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入秋以后,時日便飛轉(zhuǎn)起來，褚懌忙于軍務(wù)，容央輾轉(zhuǎn)于京圈各家貴女的花筵,開始用心經(jīng)營京中有用的人脈,間或，又抽空去興國寺后山探望明昭帝姬，不知不覺，秋去冬至,大鄞的第一場寒流席卷京城。</br>　　這場冷雨整整下了三日,三日后，天氣明顯寒冷下來，容央吩咐雪青去城東布行金縷衣里取來新做的兩件大氅,一件給褚懌，一件給趙彭。</br>　　這小半年來，趙彭常去馬軍司跟褚懌請教騎術(shù),許是被訓(xùn)練得當，這人的個頭眨眼就躥得老快，眼下都超過了褚懌下巴。</br>　　大鄞雖然不尚武，但于男子而言,總歸還是高些更令人賞心悅目，容央因自己太玲瓏,便是長足了也不過到褚懌胸口，故而很是為趙彭的身量擔憂過,而今看褚懌培訓(xùn)有方,隨便練上一練，就能把人揠苗一樣地拔起來，心里自然是滿意得很。</br>　　官家最近對于褚家和趙彭,似乎也是頗為滿意的，前者暫且不提，就拿趙彭來看，那分倚重的意味是越來越明顯了。</br>　　兩個月前，六部之中，趙彭僅分管過禮部的一些事務(wù)，而今官家非但把禮部主權(quán)慢慢交予他，更開始命其去兵部和樞密院轉(zhuǎn)悠。</br>　　自前朝分崩離析后，被大遼攥于掌心、遲遲不能收復(fù)的燕云十六州一直是中原的切膚之痛，官家踐祚之初，大有收復(fù)失地的宏愿，只是受挫于屢戰(zhàn)屢敗，被迫擱淺。</br>　　趙彭名字的由來，便是和征伐外族、收復(fù)山河相關(guān)，而今官家把他派去兵部和樞密院兼職，顯然大有把名字上的厚望付諸于實踐之意，不少嗅覺靈敏的朝臣很快在私下議論起立儲一事，十之八九，是斷定趙彭會成為最后的儲君。</br>　　這樣的聲音傳入禁廷后，自然是把剛剛誕下龍子的那一位氣得不輕，然而具體是如何個氣法，容央終究是不得而知了，只是想想?yún)问夏菢迂灂窝b賢淑大度的人，估計就算心里窩火，也仍是要撐起一張微笑臉皮來給官家看，心里就又是鄙薄，又是解氣。</br>　　總而言之，禍兮福之所倚，呂氏雖然成功生下小皇子，但照目前的形勢來看，還不足以撼動趙彭在官家心里的地位。</br>　　趙彭是聰明人，明白順勢而為、時不我待的道理，只要能把這個機會攥住，假以時日，定然能入主東宮。</br>　　想清楚這一茬，容央放下中秋那夜的憂患，不應(yīng)酬時，隔三差五就往皇宮里跑，盡量把父女感情也維系得安如磐石。</br>　　然，不知是否是福不雙至的緣故，在事業(yè)上因禍得福、順風順水以后，容央驚覺自己在婚姻里的福氣、運氣正在極快地喪失。</br>　　具體的表現(xiàn)之一，則是兩個月后的某一個晌午，她的癸水再次不期而至。</br>　　這一日，微瑟的冬風拍打窗柩，屋外樹葉颯颯飄零，容央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糖姜茶，坐在床帳里悵然深思。</br>　　百思不得其解。</br>　　為何？</br>　　是褚懌不夠盡心盡力？</br>　　不，不是。他近來雖然很忙，但每天夜里必定到家，不做則罷，一做起來，哪次不是胡天胡地，折騰得滿屋里一派狼藉？</br>　　那是她嘉儀帝姬本尊不夠?qū)Ｐ耐度耄?lt;/br>　　不，也不可能是。為成功懷上一胎，她把每次歡愛都看得極重，哪怕兩腿打顫，也仍忍著承受住褚懌那孟浪得越來越?jīng)]邊的行徑。</br>　　情郎盡心了，自己也努力了，那怎么還是沒有好消息呢？</br>　　容央絞盡腦汁，頭痛欲裂，倏而又想起上次奚長生來看診時提及的那些個門道，什么癸水日期，什么一瀉千里的體位，什么天氣禁忌、晦朔弦望……</br>　　一時越發(fā)胸悶氣短，郁郁難歡。</br>　　便在這時，知心人雪青勸道：“殿下若實在苦惱，不妨再傳召一次奚長生，此人既能救皇后于水火，可見醫(yī)術(shù)的確了得，那日所言，應(yīng)該并非杜撰?！?lt;/br>　　雪青口中的“那日所言”，自然就是容央此刻耿耿于懷的所謂門道，其實，要怪也怪她趙容央那日太過激動，聽什么都淺嘗輒止，就急匆匆地問起下一茬，以至于最后猴子搬包谷，什么東西都沒搬到。</br>　　再請教一次奚長生么？</br>　　想起那少年要給褚懌看診的請求，再想起那夜于福寧殿外的不歡而散，容央一口郁氣憋在胸口。</br>　　眼瞅著小殿下的臉越鼓越圓，雪青忙低頭，附耳低語片刻。</br>　　容央聽罷，眼眸漸漸亮起來。</br>　　癸水干凈后的一日大早，晨光穿柩而入，絲絲傾灑于帳外茵褥，瞧著竟是個難得的晴日。</br>　　容央低頭給褚懌系上魚袋，后又親手撫平他官服上的褶皺，狀似隨意地道：“今日回來用午膳么？”</br>　　最近褚懌應(yīng)酬較多，他不喜歡耽擱至深夜，遂多半把飯局定在中午。</br>　　“謝京約了何大人?！瘪覒珡阶园杨I(lǐng)邊盤扣系上，復(fù)取來烏紗垂腳幞頭，戴上時，又頓住，改拿給容央。</br>　　容央正想著他今日果然也有飯局，不會回來，正是傳召奚長生的大好時機，突然被他拿幞頭往腦門輕輕一戳，愣住。</br>　　“想什么？”褚懌背光而立，五官愈顯深邃，一雙眼鷹隼似的。</br>　　容央立刻垂睫，拿濃密的睫毛把眸中局促擋住，抱怨：“你在北邊時，也是這樣三天兩頭地不著家嗎？”</br>　　褚懌聽得“北邊”二字，眼微垂，答：“你近日不也請柬成堆？”</br>　　呵，倒是反應(yīng)快，立刻就撻伐起她來了。</br>　　容央瞪他一眼，把那烏紗垂腳幞頭拿過來，墊起腳給他戴上。</br>　　褚懌等她戴好，捏著她下頷吻下去，舌齒并用，反復(fù)地啄她豐唇。</br>　　再咬下去，一會兒就別想接待奚長生了，容央去推，褚懌被迫分開雙唇，額頭抵她額頭，黑眸里燃著小燭火。</br>　　“你就不能不咬？”容央喘氣抗議。</br>　　褚懌勾唇，果然答：“不能?！?lt;/br>　　容央沒好氣地朝他胸口一捶，轉(zhuǎn)身走開，褚懌笑，大拇指在唇上一抹，她還沒來得及擦唇脂，拇指上殘留的僅是水痕。</br>　　褚懌把那痕跡搓去，上前：“一起去嗎？”</br>　　又補充：“約在廣聚軒，你可在隔壁雅間等我?！?lt;/br>　　別說是今日有事，便是無事，誰又稀罕跟去那隔壁等他應(yīng)酬？</br>　　跟屁蟲似的。</br>　　容央哼哼：“不去。”</br>　　褚懌沉吟少頃：“有約？”</br>　　容央走至屏風后的鏡臺前坐下，拿起梳篦梳理長發(fā)：“我今日在府里休息?！?lt;/br>　　屏風后光線敞亮，照得她臉白皙如薄薄初雪，因為本來個頭不高，坐下后，如瀑的烏發(fā)垂散下來，堪堪要曳至地上。</br>　　風一吹，青絲微動，絲絲發(fā)尖撩過人心房。</br>　　褚懌環(huán)臂在窗前看著，不做聲。</br>　　容央繼續(xù)對鏡梳發(fā)，大度道：“去吧，盡興地聚，晚些回來不要緊的?！?lt;/br>　　褚懌唇角微動，點頭后，腳卻往她走。</br>　　容央疑惑地轉(zhuǎn)頭。</br>　　褚懌在鏡臺邊止步，依舊抱著臂，彎腰往圓鏡中打量。</br>　　容央被他看得發(fā)憷：“……干什么？”</br>　　褚懌笑笑，最后又不發(fā)一言，直起身去了。</br>　　容央：“……”</br>　　日上三竿時，奚長生再次踏入帝姬府。</br>　　闊別兩月，這座恢弘的府邸似又莊重肅穆了些，回廊外花團錦簇的點綴大半凋零，回蕩半空的風聲亦蕭颯不少，就連晴日下的空氣嗅入鼻中，都少了先前的黏膩香氣。</br>　　懷揣著惴惴之心，奚長生被領(lǐng)至嘉儀帝姬跟前。</br>　　這一次，不再是相會于上回的湖邊小閣，而是一處草木繁茂的庭院。</br>　　庭中有座六角亭，亭外垂著薄薄白紗，容央正閑坐于內(nèi)，意態(tài)閑適，氣質(zhì)卓然。</br>　　奚長生恭謹?shù)匦卸Y：“草民奚長生，參見殿下?！?lt;/br>　　容央眼波轉(zhuǎn)動，下頷微揚，荼白立刻把面對奚長生的那一幕紗幔拉開來系上，微風靜靜吹過庭中草木，浮動的綠影里，少年依舊是一襲白衣，眉目低垂，眼角一顆紅痣愈顯冶麗。</br>　　容央吩咐：“進來?！?lt;/br>　　雪青把烹好的龍井呈上，鮮嫩清高的茶香繚繞亭內(nèi)，奚長生默默地看著那一盞茶，局促地站在容央對面，不敢坐下。</br>　　容央揭蓋，不冷不熱地道：“怕我吃了你嗎？”</br>　　少年眉間掠過一絲明顯的情緒，像是慍惱，又像是委屈。</br>　　容央定神分辨，想想前兩次確實是自己錯怪于他，而今又是有求于人，一時氣場便低弱下來，把茶盞拿起來喝過一口，曼聲道：“此茶鮮爽甘醇，淡遠香清，是我珍藏多時的西湖龍井，你不肯喝，是存心要辜負我的一番心意？”</br>　　她撒起嬌來時，聲音是最甜美的，像蜜罐里抽開來的一絲蜜，沒有黏不住、融不化的東西。</br>　　奚長生嘴唇翕動，懨懨低頭：“長生不敢?！?lt;/br>　　容央瞄他一眼，不做聲，至少是換了稱呼，不再自稱“草民”了。</br>　　容央：“坐?！?lt;/br>　　然奚長生依舊不動。</br>　　容央眉心慢慢蹙起。</br>　　奚長生滿腹驚疑翻涌，最后深吸一氣，大義凜然地道：“殿下……是召我來興師問罪的么？”</br>　　容央簡直疑心聽錯，啼笑皆非：“我召你來興師問罪，還要特意請你跟我同坐喝茶么？”</br>　　奚長生耿耿于心：“可上次在福寧殿……”</br>　　容央一揮手，阻止他翻開舊賬。</br>　　并立刻胡編亂造：“能有緣結(jié)識汴京城最年少有為的名醫(yī)，是我三生之幸，何況奚大夫之前又曾助我完成心愿，今日把你請來，是想親自向你致謝罷了?！?lt;/br>　　奚長生聽罷，一雙眼亮起來：“殿下有喜了？”</br>　　容央神色一僵，抿唇后，索性順勢而為，支著頤長長一嘆。</br>　　奚長生看她這副模樣，便知道多半是徒勞無功了，雀躍的一顆心倏又跌落，人也跟著萎靡下去。</br>　　既然沒有成功受孕，那又請他來致謝什么？多半只是這些天潢貴胄的客套話，歸根結(jié)底，還是召他來興師問罪的罷了。</br>　　奚長生越想，心里越酸酸的，甕聲道：“可是長生開的藥膳方不管用嗎？”</br>　　容央看他上鉤，按捺心中竊喜，道：“哪里不管用，奚大夫仁心仁術(shù)，觸手生春，用那藥膳方子的人不過短短一月，就已經(jīng)成功懷上一胎，等到明年立秋時，應(yīng)該就能做母親了?！?lt;/br>　　奚長生愕然：“用那藥膳的人不是殿下？”</br>　　容央搖頭：“上次你說我身體沒有大礙，我便把那藥膳方送我一位朋友去了，她跟我不同，成婚多年，家中夫婿小妾成群，庶出的兒子都已有三個，而她至今一無所出，天天被婆婆催得拜神求佛……我看她實在可憐得很，就命人把那錦囊妙計送給她了。”</br>　　她把奚長生所開的方子講成“錦囊妙計”，自是有心虛吹捧的成分，妄圖以此把這一頁悄悄揭過，然而對方聽完，很是不買賬地道：“殿下騙我的吧?！?lt;/br>　　容央：“……”</br>　　奚長生越發(fā)肯定：“殿下騙我?！?lt;/br>　　容央：“…………”</br>　　奚長生沉著臉，默然在小石桌前坐下，拿起茶盞一飲而盡，放落時，臉上表情竟還仍是有點不忿的。</br>　　容央暗暗大怒：當面拆穿她也就罷了，還擺臉色過來，這是個什么意思！</br>　　奚長生對上對面那雙炯炯大眼，喉結(jié)滾動。</br>　　繼而弱弱轉(zhuǎn)開目光，輕咳一聲，道：“那藥膳方是我給殿下量身而寫的，殿下那位朋友既是多年不孕，顯然病癥不輕，單用那個方子，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月內(nèi)有孕?！?lt;/br>　　容央張口結(jié)舌，也轉(zhuǎn)開目光，氣得胸脯起伏。</br>　　亭中一時陷入尷尬，雪青、荼白兩個在外候著，也不敢貿(mào)然打攪，最后還是奚長生把心一橫，徑直道：“殿下是不是因為我提議要給將軍看診，生我的氣，在我走后，把藥膳方子扔了？”</br>　　容央也懶得遮掩了，嗆聲道：“是又怎樣？”</br>　　奚長生被她一吼，心里更酸得發(fā)苦，蹙緊眉隱忍著，朝亭外道：“拿紙筆來?！?lt;/br>　　雪青、荼白一怔，饒是前者反應(yīng)略快，立刻把事先準備妥當?shù)募埞P送進去。</br>　　奚長生鋪紙落筆，一邊寫，一邊抬袖從眼前擦過。</br>　　容央一震，想起上回他在南山堂聲淚俱下的一幕，懸著心定睛看去。</br>　　果然，這人的眼圈泛紅了！</br>　　容央五雷轟頂</br>　　干什么！</br>　　至于嗎！</br>　　亭中二人目定口呆，容央一顆心更是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等對面人把一紙寫完，便欲哄慰則個，奚長生突然站起來，背過身去。</br>　　仰著頭，雙肩緩緩起伏。</br>　　“……”</br>　　容央匪夷所思，拈來那一紙藥方，檢查無誤、交給雪青后，硬著頭皮走至奚長生身邊。</br>　　奚長生轉(zhuǎn)開。</br>　　容央跟過去。</br>　　“你別哭了?！比菅肟粗倌昴蔷髲姳牬蟮囊浑p眼，心虛安慰。</br>　　奚長生定定望著亭檐：“我沒哭?！?lt;/br>　　容央：“你眼都紅了?！?lt;/br>　　奚長生：“我忍得住?！?lt;/br>　　“……”</br>　　容央細而又細地把奚長生那張白凈俊美的臉打量一遍，視線慢慢往下，略過他不算起眼的喉結(jié)，再移動上去，由衷質(zhì)疑道：“你不會……是個小娘子吧？”</br>　　奚長生一雙眼赫然睜大，眸心怒焰勃然。</br>　　容央忙擺手：“胡亂瞎猜，若有冒犯，萬望海涵?！?lt;/br>　　奚長生盯著她，看她分明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心里更苦。</br>　　后退一步，奚長生朝容央作揖道：“如無要事，草民便告退了?！?lt;/br>　　“別啊。”容央這會兒一點都不氣了，對奚長生的耐心突然前所未有地足，指著桌上的紙筆，展顏道，“我還有很多事要向你請教，你坐回去吧?！?lt;/br>　　奚長生不肯，推諉道：“長生愚鈍，所知甚少，還請殿下另請高明?！?lt;/br>　　容央依舊不氣，仍是笑：“我就要請你。”</br>　　奚長生：“……”</br>　　容央眉眼倨傲，用眼神屏退雪青，坐回石桌前后，一指那小摞宣紙，道：“你先前說的那些助孕的體位……畫一下吧?！?lt;/br>　　奚長生瞠目。</br>　　容央默默欣賞他震驚的表情，看他半晌不動，笑著威脅道：“你不畫，我就真要把你弄哭了?！?lt;/br>　　巳時三刻后，天幕云層漸散，暖陽漫射而下，把一座庭院曬得暖融融的。</br>　　自汴京入冬后，已是許久沒有過這樣的晴日了，雪青、荼白候在亭外，沐浴著陽光，愜意地看自家殿下在里面支頤靜坐。</br>　　殿下真美，哪怕只一個慵懶的側(cè)面，眼波轉(zhuǎn)動間，也自是風華撩人。</br>　　奚大夫也真俊，提筆寫字的模樣，端方清逸，因為紅著臉，和殿下相融于一框后，更顯郎情真切。</br>　　等等，朗情真切？</br>　　荼白一震，慌忙甩腦袋，甩開以上的荒唐旖念。</br>　　然而再定睛細看，紅著臉的又何止是奚長生，支頤看紙的帝姬本尊，何嘗不也是羞人答答，腮上飛霞？……</br>　　荼白大駭。</br>　　不……不可能吧！</br>　　便在心驚肉跳之際，容央驀然端坐起來，伸手去拿茶盞，輕咳一聲后，揚聲吩咐續(xù)茶。</br>　　亭外的茶壺早見底了，也不知這兩人是在里面弄些什么，茶喝了一盞又一盞。</br>　　雪青回稟后，讓荼白去茶室里重烹一壺。</br>　　比起待在這里繼續(xù)驚心動魄，荼白自然是愿意去外邊冷靜一下的，當下從善如流。</br>　　庭院外側(cè)是回廊綿亙，可直達茶室，荼白踏入廊中，及至拐角處，突然見鬼一般，嚇得魄散魂飄。</br>　　“駙、駙馬……”</br>　　廊柱前，褚懌巍然而立，一雙眉眼靜靜地望著廊外某處，不知已看了多久。</br>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開學，事情太多，很多時候來不及更新，大家養(yǎng)肥我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