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077
出來的人赫然是韓家長子與隨從。</br> 兩人的裝扮與尋常百姓無異,若非留心細看,幾乎認不出來。</br> 趙珩往后退了一步,盡量不讓自己的身形暴露。</br> 韓丞相的長子任戶部倉事,去年曾被舉薦升任侍郎,吏部未予批準。</br> 戶部尚書今日剛前往靖安主理賑災一事,他便上林府做客,女帝在信中所擔憂之事,怕是會成為事實。</br> 趙珩抿著唇角一路尾隨他二人,直至他們進了韓丞相府中,這才掉頭往城外去。</br> “殿下可是要去追方才那侍衛(wèi)?”暗衛(wèi)小聲詢問。</br> 趙珩略略頷首,“去看看?!?lt;/br> 林尚書身邊的侍衛(wèi)先韓大公子一步出府,還一路往城外去,不是去給大將軍發(fā)信,便是前往戍京大營,須盡快摸清他們意欲何為。</br> “殿下這副模樣出城,恐容易被城門守衛(wèi)認出?!卑敌l(wèi)弱弱出聲。</br> 趙珩偏頭看他,“要如何做?”</br> 暗衛(wèi)低頭拿出一副易容面/具和出城令牌遞過去,“有備無患?!?lt;/br> 趙珩二話不說,找了個無人經過之處,戴上易容面/具,整理妥當隨即往城門的方向去。</br> 到城門附近,其他的暗衛(wèi)送來兩匹駿馬。</br> 趙珩牽上馬與暗衛(wèi)出城后,旋即上馬疾馳去追林尚書的侍衛(wèi)。</br> “他是去別莊?!卑敌l(wèi)提醒一句,策馬越過趙珩在前面帶路。</br> 一個時辰后,兩人勒緊韁繩與一路尾隨林尚書侍衛(wèi)的人碰上頭,下馬朝著附近的莊子悄悄摸過去。</br> “這莊子平時就幾個人守著,此前摸查未有發(fā)現異樣?!卑敌l(wèi)神色凝重。</br> 趙珩看了他一眼,未有吱聲。</br> 三人在莊子外盯著,暗衛(wèi)環(huán)顧一圈,跟同伴拿了弓后退離開。</br> 等了大概兩刻鐘,別莊內依舊毫無動靜。</br> 趙珩正欲下令闖進去,暗衛(wèi)匆匆回來,手中拿著一只受了傷的信鴿。</br> “這莊子底下有暗道,能通往隔壁富紳用來飼養(yǎng)猛獸的別莊,那莊主的身份小的等天亮后立即查明?!卑敌l(wèi)繃緊了神經。</br> 林尚書在汴京城外一共有四處別莊,他們里外里都翻過,未有發(fā)現暗道和地庫。</br> 方才他瞧著兩個莊園離得較近,原想過去查探一番,好確認是否跟錯,未料到一過去便看到有信鴿飛出。</br> 看來眼前這別莊底下的暗道非常隱秘,須重新摸查一番。</br> “嗯?!壁w珩應了聲,找地方點燃起火折子看罷信上的內容,眼底霎時布滿了殺意。</br> 林尚書給驃騎大將軍發(fā)消息,讓他準備三萬精兵。</br> 靖安若是有人起義,他會在朝中諫言出兵鎮(zhèn)壓,還讓大將軍不可一次鎮(zhèn)壓下去,最好讓起義軍朝汴京來。</br> 屆時戍京大營會策應,以清君側為名誅殺韓丞相與自己,之后再將梁淑妃的兒子扶上位。</br> 梁淑妃同意與否都不重要,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傀儡。</br> 韓丞相派長子出面商談合作,靖安的部署怕是已準備妥當,只等戶部尚書到了靖安后便行動。</br> 趙珩將信折好收起,嗓音冷冽,“留人盯著那別莊,待侍衛(wèi)離開后進去摸清楚情況,負責管理信鴿的人若是不多,殺了易容成他們的模樣?!?lt;/br> “是?!卑敌l(wèi)應聲。</br> 趙珩又耐心等了將近半個時辰,林尚書的侍衛(wèi)終于自林家的別莊里出來,上馬回城。</br> 一行人等他走遠后,潛入飼養(yǎng)猛獸的別莊。</br> 莊內有守衛(wèi)把守,飼養(yǎng)信鴿負責發(fā)消息之人有三個,算上各處的守衛(wèi)莊內總公共二十來人。</br> 趙珩看了一圈,跟著暗衛(wèi)無聲無息退出去。</br> 回到藏著馬匹的地方,趙珩眉頭擰緊,“留人盯緊此處,你隨我去別莊。”</br> 暗衛(wèi)應聲上馬。</br> 趙珩面若寒霜,上馬前往自己的別莊。</br> 他的別莊也在附近,作為蕭云敬每次入京的住處。</br> 策馬回到莊子外,守門的人對上口令立即開門讓他們進去。</br> 趙珩下馬,進了屋里直奔書房拿出方才攔截的密信,仿造林尚書的筆跡重新寫了一封信:即刻喬裝回京,茲事重大,書信恐留證據。</br> 寫好,他仔細比對了一番信紙和筆跡,裝入信筒遞給暗衛(wèi),“想法子用他們的信鴿送出去,不要讓他們發(fā)覺?!?lt;/br> “小的即刻去辦?!卑敌l(wèi)接了信筒旋即出去,轉瞬消失在夜色下。</br> 趙珩再次提筆,分別給六皇叔和表兄各自寫了一封信,交給莊子的管事,命他即刻飛鴿傳書。</br> 六皇叔提前回京,大將軍若是也私自回京,自己便可趁機拿回兵權。</br> 未免大將軍起疑,林尚書有所發(fā)覺,一會回城后他會讓御醫(yī)和所有大臣進入長信宮,讓他們知道父皇離駕崩不遠了。</br> 韓丞相手中的圣旨并非遺詔,他想要把圣旨拿出來就得加快布置,林尚書打著當黃雀的主意,定會再給大將軍去信,催他先喬裝回京。</br> 趙珩抬手按了下眉心,起身出去。</br> “殿下要不要吃些東西,小的馬上讓廚房準備?!鼻f子管事小聲詢問。</br> “不必了,天亮之前還得回城?!壁w珩出了門,仰頭看著天空的圓月。</br> 拿到兵權或者把韓丞相弄下去,無論哪一件做好了他便可登基。</br> 半個時辰后,暗衛(wèi)回來復命,“已經放出去。”</br> “回城?!壁w珩點點頭,從陰影底下出去,利落上馬。</br> 暗衛(wèi)迅速跟上。</br> 回到城外城門已開,附近的商販都在等著入城做買賣。</br> 趙珩未有下馬,避開百姓從一側沖過去,先入城。</br> 進入城內,暗衛(wèi)跟上他小聲提醒?!皬膰颖O(jiān)那邊過去,可避免撞到上朝的大臣?!?lt;/br> 趙珩偏頭看他一眼,勒緊韁繩掉頭朝著國子監(jiān)的方向策馬而去。</br> 剛進卯時,薄薄的一層晨霧籠罩下來,空氣濕潤涼爽。</br> 經過國子監(jiān),趙珩不經意間一瞥,旋即勒住韁繩自馬上一躍而下。</br> “殿……公子。”暗衛(wèi)也從馬上下去,驚奇睜大眼。</br> 這小子好生眼熟。</br> “兩位公子可是來上學的?我在此處等顧公子?!鄙蹖幘o張后退,后背爬滿了冷汗。</br> 先下馬的男子面色好生嚇人。</br> 這兩人看著風塵仆仆的模樣,不像是國子監(jiān)的學子。</br> “你可是在等顧孟平?”趙珩壓下激動,神色和緩,“你家中還有何人?”</br> 他的樣貌與女帝有七分相似,只一眼便看出來了。</br> “家中就我與奶奶二人相依為命。”邵寧用力吞了吞口唾沫,“公子為何這般問?”</br> 他可是認識阿姐?</br> “你的長相與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你在此處等顧公子,可是他愿意收了你這個學生?”趙珩想起女帝在夢中質問顧孟平一事,唇角微揚。</br> 她定是讓這小子在現實里也這么問顧孟平了。</br> 顧孟平此人極為驕傲,若非是被難住從而聯想到出題之人,否則他斷然不會收他當學生。</br> 看他穿著干凈,料子卻是尋常的粗布,女帝出門所穿的男裝也是粗布,倒是與他最初的猜測對上了。</br> 女帝是世外高人。</br> 她意外入夢,且通過夢境為自己鋪路。</br> 然而,她鋪的這條路并非是為了入仕,而是為了別的目的。</br> “是,老師是國子監(jiān)學問一等一好的大才子?!鄙蹖幉仄鹧壑械木?,“公子也在國子監(jiān)求學?”</br> 趙珩正欲點頭,顧孟平自晨霧中走來,看到他與身邊的小子后,腳步明顯加快。</br> 暗衛(wèi)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站到趙珩身邊。</br> “尋常人?!壁w珩輕聲說了句,解下腰間的玉佩,在顧孟平開口之前遞過去,“這位小哥說他是你的學生?”</br> “是,草……抄近道過來的他,比我還早。”顧孟平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公子對他也感興趣?”</br> 竟然真的是當朝太子讓那小子來考自己!好險好險,幸虧自己反應過來,未有繼續(xù)作答。</br> “這是在下一位故人的家人,好生教他。”趙珩收起玉佩掛回去,利落上馬?!敖袢詹簧蠈W了,勞煩你與王博士說一聲?!?lt;/br> “好?!鳖櫭掀綄擂螒?。</br> 趙珩策馬而去,唇角止不住上揚。</br> 這一次,他一定可以找到女帝。</br> 暗衛(wèi)上馬跟上,嗓音壓得很低,“送殿下回宮后小的便來查?!?lt;/br> 那小子與畫像上的女子有七分相似,把他們家祖宗三代都翻出來,一定能找到那女子。</br> “嗯。”趙珩心情愉悅。</br> 邵寧目送兩人騎馬跑遠,撓了撓頭一言不發(fā)。他并不認識這兩人,那位先下馬的男子,卻說自己是他故人的家人。</br> 他是認識阿姐還是爹娘?</br> 等阿姐來信時問問好了。阿姐如今在福安寺不方便送信,也不方便見面。</br> “進去吧,你還未告知我你的名諱?!鳖櫭掀较氲阶约壕谷灰姷搅颂?,心中陡然生出幾分豪情壯志,若來年一舉奪魁,他必以造福百姓蒼生為己任。</br> “邵寧?!鄙蹖幠樕暇`開大大的笑容,“我日后也來國子監(jiān)上課?”</br> “你先去學堂,上完學堂的課我再給你補?!鳖櫭掀绞?,“你還沒上過學堂,不能進國子監(jiān)?!?lt;/br> 邵寧又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br> 顧孟平搖搖頭,自己也忍不住笑。天外有天,太子一題便把自己難住了,才子虛名不要也罷。</br> 太子既已下令要自己教好邵寧,自己便不可辜負他的期望。</br> 趙珩回到東宮,立即取下面具換上朝服去上早朝,暗衛(wèi)前往國子監(jiān)找顧孟平。</br> 早朝一堆事,趙珩處理完,下了早朝未有去御書房,而是直接回東宮。</br> 暗衛(wèi)早就在等著他,一見面便說,“那小子叫邵寧,家中確實只有一個奶奶,并無其他家人。小的去汴京府衙查了戶籍,發(fā)現此子來歷可疑?!?lt;/br> “如何可疑?”趙珩壓下激動。</br> 女帝如此深謀遠慮,必定做了周全的安排,不會讓自己輕易找到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