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之二 天上
皚皚白雪在陽光的照射下耀出的光芒分外刺眼,長白山上持續(xù)了千年的寂靜被天池中央的冰壇上克制的**和低咳聲打破。
應(yīng)龍在圣戰(zhàn)結(jié)束后因傷無法回歸天庭,只能在下界長白山圣界調(diào)養(yǎng),然而縱使長白山上的冰雪再靈透通凈也無法完全驅(qū)散體內(nèi)的沉疾和魑魅留在他身上因癡生怨的妖氣。
體內(nèi)暴走的神力在得不到有效的抑制后,已接近爆發(fā)的邊緣。
正在這時,一陣清越的琴聲適時飄來,便如同一雙溫柔的手,輕輕地?fù)犴槕?yīng)龍體內(nèi)濁亂的氣息,并一絲絲抽出淤滯的妖氣。在曼妙溫婉如流波的琴聲中,應(yīng)龍急促的呼吸漸歸平緩,氣息安穩(wěn)下來。
這是第幾回了?他自己都記不得了,只知道每當(dāng)他快要功虧一簣,幾近走火入魔之時,這美妙的琴聲總會及時守護(hù)在他身邊,幫他撫平創(chuàng)傷,助他運功調(diào)息。
“……伏羲琴嗎……”應(yīng)龍默然片刻,腦海中閃過伏羲大帝的女兒,洛神那精妙無雙的仙姿。
感覺到他的氣息平靜下了,女魃停下?lián)芘傧业乃厥?,緩緩起身遙望向天池的中央,運足目力期冀能看到那一直縈繞在自己心頭的身影。
但還沒站穩(wěn)便身形一晃,幾欲摔倒。
女魃扶著一旁的蒼松,勉強穩(wěn)住自己的身形,但暈厥仍伴著一陣陣黑暗向上翻涌,氣息微促,流云般的水袖仿若負(fù)傷的蝶翼輕顫,她輕嘆一聲,望著放在腳旁的伏羲琴。
彈動伏羲琴需要耗費大量的神力,若以之療傷,對彈琴之人損耗更甚。對方的傷越深,彈琴人負(fù)越重,當(dāng)超過能承受的極限時,便會損己,一弦一傷,一日一曲,旬月彈罷,盡管擁有神身靈體,也開始撐不住了。
這伏羲琴乃是伏羲以玉石加天絲所造的神器,伏羲在這把琴上傾盡了心血,珍若生命。
她費盡艱難才從伏羲那里借到了這伏羲琴,只因她知道,應(yīng)龍為蚩尤的神劍所傷,那傷唯有神器能將之治愈。伏羲琴能助人寧和心神,調(diào)息內(nèi)傷。只要能幫到他,不管自己會損耗多少神力,她都甘之如飴。唉,只為了……
只為了,那冬陽下,初見的淡然一笑,她的世界從此就再也裝不下其他。
他永遠(yuǎn)都不知道,自己每每看到他,得用多么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波不要泄露出一絲的愛慕。他永遠(yuǎn)都不知道,在兩人相遇并疏漠有禮的點頭錯身后,便會有一雙眼在他的后方小心翼翼地凝望著他的背影,一望成癡,直到雙眼酸澀痛楚,也舍不得眨一下眼、移開半分。對那道俊逸的身影遠(yuǎn)遠(yuǎn)的一瞥,已不知從何時起成為自己最大的奢侈。
他便像他掌管的水一樣,浩然靈凈而一塵不染,是天上最清華出塵的神,一絲一毫的塵欲奢想對他都是褻瀆與玷污。
女魃盤膝坐于地上,將剛才吸附過來的妖力緩緩化去,但終因彈琴消耗了近九成的神力而無法化凈,便由著那一抹妖力容入自己體內(nèi)。
凄涼悲楚的感覺瞬間縈繞上心頭,這便是那個叫魑魅的魔女的妖氣吧,凝集在里面的全是對應(yīng)龍的癡與怨。
想著這魑魅臨死前的場景,女魃不禁苦澀地輕笑。
在戰(zhàn)場上雖然見得不是很真切,但她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過那與應(yīng)龍糾纏的魑魅,那是怎生的妍媸嫵媚,明麗無雙,令身為女子的自己一眼望去也不禁砰然心動。
微風(fēng)拂送,帶來清淺的白梅冷香,素手輕抬,一抹殘雪在纖細(xì)的玉指端纏綿盤繞,這長白山上的清風(fēng)靈雪似乎格外眷戀她清澄明透的神息。
淺然一笑后,勉力凝聚些許的神力后,女魃緩緩起身,不經(jīng)意間望見了自己倒影在天池水面的倩影,看到的是一張比那魑魅還要妍麗的容顏,便如同這長白仙山上的冰蓮花,楚楚靈秀,艷絕天下。但縱使生得再美,也不會贏得他些微的一睬。
他是天上眾神中最杰出的一個,也是最無情的一個。
何況在圣戰(zhàn)之后,黃帝頒布的法典中便有約束眾神戒情戒欲的一條。曾經(jīng)有多少個先賢圣仙只為了一個情字,最后都墮入魔道。
所有的情念,都只能歸結(jié)成四個字“癡心妄想”。
水袖微拂,攪亂了池水倒影出的鏡花水月,幽幽的一嘆之后,女魃俯身抱起伏羲琴。魑魅的妖氣已被她盡數(shù)抽離,料得應(yīng)龍的傷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大礙,很快便可以恢復(fù)神力,再次化龍飛天。
纖細(xì)瑩潤的玉指輕彈,寧神曲悠揚彌散。
“睡吧,在夢中你會忘卻自己身負(fù)重傷,會忘卻有人為你撫琴療傷,一覺醒來,你仍是天界至高無上的戰(zhàn)神……”
濃密的眼睫掩住眸光中的無限眷戀,幽幽凝望了一眼天池的中央,旋身化為飛鳳,直沖九霄。
————————————
歸還了伏羲琴后,故意忽略伏羲上神那別有意味的目光,女魃拖著倦怠的身體返回自己位于九霄天宮的寢宮。
因鳳凰神女的歸來,三十六重天界上百鳥齊鳴,歡然歌唱。飛鳳神殿沐浴在永不落的暖陽下,云蒸霞蔚,仙氣氤氳,可見滿池的紅蓮因其主人的疏于打理而開得絢爛放肆。
“瓔珞又偷懶了……”
唇邊溢出一抹無奈的笑意,素手拂過蓮花,帶下一瓣緋色的花葉,信手放入口中,任其帶著芬芳的微澀于口中化開,同時亦為已然蒼白的香唇染上了些許紅潤水色。
“姐姐!”一張與女魃一模一樣的臉笑吟吟地由大殿的門后探了出來。
“燁兒!”女魃微微一怔后,有些無奈,最后只得寵溺地嗔道:“你又私來我的寢宮,不記得母后的教誨了嗎,都長大了還要纏著姐姐一起睡。”
姬燁微一振袖,輕飄飄地掠到女魃身前,頎長俊秀的身形比女魃要高出大半個頭,已然出落成一位如珠如玉般俊逸無塵的少年,可是臉上仍帶著慣常的少年氣和憊懶無賴的討好微笑,只看得女魃無奈的搖頭輕嘆。
“還像個長不大的娃兒……”
寵溺的笑聲剛起,卻中斷于氣息不順的低咳中。
“你為何如此憔悴?”姬燁注意到女魃蒼白的面頰和眼睫下淡淡的青影,俊顏立時凝重起來,眼眸中的戲謔也瞬間斂去。
“只是有些累,睡一會就好?!迸蓜e過臉去,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雙腮,希望能弄出些血色來。
姬燁趕緊抓住她的雙手阻止她進(jìn)一步自虐。
女魃仰頭望向姬燁,想露出安慰的笑容,卻在姬燁的驚呼聲中,突然手腳一軟向前傾倒。
當(dāng)她再次醒來時,望見熟悉的云錦霞幔,心知是在自己寢宮中的玉床上,遂發(fā)覺自己的手腕被人捏得生疼,女魃順著手腕的方向望過去,看到的是一雙冷郁的眼。
“燁兒?”女魃詫異地低吟,看著這個與自己生得一模一樣卻又有些陌生的弟弟,那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何時開始有了這樣陰鷙得讓人心顫,又捉摸不透的神情。
“你睡了一天了……”姬燁淡淡地說,略啞的嗓音仿佛正刻意壓抑著什么,“你在睡夢中一直都喊著他的名字!”
女魅驚愕而又迷惑地看著弟弟,隨即了悟到姬燁說的話,被弟弟窺破自己的心事,女魃不禁玉腮頓生霞色。
看到女魃臉上難掩的羞赧神情,姬燁終于按捺不住,忽然一把將她扯起,挾住女魃的肩頭,將她半提到身前,冷然低吼道:“你就那么喜歡他嗎!”
“燁兒,你弄疼我了?!迸沙酝吹氐秃粢宦?,想甩脫姬燁,卻只覺身體一陣虛弱,彈伏羲琴損耗過大,情緒波動間猛地覺得體內(nèi)那抹不安分的妖力蠢蠢欲動,臉上竟因妖力的關(guān)系現(xiàn)出一抹從未有過的詭艷之色,眉梢眼角瞬間染上魔魅的眼妝。
女魃臉上那抹一閃而過的妖魅絕艷,使得姬燁心頭猛地一陣狂跳,鬼使神差地將女魃按向懷中,溫?zé)岬淖齑铰訆Z般地吻上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雙手更是意亂情迷地撕扯起她身上的衣物。
女魃震驚地瞪大失神的雙眼,片刻之后反應(yīng)過來,羞憤難當(dāng)?shù)仄疵反蚣?,同時口中不住呼喊:“姬燁,你瘋啦!我是你姐姐!”
女魃的身體還十分虛弱,她的捶打?qū)顏碚f根本就不疼不癢。
“他有什么值得你這樣去愛,不就是天界第一神將,只要我想,他能做到的我一樣可以做到!我是鳳,你是凰!我們本來就是一對!你命中注定便是我的!你知道嗎!”姬燁恨不得揉碎懷中柔若無骨的身軀,將那個人的影子徹底從她心里擠出去。
“姬燁!放手!別讓我恨你!”女魃不顧被揉得幾乎骨穿皮裂的痛楚,拼命地掙扎。
聽到女魃凄慘的哭喊,姬燁渾身一震,停了下來。
女魃用力推開姬燁,爬到床邊的墻角處,雙手抓起云被遮住自己凌亂的衣衫和滿身的狼狽,狠狠地咬住嘴角,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嗚咽,顫抖著雙唇冷聲斥道:“我知道這不是出于你本意,你只是被魑魅的妖力所惑,你走吧?!?br/>
姬燁無神地盯了女魃片刻,眼神幡然醒徹,俊顏慘白如紙,欲言又止地伸手向女魃靠去,卻換來女魃更加冰冷的一瞥,看著她身體不由自主的瑟縮退后,姬燁面如死灰,搖晃著站起,向外跑去。
但沒跑出多遠(yuǎn),便又踉踉蹌蹌地退了回來。女魃看著面無血色的姬燁,順著他的目光向外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門外黃帝跟嫘祖正帶著一眾仙侍腳踏祥云穿過前殿向后方寢宮飛來,應(yīng)龍竟赫然也在其中。
當(dāng)黃帝看到女魃跟姬燁的模樣后,驚得臉色驟變,隨即怒不可遏地喝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wap.xbiqug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