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因威力過大不予顯示
簡單翻譯翻譯,這道疏的大意是:
皇上你整天泡病號,班也不上課也不聽,連拜祭祖宗都讓別人代勞。
臣知道你是怎么病的,你是喜歡喝大酒,玩女人還有太監(jiān)。貪財,什么錢都想要。還弄性尚氣,動輒打死宮女宦官,又對外臣直諫滿腔怨恨。
你深陷酒色財氣,自然久病不愈。這種毛病豈是吃藥能好的?現(xiàn)在你還年輕,就已經(jīng)這奶奶樣了。等年紀(jì)大了可咋活???
大意如上,其余都是具體事例,屬于電視臺不讓播的那種,就不展開細(xì)說了。
總之這道《酒色財氣疏》,可謂當(dāng)年海瑞《治安疏》加強升級版。
海瑞當(dāng)年目的還是為了勸諫,只是收不住才罵了皇帝幾句。
雒于仁這次主要目的卻是罵皇帝,而且花樣百出,百無禁忌。罵得皇帝體無完膚,好像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天怒人怨、神憎鬼棄的亡國之君一般。
單就罵皇帝的殺傷力而言,絕對屬于歷朝歷代無出其右的天花板級別。
更損的是,這廝上疏挑這時間,臘月底兒啊,存心就是不想讓萬歷好好過這個年。陪天下災(zāi)民一起難受難受……
雒于仁自知上這道疏的后果,所以給海瑞磕了頭之后,便回家料理好后事,買好棺材等著錦衣衛(wèi)來抓了。
誰知左等右等,一直等到除夕夜,都等不到錦衣衛(wèi)上門,更沒造成《治安疏》那樣的爆炸性效果,還被大理寺以曠工扣了半年的俸祿。
小雒滿腦門子問號,這怎么回事兒呢?難道皇上沒看到俺的《酒色財氣疏》?
其實萬歷看到了,他雖然不上班,但不代表他不看奏章,尤其是黑他黑到祖宗家的這種。也毫不意外的被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
萬歷整個人都要瘋掉了,他一邊瘋狂的咒罵著,一邊將御筆掰斷了,將御案上的文房四寶、奏疏印璽全掃到地上。
尤不解恨,又掄起天子劍,把御書房的陳設(shè)全都砸了個粉碎,結(jié)果不慎打翻了暖籠,里頭的銀絲炭撒了一地,當(dāng)時就把乾清宮給點了……
幸好這幾年宮里因為走水頻繁,防火措施抓得緊。侍衛(wèi)們趕緊把皇帝架出東暖閣,太監(jiān)防火隊第一時間開始滅火?;饎菘偹銢]蔓延開去,不過乾清宮燒得只剩個架子了……
看著自己的寢宮被大火吞沒,萬歷直接氣暈了過去。
等在鄭貴妃的翊坤宮醒來后,皇帝盛怒絲毫未消,躺在床上依然罵聲不止,什么‘日他娘,這王八是喂不熟的狼’、‘賊歪剌骨雞八蛋,’、‘好天殺的賊賤才’、‘驢牛射出來的賊亡八’之類市井粗鄙之言如洪水噴薄,罵來罵去都不帶重樣的。
鄭貴妃都聽傻了,不知皇帝整天宅在深宮,哪學(xué)來這么多罵人的詞兒。
張宏小聲道:“都是小時候從動畫片里學(xué)的……”
“哦。”鄭貴妃心說,可不能讓我兒子看那玩意兒。
待到皇帝罵累了的間隙,張鯨大聲道:“奴婢這就給皇上出氣去!”
說著轉(zhuǎn)身就走。
“回來?!比f歷卻叫住他,有氣無力道:“你要去干甚?”
“把那雒于仁抓緊詔獄,讓他后悔來到這世上!”張鯨面目猙獰道。
“不準(zhǔn)去!”萬歷卻嘶吼道。
“遵命……啊?”張鯨愣了,張宏愣了,鄭貴妃也愣了。
“皇爺是不是氣糊涂了?就這還能忍?”
“不許去……”萬歷斷斷續(xù)續(xù)道:“你這個蠢貨!大過年的,想讓朕淪為天下人的笑柄嗎?!”
“呃……”張鯨心里繞了好幾個彎兒,才想明白皇帝的顧慮。
今時非比當(dāng)年,現(xiàn)在東廠可沒法無緣無故,隨便抓一個朝廷命官。今天他要是抓了人,明天大理寺就會要說法,然后科道言官一擁而上。
到時候,這道侮辱性爆棚的《酒色財氣疏》,就徹底瞞不住了,只能明發(fā)天下。就那滿篇十八禁的黃暴內(nèi)容,要是從官方渠道散播開來,非得把皇帝的形象敗壞到姥姥家不可。到時候何止是天下人的笑柄,成為千古笑柄都沒問題!
張鯨猜得一點都沒錯,萬歷是萬萬不想讓自己超越正德皇帝,成為大明荒淫無道昏君的代表,與宋徽宗、隋煬帝這些歷史級別的選手并列。
所以在暴怒之后,他想到的是消除影響,而不是打打殺殺……
“那就便宜了那逆賊?”張鯨一臉不甘道。
“當(dāng)然不能便宜他了!朕受此奇恥大辱,定當(dāng)百倍報復(fù)!”萬歷咬牙切齒一陣道:“他那上頭不是寫了嗎?他上這道疏,就沒打算活!肯定已經(jīng)在家里洗凈脖子等死了,他不會跑的,不用急在這一時……”
但這樣好憋屈啊,萬歷胸膛一陣劇烈起伏,又給自己找場子道:
“監(jiān)視他,看看有沒有同黨……”
“給朕查,到底什么人指使他上這道疏。他一個小小的大理評事,又不是言官,卻上本詆毀于朕,是不是有什么陰謀?難道是有人要逼朕退位嗎?!”萬歷說著打了個寒噤,自己嚇了自己一跳,忙又吩咐道:“要暗中查,切記不可打草驚蛇!”
“喏。”張鯨忙高聲一下。不管能不能搞掂,先不能弱了聲響。
谷</span> ~~
這就是雒于仁一直沒有被捕的原因……
其實并不稀奇,當(dāng)年他父子的偶像海瑞上了那道《治安疏》后,嘉靖雖然被氣得死去活來,卻也沒有第一時間抓人。而是跟他孫子一樣,都選擇將奏章留中,以免不宜公開的內(nèi)容擴散出去,讓自己更丟人。
只是嘉靖那時候已經(jīng)病重,煩懣無比、反復(fù)無常,所以數(shù)月后又將海瑞下了詔獄,拷問主使。結(jié)果《治安疏》的內(nèi)容也大白天下,讓海瑞直聲滿天下,他那道《治安疏》也成了嘉靖皇帝永遠(yuǎn)甩不掉的污點。
萬歷那般崇拜嘉靖,自然要吸取祖父的教訓(xùn),低調(diào)處理這顆威力過于巨大的糞彈,竭力阻止它爆開。
可是這就好比當(dāng)了牛頭人,還得替黃毛保密。太憋屈了啊簡直!
這下萬歷泡病號泡成了真病號,躺在床上還一直在那罵,而且居然還不重樣……
結(jié)果這年除夕宮里啥節(jié)目都取消了,只聽皇帝擱那兒表演單口罵街,據(jù)說還跨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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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便是元旦大朝的日子。朝中百官天不亮就齊聚午門外等候了。
這是大家一年里,僅有能覲見天顏的機會,錯過了就得等明年了。
尤其是雒于仁上那道《酒色財氣疏》的消息,已經(jīng)在官場不脛而走了。雖然因為一直沒有明發(fā),內(nèi)容不得而知,但光聽名字就覺得好刺激。
而且都這么久了還留中不發(fā),不正說明那道疏的內(nèi)容之勁爆嗎?
這群貨見面說完拜年的話,就忍不住悄悄議論開了。
“聽說皇上給氣得,把乾清宮都點了?!?br/>
“有點夸張了吧。不過乾清宮確實走水了……”
“雒評事真牛伯夷啊,挑這時間上疏,純屬就是不想讓皇上過年啊……”
幸災(zāi)樂禍的貨之外,也有老成持重之輩憂心忡忡。
“皇上這么久引而不發(fā),怕是大的要來了。”
“一個處理不當(dāng),會掀起大獄的?!?br/>
“唉,大過年的,不是好兆頭啊……”
正議論的熱火朝天,便見內(nèi)閣首輔趙守正和幾位閣老,并趙錦、海瑞等部堂高官從朝房出來了。
議論聲戛然而止,眾人忙紛紛躬身向元輔拜年。
“好好,過去一年大家辛苦了。紅包給大家分一下?!壁w守正笑容和煦道。這是他多年來的習(xí)慣。申時行等人便將元輔準(zhǔn)備的紅包,一同分發(fā)給百官。
海瑞看了直搖頭,簡直是壕無人性。他正準(zhǔn)備走遠(yuǎn)點,別沾上銅臭氣。
“海公也拿一個,就當(dāng)新年大吉吧?!壁w守正卻將一個紅包遞到海瑞面前。送錢使他快樂,何況發(fā)的都是自己的血汗錢。
“元輔,剛才跟你說的事?!焙H馃o奈的拿著他的紅包
“曉得了……”趙守正點點頭,手里不斷發(fā)著紅包,輕聲道:“我自有分寸。”
發(fā)完了新春利是,開宮門的時間也到了。趙守正忙率百官在午門外立定列班。
誰知午門開后,司禮太監(jiān)張誠卻出來傳上諭,朕躬有恙,不御殿、免朝賀,著百官于會極門行禮即可。
百官聞言失望至極,好家伙,現(xiàn)在連元旦都見不著皇帝了?
但這是大朝會場合,沒人敢失儀,只好一齊叩首接旨。然后謹(jǐn)遵上諭,跟著趙守正來到會極門外,給皇帝磕頭遙祝新年快樂,萬事大吉后,便準(zhǔn)備散朝回家過年了。
趙守正剛準(zhǔn)備回家補個覺,他的眼疾有所好轉(zhuǎn),但看東西依然重影,所以很容易疲勞。
會極門中卻跑出乾清宮太監(jiān)魏朝,氣喘吁吁唱個喏,說陛下召元輔及諸位大學(xué)士覲見。
五位大學(xué)士便趕緊跟著進(jìn)宮,穿越重重禁門,來到內(nèi)宮之中。
“魏公公,這不合規(guī)矩吧?!鄙陼r行謹(jǐn)慎提醒道。按祖宗法度,外臣不得入大內(nèi)。
“顧不上那么多了,皇爺真病了,沒法在平臺召對,今兒過年破個例。”魏朝領(lǐng)著他們來到西六宮中的毓德宮。
見萬歷不是在翊坤宮,而是在其南面的毓德宮接見,幾位大學(xué)士對視一眼,都明白這是皇上為了避嫌。
便整肅衣冠,邁步進(jìn)去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