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120
陳舒回頭看了眼店里,含笑點頭,“稍等?!?lt;/br> 說罷,她轉(zhuǎn)身折回去。</br> 蘇綰抬頭看去,店鋪的名字非常簡單粗暴,就三個字——香燭店。</br> 若不是有人指點,誰能想到這樣一家不起眼的店子,老板居然是個大師。</br> 陳舒去后院知會道士的媳婦一聲,回到門外,佯裝淡定地說:“前邊有家茶樓,去那兒說?!?lt;/br> 蘇綰能找到這來,只有一個可能——她入夢了,還猜出制造夢境的人是自己。</br> 不知趙珩是不是也已經(jīng)知曉?</br> “好?!碧K綰放松下來,隨意閑聊,“怎么開起香燭店來了?!?lt;/br> “過來幫個朋友的忙?!标愂嫫^瞟了眼她身邊的婢女,話里有話,“出來后認識了不少朋友,像是重新活了過來?!?lt;/br> “一樣。”蘇綰留意到她的眼神,挑了挑眉沒在吱聲。</br> 這事確實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br> 茶樓離得不近,街道兩旁早起的百姓大聲抱怨陰沉的天氣,卻又干勁十足的開門打掃做準(zhǔn)備,生動而充滿了活力。</br> 蘇綰被他們感染,郁結(jié)的情緒稍稍緩和。</br> 不把夢境解決,她沒法坦然面對趙珩。他終究是帝王,是最高的統(tǒng)治者。從見面至今,他的種種作為都表明,他以為自己是為了幫他才入夢。</br> 事實上,這一切是陳舒的安排。</br> 沒有那個夢境,她最終也能離開皇宮,只是時間上要晚一點也不會認識他。</br> 這個世界會照著原著的軌跡,一步步發(fā)展下去,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發(fā)生如此巨大的改變。</br> 趙珩以為她能干而優(yōu)秀,以為她運籌帷幄大智如愚,只有她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個完全不會治理國家的廢材。</br> 他是因為夢境,才會產(chǎn)生這樣的濾鏡。</br> 人貴有自知之明。</br> 她知道他與高宗不同,也知道他與其他的帝王不同,只是自己不配。</br> 不配讓他如此看重。</br> 濾鏡總會有碎掉的時候,當(dāng)他知道真相,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夢境里無人牽制,她才膽大妄為。因夢境而產(chǎn)生的愛慕,還能剩下多少?</br> 與其到時候兩看相厭,一地雞毛,她能做的便是清除隱患再主動坦白。</br> 她沒那么好。</br> 他應(yīng)該為了千千萬萬的百姓去改變北梁,而不是因為她。</br> 蘇綰輕輕吐出口氣,胸口莫名涌起難以名狀的酸脹。</br> 有些喜歡,是注定不能說出口的。</br> “到了。”陳舒回頭提醒一句,大大方方走進去。</br> 蘇綰微微頷首,隨她一起入內(nèi)。</br> 上樓要了間包廂,蘇綰沒讓秋霜跟進去,關(guān)上門坐下來從容開口,“不打啞謎了,告訴我夢境要怎樣才能破掉?!?lt;/br> “他還不知道?”陳舒繃緊的神經(jīng)稍稍松懈。</br> 蘇綰抬了下眼皮,拎起茶壺倒茶,“他若是知道,你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孤魂?!?lt;/br> 陳舒干笑,“昨夜子時,道士又開壇作法可惜依舊沒法破解,因為沒有他的頭發(fā)。今日一早,道士已經(jīng)回去找?guī)煾赶敕ㄗ?,要三天后才回?!?lt;/br> “我來想辦法拿他的頭發(fā)。”蘇綰沉下臉,語氣嚴(yán)肅,“不保證一定能拿到?!?lt;/br> 趙珩再怎么信任自己,被他發(fā)現(xiàn)也是會生疑的。</br> “還有個辦法能破解夢境?!标愂孑p咳一聲,臉上浮起難為情的神色,“夢里同房。”</br> 若道士的師父也沒法子破掉夢境,便只有這一個辦法。</br> 她當(dāng)初就是同房后便未有再做那個夢,這么多年都沒有過。</br> “我考慮下。”蘇綰磨了磨后槽牙,暗暗勸自己別動怒,解決問題是主要的別的過后再說。</br> “對不起,我當(dāng)初也是昏了頭才會打你的主意?!标愂嬲\摯道歉,“這個夢境只要同房便會消失,我亦未曾料到會持續(xù)至今?!?lt;/br> 蘇綰太穩(wěn)了,距離作法過去已經(jīng)好幾個月,入夢的次數(shù)估計也不少。</br> 趙珩找到她應(yīng)該是在回宮之前,也就是說她此前一絲的破綻都無,難怪趙珩如此看重她。</br> 這份心性確實有皇后的風(fēng)范。</br> “三日后我會再來香燭店,此事過后你我不必再見面了,各自珍重。”蘇綰喝了口茶,緩緩起身看她,“若東窗事發(fā),我自會承擔(dān)自己的那部分罪責(zé),你也好自為之?!?lt;/br> 陳舒苦笑,“放心,若東窗事發(fā)我會承擔(dān)一切?!?lt;/br> 趁著趙珩還不知夢境為何出現(xiàn),得盡快解決,以后的事現(xiàn)在想也沒用。</br> 誰也不知會出現(xiàn)何種變故。</br> 蘇綰目光深深地注視她片刻,轉(zhuǎn)身走人。</br> 對于陳舒,她始終保持距離,只把自己的工作當(dāng)成是一個下屬該做的。被上司陷害利用,這種事無論在哪個世界都司空見慣。</br> 但心里還是恨的。</br> 哪怕自己因為夢境而認識趙珩,認識賀清塵和宋臨川等人。</br> 若非自己在夢境里是帝王,她早就死在趙珩的刀下了。</br> 陳舒為了自己能夠復(fù)寵,不惜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壞是真壞也是真惡毒。成功了她能趁機起勢,失敗了死的是別人她不受任何影響。</br> 后宮中,跟她一樣的想法的女人,比比皆是。</br> 這也是自己拒絕趙珩的理由之一,她不想有天也變成自己憎恨的模樣,不想成為吃人的劊子手。</br> 她沒法改變其他人,只能做好自己。</br> 解決此事后,她跟陳舒再無往來的必要。有些人只有遠離才能保證安全,人性是經(jīng)不起考驗的。</br> 蘇綰走出茶樓,沿街的店鋪已經(jīng)全部開門,空氣濕涼。</br> 她看向長街盡頭,緩了緩情緒,平靜邁開腳步。最糟糕的時候都已經(jīng)過去,還能糟糕到哪兒去。</br> 墨霜跟在她身后,幾次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未敢開口。</br> 陛下昨夜也一夜未睡。</br> 進入太平坊,街道明顯變得熱鬧。蘇綰走到自己的糕點店前,另一頭忽然傳來敲鑼的聲音,街上的百姓紛紛散開,議論之聲不絕于耳。</br> “這么早過來?”秦小寶開門出來,扭頭看向聲音發(fā)出的方向,無所謂的語氣,“許尚書一家今日問斬,百姓準(zhǔn)備了很多臭雞蛋砸他。”</br> “嗯?!碧K綰應(yīng)了聲未有追問。</br> 許尚書昨天白白謀劃一場,依舊逃不過滿門抄斬的下場。趙珩留著他到現(xiàn)在才殺,估計是忍無可忍了。</br> 太師倒臺,林尚書全身而退最后栽在女婿手里,或者說是栽在秦王手里。</br> 眼下,所有牽制打壓趙珩的宗室、大臣都處理完了,剩下許尚書一個哪那么容易就能全身而退。</br> 戶部掌管國中財務(wù)、良田、稅賦等等,趙珩原本就不打算留他。</br> 許尚書聰明一點,回京后立即入宮請辭,并主動交出貪墨所得的家產(chǎn),沒準(zhǔn)能保住家人不死。</br> 他偏偏選了最冒險的一種。</br> 權(quán)力真的會讓人上癮,哪怕有一絲的機會都想抓住不放。</br> “昨日下午大理寺的官兵就把尚書府給圍了,一個都沒跑了?!鼻匦殦u搖頭,轉(zhuǎn)身回去,“貨架送到了,你進來看看是否合意?!?lt;/br> 蘇綰應(yīng)了聲,掉頭入內(nèi)。</br> 用來陳列糕點架子送了過來,樣式和她所畫的幾乎沒有差別,擺在店內(nèi)看著非常直觀。</br> 蘇綰看了一圈,坐到一旁的箱子上含笑揚眉,“工人都招齊了?”</br> 店內(nèi)衛(wèi)生已經(jīng)打掃干凈,原料也進了不少貨,根本不用她操心。</br> “在后廚做工的都招滿了,掌柜的和小二還沒定,我覺得這事得你來我不敢亂拿主意。”秦小寶也坐下來,面上浮起暗紅,“有個從宮里出來的姑娘,叫云嵐,我覺得還行?!?lt;/br> 那云嵐原來是梁淑妃宮里的,陛下大赦天下后,她也出宮了。</br> 由于上了年紀(jì),說了幾門親事對方都沒看上她,她一氣之下就自己出來找活干。</br> “你讓他們何時過來看結(jié)果?!碧K綰唇角微彎,“這邊店你做主,掌柜、小二還有其他人,你招進來就得以身作則,我只每月過來一次?!?lt;/br> 云嵐也出宮了,還以為她跟著梁淑妃去了興南。</br> 真是她的話,這邊的人事自己就不太好插手。</br> 跟云嵐算不上是好朋友,但也打過交道,該回避的還是要回避。</br> 自己若是什么都管,也會讓秦小寶形成慣性思維,有事就找她。大事自己拿主意小事他來定,既能讓他有責(zé)任感,又能讓他意識到不能偷奸耍滑。</br> 有責(zé)任感,他才會重視而不是敷衍了事。</br> 正好,也算是自己給他的一個試用期。表現(xiàn)合格日后繼續(xù)合作,表現(xiàn)不好,自己重新招人親自管理,也不費什么功夫。</br> 還能從他的管理中,獲得一些經(jīng)驗讓自己避免再出錯。</br> “我讓他們明日過來看消息?!鼻匦毤犹ь^,“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鋪子管好?!?lt;/br> 蘇綰微笑點頭。</br> 開張的日子已經(jīng)定下來,明天開始試營業(yè),她想吃的糕點也寫了口味和用料交給秦小寶,就看做出來如何了。</br> 他在后廚待了九年,口味上應(yīng)該能把握。</br> “那你先忙,我去蘭馨坊?!碧K綰起身往外走,“第一批糕點做出來,記得送給我嘗嘗。”</br> “放心,我會安排好的?!鼻匦毱鹕硭退?。</br> 蘇綰撩開簾子出去,許尚書一家的囚車剛好經(jīng)過,跟在后面去看熱鬧的百姓,無不拍手稱快。</br> 她搖搖頭,徑自往蘭馨坊的方向去。</br> 回到蘭馨坊,外邊又開始下雨。</br> 昨天被撞壞的窗戶已經(jīng)修好,被刀劍砍過的座椅全換了,看著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br> 蘇綰拉開椅子坐下,小二送來昨天的銷售記錄,玉質(zhì)蘭心賣出去不少,最多的是暗香浮動,竟然賣出了一百多份。</br> 看罷銷售記錄,她想起自己約了牙行的東家一起吃午飯,招呼秋霜一聲,起身下樓。</br> 東蜀缺少棉花,兩國允許通商后,盯上棉花的人一定很多,自己得打聽清楚行情。</br> 牙行的商業(yè)信息最集中,也更方便自己篩選。</br> 跟牙行的東家約在附近的醉八仙,蘇綰上樓要了包廂坐下不久,約好的錢東家匆匆趕來。</br> “蘇姑娘。”錢東家坐下喝了口茶,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在下知無不言。”</br> “棉花即將采收,今年可有汴京的商戶下去收購棉花,官府有沒有出文說不準(zhǔn)民間買賣?”蘇綰淡淡抬眸,“北梁一年的棉花產(chǎn)量大概是多少,收購價格是多少。”</br> “有幾個想要做棉花生意的。”錢東家放下茶杯看她,“北梁一年的產(chǎn)量大概四十萬斤,能賣去東蜀的大概二十萬斤,一斤的收購價是四十五文,東蜀那邊的商鋪一斤賣一百二十文?!?lt;/br> “官府是否準(zhǔn)備出公告,不準(zhǔn)商戶買賣?”蘇綰也喝了口茶示意他點菜,“都有哪幾個打算做棉花生意?!?lt;/br> “官府目前沒動靜,想獨攬這門生意的目前就兩個,一個是原九門提督的大公子,另外一個是錦衣坊的東家。”錢東家輕笑,“姑娘也想插手?”</br> 蘇綰含笑點頭。</br> 原九門提督判了三年牢獄,罰沒所有家產(chǎn),大公子哪來的銀子搶棉花的生意。</br> 怕是背后還有人。</br> 錦衣坊是北梁最大的布料和成衣商,他家的人脈和能力都是一流。</br> 棉花屬于緊俏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若是官府突然下令,所有棉農(nóng)收獲的棉花都必須賣給官府,商戶提早入場必定損失慘重。</br> 最穩(wěn)妥的辦法,是跟官府合作。</br> 看來,自己還是去一趟北境比較妥當(dāng),正好宋臨川也差不多該到汴京。</br> 蘇綰打定主意,等菜上來了邊吃邊了解,北境負責(zé)收購棉花的幾個人的底細,了解北境各府州縣的主政官員喜好。</br> 一頓飯吃完,她想打聽的消息也掌握得差不多,招手示意秋霜上前,將準(zhǔn)備好的酬金和禮物送上。</br> “蘇姑娘客氣?!卞X東家含笑收下,“日后還有在下能幫上忙的,姑娘只管提。”</br> 蘇綰也笑,“錢東家放心,日后麻煩你的地方還會很多,若東家聽到棉花生意的確切消息,還望告知。”</br> 兩人客套一番,一起下樓各自離開。</br> 蘇綰又去市集轉(zhuǎn)了一圈,掉頭回家。</br> 到家吩咐婢女知會奶奶一聲,她徑自去書房寫計劃書。</br> 棉花非常緊俏,錦衣坊估計已經(jīng)在發(fā)動人脈,打聽官府方面的消息。</br> 自己想要插手便不能坐等天上掉餡餅。</br> 好在北境的官員剛剛經(jīng)歷大換血,若錦衣坊不是趙珩的產(chǎn)業(yè),那起步跟自己差不多,一樣沒門路。</br> 等宋臨川到汴京,自己就跟他一道去北境,但愿趕得及搶在錦衣坊前面,拿下這個生意。</br> 蘇綰寫好計劃書,天也黑了下來,雨勢增大。</br> 這場雨一下就是三天,到了第四天云開霧散,太陽升起來后氣溫有所回升,糕點鋪也正式開張。</br> 先期推出的幾款糕點在試營業(yè)時賣得不錯,基本上半天就能賣光。</br> 秦小寶不單是個好大廚,請來的糕點師也很厲害,按照她給的單子,把每一樣都做出來了。</br> 最好吃的是紅豆麻薯,她自己一次能吃五六個。</br> 為了擴大這次開張的影響,她還讓秦小寶安排人到處去做宣傳,買一份送一樣別的口味的糕點。</br> 蘇綰帶著蘇馳從后門進去,穿過后院去廚房看了一圈,拿了塊紅豆麻薯遞給蘇馳,唇角上翹,“比中秋月餅好吃?!?lt;/br> 秦小寶送到蘭馨坊的糕點,都被她給吃光了。</br> 蘇馳咬了口,雙眼彎起來含糊出聲,“真的好吃,宮里出來的就是不一樣?!?lt;/br> “那當(dāng)然?!碧K綰低頭,看到他脖子上有抓痕,眉頭霎時皺起,“你在學(xué)堂跟人打架了?”</br> 蘇馳怔了下,搖頭否認,“沒有,昨日有一群公子哥來學(xué)堂搗亂,夫子恰好在結(jié)果動手了?!?lt;/br> “顧孟平跟人吵架還有吵輸?shù)??”蘇綰直覺不可思議,“來的都是誰?”</br> “有個叫程少寧,夫子說他們已經(jīng)不是貴籍,和大家一樣都是庶民,他就急眼了?!碧K馳把嘴里的糕點吞下去,心虛低頭,“我是為了幫夫子被他撓傷的?!?lt;/br> “顧孟平也受傷了?”蘇綰略詫異。</br> 蘇馳搖頭,“夫子沒受傷,我們?nèi)硕?。?lt;/br> “噗……”蘇綰忍俊不禁。</br> “對了,大伯母和兩位堂兄被砍頭了,聽說是許尚書家被抄家當(dāng)日,他們母子三人恰好在府上?!碧K馳壓低嗓音,“就是蘭馨坊重新開張那天抓走的?!?lt;/br> 蘇綰看了他一眼,斂去笑容。</br> 許尚書帶著官兵去救駕,是蘇亭越他們告的密?</br> 那挺活該的,自作孽不可活。</br> 希望二房和三房那邊的人,別來套近乎拉關(guān)系,她沒工夫應(yīng)付。</br> 從后廚出去,店外已經(jīng)來了無數(shù)的百姓,貨架上擺滿了剛出的糕點。</br> 負責(zé)收錢的人安排了四個,云嵐是其中之一。</br> 蘇綰沖她笑了笑,帶著蘇馳出去,時辰一到便扯下紅綢放鞭炮。糕點鋪的名字是蘇記,簡單好記,還能讓人知道東家是誰。</br> 放完鞭炮,百姓按照要求排隊入內(nèi)購買,蘇綰和蘇馳都跟著幫忙。</br> 云嵐不時抬頭看蘇綰,心中又是佩服又是羨慕。</br> 她從宮里一出來家里就來了媒婆,奈何上了年紀(jì),說了幾家都擔(dān)心她生不出孩子,爹娘也開始嫌棄她在家吃閑飯,哥嫂也有些陰陽怪氣。</br> 受不住這份氣,她只好出門找活干,沒想到會是蘇綰的店鋪。</br> 從她過來就沒見蘇綰來過店里。</br> 云嵐想上去跟她說說話,奈何忙不開只好作罷。</br> 蘇綰帶著蘇馳幫忙到貨架上的糕點賣得差不多,回后廚跟秦小寶說了聲,先行離開。</br> 回到蘭馨坊,小二喜滋滋迎出來,笑容燦爛,“宮里的公公早上來了一趟,說月中來取一百份玉質(zhì)蘭心,兩百份香薰蠟燭?!?lt;/br> “嗯?!碧K綰應(yīng)了聲,帶蘇馳上樓。</br> “阿姐……”蘇馳面色發(fā)白,“你不怕嗎?”</br> “什么?”蘇綰反應(yīng)過來,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往上看,“阿姐找大師弄了道符貼在梁上,沒事。”</br> 她倒不是怕,就是心里有點發(fā)毛。</br> 一兩天后這種感覺就淡了,她在現(xiàn)世守過的項目地,經(jīng)常會遇到施工點后邊好幾個墳包的狀況。</br> 他們通常是燒香燒紙告知一聲,給自己個心理安慰。</br> 那兩個死士只是死在店里,燒香不至于,弄個符貼一下就行。</br> “那就好?!碧K馳心虛低頭。</br> 蘇綰拍拍他的肩膀,沒再說什么。</br> 看完這幾天的賬本,姐弟倆從樓上下去,一道回家。</br> 到家去奶奶院里跟她說了聲,蘇綰帶上秋霜從后門出去。</br> 那道士今天回來,自己得去盯著這事。這幾個晚上她都不敢睡,每晚都熬到快上早朝的時間才睡。</br> 道士的香燭店開著門,陳舒在店里幫忙。</br> 蘇綰買了兩張符,留下秋霜自己跟著陳舒去后院。</br> “這幾天沒見他,拿不到頭發(fā)?!碧K綰神色冷淡。</br> 陳舒嘆氣,“先試試,說不定能有用。”</br> 蘇綰抿著唇,未有做聲。</br> 進入后院的一間廂房,道士已經(jīng)擺好了法壇,正準(zhǔn)備做法。</br> 蘇綰抱著手臂和陳舒等在門外。</br> 兩人都不出聲,直到屋里傳來一聲類似鞭炮炸開的聲音,這才雙雙回頭。</br> 片刻后,道士開門出來,興奮的說,“成了,十日內(nèi)若你不再夢到皇上,夢境便算是破了?!?lt;/br> 蘇綰略略頷首,一言不發(fā)地掉頭出去。</br> 當(dāng)晚,她洗了澡扛不住連日來的疲憊早早睡下。</br>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到自己再次入夢,蘇綰看著妖嬈無比的謝梨廷,還有眼里滿是欣喜的趙珩,只想罵粗。</br> 臭道士謊話連篇!</br> “陛下?”謝梨廷慌得抱起雙臂,瞪大了眼睛看向站在蘇綰身后其他人,整個人像是被煮熟了一樣,紅得顯眼。</br> 蘇綰后退一步,扭頭看向別處,“把衣裳穿上?!?lt;/br> 只要不是弄了一桌的美食荼毒自己的嗅覺,就可以原諒。話說回來,謝梨廷扮起妖孽,還挺好看的。</br> 就是這該死的夢境,拿不到趙珩的頭發(fā),就只能在夢里跟他圓房才會徹底消失。</br> 太無語了。</br> 推車發(fā)出轱轆轉(zhuǎn)動的聲音,迅速往后退。</br> 趙珩上前一步,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目光復(fù)雜難辨。這幾日他想她想得睡不著,還以為她不會再入夢,誰知又夢到她。</br> 蘇綰往后避開他的觸碰,清了清嗓子故意說,“梨廷的禮物很特別,看在他也精心準(zhǔn)備的份上,禁足臨荷殿三日不準(zhǔn)出門?!?lt;/br> 說罷,她不等謝梨廷出來,旋即走人。</br> 其他人笑嘻嘻跟上,還不忘夸謝梨廷身材好。</br> 趙珩跟在蘇綰身后,趁著別人不注意,又伸手拉她的袖子。</br> 蘇綰頭皮發(fā)麻,腦子里滿是想要醒來的念頭,還是沒搭理他。</br> 回到太初殿,她停下來漠然出聲,“朕今日有些不舒服,晚上的宮宴取消,眾位愛卿也回去歇著吧?!?lt;/br> “臣遵旨?!笔捲凭吹热斯Ь葱卸Y。</br> 蘇綰緩了緩呼吸,掉頭回寢宮。</br> 趙珩跟上去,一進寢宮便關(guān)上門,啞著嗓音喚她,“蘇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