趕緊上來。
    “使君，兩市有令，禁止大宗兩市交易，凡超過一石都要得到京兆府的行文。一定，一定又是楊國忠那廝……”
    這是個令人沮喪的消息，秦晉眉頭緊鎖，一邊往中軍廨房走去。裴敬等人跟在后面，等著他的決斷。
    走了大約有十幾步后，秦晉突然頓住了腳步。
    “此事未必是楊國忠在搗鬼，京兆府這么做也無可厚非，可以有效的防止奸商囤積居奇，先去拜訪一下王大尹，看看他是什么態(tài)度，再做應對也不遲。”
    得了秦晉的話，裴敬立時就像有了主心骨，躬身應諾。
    “慢著，還是我親自去一趟，見一見這位王大尹?！?br/>     王壽在兵變之后仍舊成功的穩(wěn)居京兆尹之位，此人看起來懦弱無能，實際上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否則以他這種既無背景，又無能力的人，又豈能踏入官場不到二十年前的時間，就位列京兆尹？
    秦晉最初的確有小看此人，但經(jīng)歷了這么多起伏經(jīng)歷之后，早就收起了那點飄飄然的心思。
    隨著入夏以來，長安城中的米價日日在漲，雖然漲幅不大，但卻沒有降下來的趨勢，王壽知道未雨綢繆，就證明他并非是一個只知道阿諛諂媚的人。只是僅僅一紙禁令，就能擋住城中那些打算發(fā)國難財，囤集居奇的奸商嗎？
    普通商人自然規(guī)規(guī)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但長安城中的商人十之七八都有著深厚的背景，其中牽扯的不乏皇親國戚，以王壽區(qū)區(qū)一個京兆尹，這么做又何異于螳臂當車？
    別說那些皇親國戚，就連秦晉的肚子里都有數(shù)種可以應對的方法。只不過，在離開長安以前，他認為有必要和王壽再做一次深談。
    不巧的是，王壽并未在京兆府內(nèi)辦公，秦晉只好又帶著人趕往其家中。豈料到了王壽的府邸以后，其家老卻說城南鬧了民亂，京兆尹已經(jīng)趕赴城南處置了。
    聽到民亂二字，秦晉心中一驚，現(xiàn)在就怕長安城內(nèi)部先亂，畢竟兵變剛剛過去，人心仍舊沒有安穩(wěn)，一旦引起了轟動效應，他和神武軍只怕就別想痛快的離開長安了。
    此時的秦晉，在長安連一刻都不愿多留，為了不節(jié)外生枝，他當即決定到城南去，看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數(shù)十騎風馳電掣的趕往城南，過了蘭陵、安善坊以后，就已經(jīng)是大片的荒地。長安城在規(guī)劃之初就設計的甚為龐大，有漢長安以及隋大興城的數(shù)倍之大，雖然經(jīng)過百年的發(fā)展，仍舊沒將這座大城填滿。
    眼見著荒地與已經(jīng)墾出的農(nóng)田，秦晉的心思一點點懸了起來，已經(jīng)出了居民區(qū)，民亂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如果不是民亂，豈非就是兵變了？
    “使君，快看那面！”
    秦晉順著甲士的手向西南方望去，隱約可見一群人，粗略估計數(shù)目也有數(shù)百上下。他這才稍稍放心，如果僅僅是百人的規(guī)模，僅憑身后的數(shù)十甲士就能輕松解決。
    “走，去看看！”
    京兆尹王壽果然在此，他見了秦晉既吃驚又興奮，甚至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一般。
    “使君來的正當其時，快將這些趁亂混入城中的大盜一網(wǎng)打盡，別讓他們跑了?！?br/>     ……
    楊國忠府邸，數(shù)量大車在府門口停了下來。
    “天子賞賜，請楊相公謝恩吧……”
    宦官尖利的嗓音在附近大街上回蕩著，楊府的家奴們不敢耽擱，趕緊去通報自家家主。楊國忠正自發(fā)愁，今日惹得天子發(fā)怒，卻又不知該如何挽回。雖然天子僅僅是出言訓斥，實則對他還是信任有加，可無論如何心中還是有些隱隱不安。
    聽說天子的賞賜到了，楊國忠騰的一下從榻上彈了起來，心底的陰霾與擔憂統(tǒng)統(tǒng)一掃而空。天子這種打個巴掌再喂顆甜棗的行為讓他興奮不已，也讓他找到了從前的感覺，天子不但信任他，而且還顧及他的感受。
    “快，快……”
    激動之下，楊國忠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他好生打發(fā)了那帶著三大車賞賜前來的宦官以后，便回到了書房中，筆走龍蛇寫就一封謝表。但思量了一陣之后，如果還按照以往的慣例上表謝恩，只怕不能表達出他對天子隆恩的感激涕零。
    于是，表文收在了袖中，然后又換上了紫袍常服，決定親自往興慶宮去謝恩。雖然他離開興慶宮返回家中還未超過三個時辰。
    ……
    就在楊國忠急吼吼趕往興慶宮之時，觀軍容處置使魚朝恩也馬不停蹄的往宮中去，他剛剛接到了天子的敕令，命他從速返宮。
    雖然前來傳達敕令的宦官也不知道究竟所為何事，但他從天子敕令的字里行間里也覺察到，一定是又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只是與尋常人不同，這位觀軍容處置使在意識到可能又有大事發(fā)生后，心中竟隱隱有些按耐不住的興奮。
    魚朝恩坐不慣那慢悠悠晃晃蕩蕩的四馬軺車，便僅僅帶著四個隨從一路往興慶宮急馳而去。
    他的府邸在大寧坊，距離興慶宮本就不遠，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天子便殿，李隆基正伏在案頭閱覽公文，魚朝恩緊走幾步上前，輕輕道：“圣人，奴婢來了?！?br/>     李隆基頭也不抬，只輕輕的“嗯”了一聲，似乎手中的公文對他而言更有吸引力。直到閱覽完畢，他才抬起了花白的頭，又抬手揉了揉因為閱覽公文而發(fā)澀的眼睛。
    “京兆府剛剛上報，城中有大盜作亂，趁此機會正好可以讓神策軍接管一部分城防?！?br/>     聽說是大盜作亂，魚朝恩的眉頭突突直跳，他的預感果然沒錯，大盜作亂對他而言正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圣人明鑒，奴婢領命！”
    “嗯！還有龍武軍，該裁撤的裁撤，該換新的換新，以前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奴婢記下了，請圣人放心?！?br/>     李隆基這么說，魚朝恩心中了然，太子對那些參與過兵變的禁軍不放心，只要這些人里有一個留在城中，就一日不會安心。今日所為的就是，加快裁撤掉不受信任之人的步伐。
    這其中，秦晉離開長安是最為重要的一環(huán)，如果不是神武軍兩日后即將離開，只怕天子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會這么快就有了決斷。
    神武軍和秦晉離開長安以后，留下來不小的權力空間，這其中可是大為有利可圖的。
    “只是，只是……”
    魚朝恩忽然又遲疑著，吞吞吐吐。李隆基眉頭微皺，有些不滿的說道：
    “有什么話，直接說，不必吞吞吐吐?！?br/>     “政事堂昨日有行文，各衛(wèi)軍的餉延遲了，士卒頗有怨言，此時進城怕是……”
    “拖欠軍餉？”李隆基的發(fā)問拉了個長音，然后又以右手拄著書案。
    “去府庫領錢，今日就要發(fā)下去，明日趁勢進城！”
    魚朝恩忽然又遲疑著，吞吞吐吐。李隆基眉頭微皺，有些不滿的說道：
    “有什么話，直接說，不必吞吞吐吐?！?br/>     “政事堂昨日有行文，各衛(wèi)軍的餉延遲了，士卒頗有怨言，此時進城怕是……”
    “拖欠軍餉？”李隆基的發(fā)問拉了個長音，然后又以右手拄著書案。
    “去府庫領錢，今日就要發(fā)下去，明日趁勢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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