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樹倒猢猻散
秦晉造反的呼聲一經(jīng)喊出,便像憑空里驚出一聲炸雷,震的裴敬渾身一哆嗦,同時他更是叫苦不迭。中郎將把這么重要的差事交給了自己,現(xiàn)在卻砸的一塌糊涂,可讓他如何與中郎將交代呢?
說什么也不能放過了這閹豎。
“弩手,射死程元振!”
神武軍的弩手個個訓(xùn)練有素,且令行禁止,命令的話音還未落地,便見上百支短尾羽箭如簧射出,直奔程元振而去。
然則,也許是程元振命不該絕,只見他的隨從接連中箭,慘叫著墜馬,可他本人卻毫發(fā)無損,緊催戰(zhàn)馬加速。
裴敬又驚又怒,提馬親自追了出去,今夜若不殺了這閹豎,他們這些人怕是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尤其現(xiàn)在中郎將那里還沒有消息,天知道陳玄禮會不會束手就縛
心緒亂如麻,鞭子狠狠抽在了馬的臀部,戰(zhàn)馬吃疼希律律一陣怪叫,前蹄陡得高高揚起,裴敬猝不及防便想雙腿用力夾住馬腹,同時雙手緊緊扯住馬韁,試圖讓戰(zhàn)馬平靜下來。
可莫名的眼前一黑,他竟有搖搖欲墜之感,緊接著便失去了一切直覺。
裴敬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在夢中裴氏滿門一百余口全部以謀反罪被處死,而一同赴死的還有神武軍諸將士的家人子弟,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中郎將秦晉在內(nèi)。
一天之間,長安北城外有上萬人被刑殺,鮮血匯聚成溪流,由河灘流入了渭水,竟將河水染得通紅一片。
可他的故事并沒有結(jié)束,在首級落地的一剎那,裴敬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jīng)飛出了那一灘死肉,便飄蕩在河灘上空,俯視著浮尸一片的刑場。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他何曾想過,僅僅因為突然而起的一丁點私欲,竟會害了這么多人的性命。
驟然間,裴敬驚恐的發(fā)現(xiàn),上萬個虛無縹緲的靈魂竟一股腦的都想他飄來,口中含混不清的喊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裴敬不能的想逃離此處,奈何身體突然就想凝固了一樣,連動一下手指的分外艱難。血紅的河灘反射著強烈的太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他越想努力的看清面前的一切,眼皮就越是沉的向掛了兩個鐵球一般。
裴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東西逐漸又模糊專為清晰,一張人臉出現(xiàn)了。
是秦晉!
裴敬陡得直起了身子,待發(fā)現(xiàn)身體完整,兄弟們也都全須全尾的站在左右時,不禁長出一口氣。
“我沒死!”
秦晉正關(guān)切的注視著他, 見他醒轉(zhuǎn)過來,便知道他已經(jīng)無大礙,剛剛只是激怒攻心,才暈厥了過去。
裴敬蘇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問程元振是否已經(jīng)伏誅。
不過部下的回答卻又讓他瞬間跌入了深淵谷底。
程元振跑了,只要他稟報天子,又召集了羽林衛(wèi),神武軍的處境就危險了。
秦晉當(dāng)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但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他就算殺了裴敬以作懲戒,也于事無補。
但好在陳玄禮已經(jīng)被控制在手中,陳千里又以龍武軍長史的身份假傳陳玄禮軍令,嚴(yán)命所有人沒有大將軍手令,不得調(diào)一兵一卒出營。
同時,又向大明宮北部的駐地傳令,今夜即將調(diào)入城中的禁軍暫緩入城,聽后命令。
一系列的布局準(zhǔn)備完畢,至少在不打草驚蛇的情形下,盡最大可能的穩(wěn)住了龍武軍。
如果裴敬按照計劃抓住了程元振,秦晉的下一步就是調(diào)集安邑坊的兩千人兵圍興慶宮,逼迫李隆基遜位,將大唐天子之位禪讓于太子李亨。
但偏偏事與愿違,裴敬誘捕程元振的計劃失敗了。
那么接下來他們還要不要繼續(xù)兵圍興慶宮?
當(dāng)然要圍!雖然走漏了風(fēng)聲,李隆基一定會有所準(zhǔn)備,但神武軍也不是全然沒有險種求勝的可能。
“發(fā)兵興慶宮!”
五個字從秦晉的口中一字一頓的說出,裴敬頓時就精神一震,知道今夜至關(guān)重要的一刻終于到來了 。
李隆基聽了程元振的哭訴,開始只是將信將疑,畢竟秦晉自進(jìn)入他的視線以來,都是以忠義面目示人,這種無君無父的行徑,可不像此人所為。但畢竟茲事體大,他便傳陳玄禮入宮覲見。
但派出去的宦官尋了一圈,竟到處都沒有陳玄禮的影子,堂堂的龍武大將軍竟像人間蒸發(fā)一樣失蹤了。
此時的李隆基終于意識到了危險之所在。
若再平日里尋不到陳玄禮也就罷了,現(xiàn)在可是調(diào)查“厭勝射偶”大案的關(guān)鍵時期,所有城防皆由陳玄禮的龍武軍接掌,這等當(dāng)口若尋不到陳玄禮的人,便很可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李隆基為天子四十余年以來,竟第一次感到了徹骨的恐懼。這種恐懼源自于即將失去對局勢的掌控。想當(dāng)年鏟除韋氏一黨,誅殺太平公主,兩次政變,他都?xì)舛ㄉ耖e,指揮若定。獨獨今日,老臣陳玄禮的突然失蹤,驟然間就讓這位老邁的天子墮入了無邊的恐懼之中。
但這種恐懼又豈是能與程元振這等奴才訴說的?
現(xiàn)在的李隆基,唯一信任的人,也許只有在永嘉坊家中養(yǎng)病的高力士了。
“去傳高力士入宮!”
程元振應(yīng)諾而去,但陳玄禮的失蹤和天子的驚懼也讓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他與秦晉或明或暗的交手過幾次,知道此人的本事,也許天子已經(jīng)無力約束此人。而太子
想到太子,程元振不禁激靈一下打了個寒顫。難道說太子已經(jīng)與秦晉沆瀣一氣,打算逼天子退位了?
這對程元振而言絕對不是好消息,“厭勝射偶”一案他將李亨得罪死了,而且李亨身邊新近得寵的宦官李輔國又是他的死對頭。原本程元振不看好太子李亨的前途,便尋了個機會將死對頭李輔國由禁中排擠了出去,發(fā)落到東宮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聽差。
誰曾向竟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現(xiàn)在 想來,程元振后悔不迭,然而卻為時已晚。
都到了這等關(guān)頭,程元振哪里還敢去永嘉坊找高力士,雖然他以監(jiān)門將軍的身份兼著羽林衛(wèi)的差事,但那些驕兵悍將可沒幾個人買他的帳。所以,羽林衛(wèi)絕不可能是他的立身根本。
惶急之下,程元振也只能病急亂投醫(yī),他在第一時間想到了足智多謀的范長明,也許此人會給他一些中肯的建議。
這老兒雖然性子陰鷙了一點,一心想著報仇,但腦筋卻活絡(luò)的很,否則也不可能在背后策劃了這等駭人聽聞的驚天大案。
只可惜,所托非人,楊國忠這種草包,又能成什么大事了?
范長明在長安的宅子很是隱秘,他冒充天子中使的身份,應(yīng)付了禁軍的宵禁盤查便一路尋了過去。
至于神武軍在今夜可能展開的動作,程元振也不打算逢人示警了,潛意識里,竟還想與即將奪位成功的太子結(jié)個善緣。
尋到范長明的宅子,這老兒已經(jīng)睡下多時,直到程元振顛三倒四將秦晉發(fā)動兵變的消息一一告知時,他才猛的跳了起來,先是仰天發(fā)怒,繼而又嘶聲長呼:
“賊老天,又壞老夫好事!”
通過程元振的描述,范長明已然意識到,他那完美的計劃竟然再次付諸東流。而 秦晉的方法雖然簡單粗暴,然則卻是最行之有效的。
而兵諫這一點因素,也是范長明獨獨沒有考慮進(jìn)來的。
畢竟天子御極天下四十余載,聲威武功都達(dá)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雖然這些都因安祿山的起兵而大為受損,但多年的積威使然,又有哪個敢貿(mào)然在太歲頭上動土?
偏偏秦晉就不信這個斜,可他是怎么知道厄運即將當(dāng)頭的呢?
在范長明的策劃中,此前的一切動作在外人看來,所謂“厭勝射偶”一案只能是楊國忠等人針對李亨的,而實際上,這背后的大網(wǎng)卻在一步步的張向秦晉,秦晉就像一只無知的麻雀,渾不知危險已經(jīng)到了身后
范長明自以為得計之處,對楊國忠而言,鏟除太子的勢力自然是出于楊家的長久利益考慮,而干掉秦晉不過是摟草打兔子。反過來,對范長明而言,能否除掉太子,太才不在乎,他要的只是除掉秦晉,如此才算大仇得報。
換言之,他與楊國忠以及程元振不過是各取所需,明明是一件多贏的大好事,到來竟再一次功虧一簣。
“秦晉,早晚有一日,你必死在范某刀下!”
范長明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狠狠念叨著。而程元振卻等的不耐煩了,他來到此處就是向程元振討教避難的法子,不管范長明有沒有好法子,就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
“先別念叨仇啊恨啊的,快想想可有合適的脫身之法?”
豈料此言一出,范長明忽然就笑了,笑的令程元振毛骨悚然,他有些后悔,不該到此處來求助這個陰鷙的老兒。但來都來了,總要聽聽這老兒有沒有好計策,可助自己脫身。
“若得脫身,程某立贈萬金之?dāng)?sh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