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偶遇
五月十五,興國寺后山。</br> 今日有雨,綿綿小雨灑在窗外,把一山碧綠罩得霧蒙蒙的。</br> 容央把彈完的小箜篌還給拂冬,對跪坐在佛像前打坐的明昭帝姬道:“這是小時候嬢嬢常唱給我聽的童謠,姑姑還記得嗎?”</br> 明昭帝姬聲音淡漠:“哪有功夫記那些事?!?lt;/br> 容央貫來被她懟,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聞言并不惱,仍是興致勃勃的:“那日褚懌帶我逛街,我們在一家賣拔刀面的小攤鋪上聽一位老嫗唱起這歌,我原本以為只有我聽過,后來才知道,他小時候也是聽過的?!?lt;/br> 蒲團(tuán)上,跪著的明昭帝姬緩緩睜開雙眸,斜乜坐榻上那人一眼,淡淡道:“他待你如何?”</br> 容央神采煥然,撥弄著如意耳尊里的紫薇,回道:“還不錯?!?lt;/br> 明昭帝姬盯著她臉上春色,冷笑。</br> 容央不解。</br> 明昭帝姬道:“侯府缺人吧?”</br> 容央眨眼。</br> 明昭帝姬補(bǔ)充:“我是說,缺后人?!?lt;/br> 容央明白過來了,臉上笑意漸褪。</br> 明昭帝姬道:“這種人家的男人,從來都把子嗣看得比天還重,你們眼下剛剛大婚,他又是尚主,不便納妾,自然是要先哄著你,疼著你,好誆你盡早把孩子生下來的?!?lt;/br> 長帝姬素來冷眉冷眼,冷腔冷調(diào),但這樣刺耳的話,容央仿佛還是頭一回聽,惱道:“姑姑說什么呢?他可從來沒有誆我生孩子過?!?lt;/br> 忍不住又道:“他反而是說,孩子生與不生,生多生少,都是由我自己做主。因為擔(dān)驚受苦的人是我,所以在這件事上,他是絕對不會逼迫我的?!?lt;/br> 長帝姬便揚(yáng)眉,語氣譏誚:“好一招以退為進(jìn)。小小年紀(jì)便有這等心機(jī),我可真是低估他了?!?lt;/br> “……”</br> 拂冬把一盤剛剛洗凈的林檎果端上來,容央憤憤不平地拿來一個最紅的咬下,頗不屑于繼續(xù)就此爭論。</br> 長帝姬卻道:“他今日會來接你吧?”</br> 容央鼓著一邊腮幫:“他最近很忙的。”</br> 長帝姬有點(diǎn)意外,又有點(diǎn)不滿,容央看她一眼,知道她又要大做文章了,解釋道:“驃騎大將軍褚四爺剛把丞相范申、參知政事上官岫給告了,罪名是攘奪軍權(quán),謀害六萬褚家軍。眼下兩位相公正給三堂審著,朝堂上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他忙著褚家的事,都三日沒回帝姬府了,哪還有空來接我?”</br> 明昭帝姬狹長的鳳眸冷光凝聚:“告范申和上官岫?”</br> 容央點(diǎn)頭。</br> 明昭帝姬道:“范申和上官岫是官家這兩年剛提拔上來的重臣,他褚家人……也敢告?”</br> 容央道:“整整六萬條人命,豈能不告?”</br> 明昭帝姬眸色暗變,最后嗤道:“只怕告也是白告吧?!?lt;/br> 容央一怔。</br> 明昭帝姬泰然:“那兩位是你父親費(fèi)盡心力拔掉韓相公后,親自栽培上去的常青樹,給人認(rèn)出其中一棵枯枝爛葉也就罷了,如兩棵都成了枯木朽株,那栽樹之人該作何感想?”</br> 容央聞言一凜,蹙眉:“姑姑的意思是,爹爹為顧及顏面,不會秉公執(zhí)法?”</br> 明昭帝姬道:“皇家哪兒有什么公法?”</br> 這一句可就嗆得比容央的質(zhì)疑放肆太多,拂冬忙去案前拿了個最大的林檎果給明昭帝姬送去:“四姐今日送來的林檎果,又香又脆,殿下快嘗一個?!?lt;/br> 明昭帝姬拿著那果兒,“喀嚓”咬下一口,微光里的側(cè)影傲慢而冷漠。</br> 容央的心情給她弄得郁悶至極,把那吃了一半的果子丟在小案上,不快道:“我不信爹爹是那樣的君王?!?lt;/br> 窗外雨未停,容央?yún)s嚷嚷著要走了,明昭帝姬也不留,只道:“果子不錯,下回多帶兩籃?!?lt;/br> 細(xì)雨蒙蒙,淙淙流水自橋下淌過,容央在橋上駐足,抬頭看一眼雨幕外高聳的廟宇。</br> 雪青知她心結(jié)所在,提議道:“反正都來了,不如順道去寺里一拜,等雨徹底停后再回府吧?”</br> 這提議確合容央心意,當(dāng)下一行人往寺中行去,在小沙彌的帶領(lǐng)下前往普賢殿敬香禮佛。</br> 普賢殿坐落地勢最高的小山,松深徑幽,專供京中貴人禮拜。大抵是因雨久不歇,今日入寺的香客鮮少,容央去時,殿中并無外人。m.</br> 雪青把點(diǎn)燃的三炷香奉上,容央持香在菩薩像前跪下,闔上雙目,誠心禱告完后,禮拜,上香。</br> 此時殿外雨勢轉(zhuǎn)小,主仆三人便前去偏殿等候,荼白倒上寺中的熱茶給容央驅(qū)寒,感慨道:“上回來時,殿下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姑娘,今日來,便成了初為人妻的新婦,真是令人意想不到。”</br> 雪青笑道:“更意想不到的是,殿下的良人竟然就是上回護(hù)送的褚將軍。”</br> 荼白直點(diǎn)頭:“可見這興國寺乃是殿下的福地,缺什么來什么。由此觀之,殿下剛剛向佛祖許的愿望,定然也能得償所愿?!?lt;/br> 雪青揶揄她嘴甜,容央喝了口熱茶,道:“這么虔誠,你不妨也去許一個愿?!?lt;/br> 荼白立刻道:“那奴婢就許一個讓佛祖保佑殿下心想事成的愿。”</br> 容央笑,把茶盅放下:“虧得你不是個男人,不然就憑這張嘴,不知要禍害多少小姑娘。”</br> 荼白連道不敢,容央看一眼窗外雨景,驀然嘆道:“要是那人也有能這樣甜的一張嘴,也就不枉我今日替他敬香禮佛了?!?lt;/br> 邊上兩人相繼領(lǐng)會,殿下剛剛所許之愿,果然是跟駙馬相關(guān),一時欣慰不已。</br> 自上次端午回侯府小住后,兩人明顯感覺殿下和駙馬的關(guān)系有所改善,特別是初八那天夜里,駙馬把殿下領(lǐng)回府時,二人并肩慢行的情形實在是璧人一對,令人悅目賞心。</br> 雖然分居的事實暫時沒有改變,但照這個勢頭發(fā)展下去,冰釋前嫌、相親相愛絕對不成問題。</br> 雪青因道:“男人嘴太甜,多少就會沾花惹草,要奴婢說,還是駙馬這樣行勝于言的,更長情可靠?!?lt;/br> 容央哼道:“就知道你們會替他說話,天天胳膊肘往外拐?!?lt;/br> 二人啼笑皆非。</br> 不多時,窗外云銷雨霽,主仆三人離開普賢殿,正欲往山下行去,倏而一陣疾風(fēng)吹來,小徑上松葉殘雨簌簌。容央忙駐足,示意雪青撐傘,目光轉(zhuǎn)動間,定格在殿前東側(cè)的六角亭內(nèi)。</br> 大殿前石基開闊,那座六角亭臨山而建,有古松遮掩。先前來時,因雨幕重重,三人并未留意那亭中有人在內(nèi),此刻定睛,不由一怔。</br> 微光自云隙間漫射而下,松影薄薄的小亭內(nèi),有人煢煢孤坐,其挺拔側(cè)影,軒然眉目,竟跟褚懌有六分神似。</br> 荼白道:“殿下,那不是侯府的四爺嗎?”</br> 容央眨眼,終于明白為何對亭中人有似曾相識之感,正驚訝,褚晏看過來,揚(yáng)唇一笑。</br> 他似早知道三人在那兒,意態(tài)從容地起身,向容央遙遙行了一禮。</br> 容央忙回禮,驀地想到什么,向六角亭走去。</br> 褚晏對她的前來頗感意外。</br> “四叔也來寺中祈福?”容央止步亭外,眼神瑩澈,笑容燦爛。</br> 褚晏淡笑:“不是,閑得慌,隨意逛逛?!?lt;/br> 容央微微揚(yáng)眉,目光自亭外略過,普賢殿是興國寺內(nèi)地勢最高的殿堂,這六角亭臨山而砌,展眼瞻去,闔寺群山盡在眼下,就連明昭帝姬建在后山的別院都可領(lǐng)略一二,視野開闊如此,的確是個消遣時光的好地方。</br> 不過……</br> 容央曼聲:“四叔有閑,那看來朝中之事,已大半塵埃落定了?”</br> 褚晏明白她的來意了,唇角弧度越大:“大局已定,只是內(nèi)侄尚有些瑣碎之事亟待處理,所以仍在奔走?!?lt;/br> 容央眼珠微轉(zhuǎn),褚晏體貼地給她解惑:“不過也就這一兩日了,他若想快,今夜辦完也是有的。”</br> 微光中,那雙清瑩妙目一亮,容央點(diǎn)頭道:“那倒也不必如此匆忙,畢竟是朝中大事,忙中出錯可不好。”</br> 褚晏笑道:“殿下果然賢內(nèi)助,悅卿能有殿下相伴,他日定能有所成就?!?lt;/br> 容央對這份恭維頗為受用,微微一笑后,頷首告辭。</br> 作者有話要說: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大秘密?</br> 感謝在2020070112:00:002020070212: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緣愿5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哆嗦不哆嗦4個;becky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荷塘月色fz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