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嘉信到達(dá)古城，是三天后的事情。
    這三天里，季棠棠一直拉著岳峰問同一個問題：路鈴是放在八萬大山的溶洞里的，外人不能進(jìn)洞，石嘉信是怎么拿到路鈴的呢？
    經(jīng)歷過那么多事，岳峰對石嘉信，已經(jīng)談不上討厭憎恨，但也絕沒什么好感，甚至連好奇心都懶得生一個：貓有貓道，鼠有鼠道，為了思思，他總有辦法的。
    既然另一方不熱衷這個人和這件事，季棠棠也就只好一個人坐著悶想，岳峰也出奇地很少陪她，有時間就去和毛哥商量事情，頭挨著頭表情嚴(yán)肅的，真不知道兩個大男人怎么就有那么多可聊的。
    季棠棠明確對岳峰表示了一次自己的不滿，岳峰斜著眼睛看她：“乖媳婦兒，你要吃香的喝辣的上檔次么，要買新衣服新鞋子新包包么，要買護(hù)膚品化妝品奢侈品么？這些不要錢嗎？我跟毛子談什么，當(dāng)然是談后面再投什么生意怎么賺錢，你又不要養(yǎng)老婆，你當(dāng)然不知道男人的壓力！”
    聽起來非常合理，季棠棠馬上誠懇地承認(rèn)錯誤，還虛偽地向岳峰檢討說自己真是太狹隘了。
    行動上也有實際表示，有一次看到岳峰又跟毛哥聊事情，很狗腿地馬上幫他沏了杯茶，奉在酒吧的托盤上端端正正捧過來：“爺喝茶?！?br/>     岳峰接了過去，掀了茶蓋子吹涼，季棠棠趕緊搶過來：“我來我來，爺小心燙?！?br/>     岳峰也不吭聲，端看她出什么幺蛾子，她鼓著腮幫子拼命吹了幾口，又笑嘻嘻端過來：“爺喝吧。”
    毛哥說：“棠棠，也給我泡一杯唄?！?br/>     季棠棠這臉變的啊，前一秒還是李蓮英伺候西太后后一秒就成了教習(xí)嬤嬤訓(xùn)斥小宮女了：“你喝什么喝啊，你又不養(yǎng)我，自個兒泡去！”
    岳峰噗一聲茶都噴了，毛哥目瞪口呆地看著季棠棠抱著托盤揚長而去，末了氣的跳腳：“棠棠你個小狗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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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岳峰沒空陪她，當(dāng)然只能自己找樂，閑著沒事把神棍那半沓子手稿翻了個遍，那么多傳聞故事，虛真虛假，看過便算，只有一篇，讓她心里咯噔一聲，慢慢從窩著的椅子里坐正身子。
    神棍記了一則故事，發(fā)生在青海，談到解放前的一個獨莊子，后來被轄青海的軍閥馬步芳部軍給滅了的。
    里頭提到的以形補形，季棠棠直覺跟她在尕奈發(fā)生的那件事是有關(guān)系的。
    持路鈴化解怨氣以來，不管是在古城還是敦煌，發(fā)生的事情她至少了解些前因后果，唯有尕奈那一次，只知道對方行兇，卻不知道為了什么。
    以形補形，相同的出生年月，版圖的缺失部分，似乎可以嚴(yán)絲合縫了，季棠棠去找神棍，想問清楚多一些的細(xì)節(jié)。
    怪了，這廝關(guān)著門，下面的窗也合上了，耳朵貼門縫上聽聽，里頭是有聲音的，間或咳嗽一聲，明顯的人在。
    季棠棠壞心眼兒上來，拖了張小板凳踩上去，透過高一點的窗縫往里看。
    這是……干嘛呢？
    神棍端正筆挺地站在穿衣鏡前頭，臉上帶著那種慈祥的、溫暖的、平和的、欣慰的……微笑。
    總之是找不到詞兒形容也絕對不該在神棍臉上出現(xiàn)的那種笑，季棠棠腿一軟，險些把凳子踩翻了，捂著心口定定神，瞇著眼睛再看。
    他嘴巴一開一合的，像是演講，又沒聲音，還配著手勢，左一揮右一揮，過了會抽紙巾，裝模作樣拭眼角，拭完了又微笑，還團(tuán)團(tuán)鞠躬，跟周圍有大批人歡欣鼓舞地鼓掌似的。
    鞠完躬還走貓步，這頭到那頭，一邊走一邊伸腦袋看鏡子里自己的身姿是否完美，時不時挺個胸收個腹什么的。
    下頭有人拽她，低頭一看是岳峰，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眼神像是兇她，但似乎也知道她在做壞事，沒出聲，只是用口型問她干什么。
    季棠棠趕緊下來，把岳峰給攛掇到小板凳上去，兩分鐘之后又把他拽下來，拖到邊上去問：“你看他像不像鬼附身??？”
    岳峰很嚴(yán)肅的點頭：“我看像。”
    完了沒下文，直接兇她：“你一個大姑娘，別沒事去偷窺人家單身男人行么，萬一神棍在換衣服呢，把你當(dāng)流氓打！一點自覺性都沒有！”
    說的挺在理，季棠棠悻悻的，又有點垂頭喪氣地蔫巴，岳峰屬于典型地拍一板磚就給個甜棗的，伸手摸了摸她腦袋，非常親切地加了一句：“不過偷窺我是可以的媳婦兒，隨時歡迎，想怎么窺怎么窺，我晚上門和窗都不鎖，你懂的?！?br/>     ————————————————————
    石嘉信當(dāng)天傍晚的時候到的，岳峰沒說自己在哪，把城外老宅的大致方向告訴他，讓他先去等著。
    這頭他也鄭重吩咐季棠棠，讓她帶上毛哥的手機，到時候她不能先露面，自己會先和石嘉信聊，確認(rèn)安全妥當(dāng)之后，再發(fā)短信讓她過去。
    季棠棠直覺石嘉信不會有什么問題，笑他小題大做，岳峰瞪她：“老子歷經(jīng)千辛萬苦，跟升級打怪似的，好不容易熬到結(jié)婚生子，臨門一腳，更加不能掉以輕心，后半輩子的幸福生活，可不能讓這孫子給毀了?！?br/>     季棠棠咯咯笑，推著岳峰往外走：“行了行了，走吧走吧?！?br/>     走到客棧大門口，淘寶有快遞送到，半人高一個大箱子，毛哥簽收，神棍圍著樂顛顛左看右看，季棠棠隨口問了句：“買的什么呀？”
    想必是客棧用的家什，季棠棠原也沒什么好奇心的，但是奇就奇在神棍的反應(yīng)。
    他那叫一個大驚失色如臨大敵，嗷的一嗓子整個人撲箱子上頭了，兩胳膊兩條腿扒住箱子的四個角，斬釘截鐵視死如歸地說了句：“沒什么！”
    親爹啊，你這反應(yīng)叫沒什么？毛哥捧著簽收單的手都在簌簌發(fā)抖了。
    太侮辱人智商了，季棠棠犟脾氣上來了：“你給我下來，我看看?！?br/>     神棍誓死不從，胳膊和腿扒的更緊了：“真沒什么！”
    岳峰撫額嘆息，季棠棠也狠，上來就拽箱子，把個大箱子拖的在地上蹭蹭地磨，神棍跟長箱子上似的，身子隨著箱子一抖一顛的，說死了不下來。
    季棠棠罵他：“小樣兒的，真沒良心，還好意思說是人家好朋友，我那么大秘密都告訴你了，你連買個東西都不讓我看！”
    什么大秘密？
    岳峰納悶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她指的是“拉姆是假身份，她的確就是季棠棠”這回事，深感季棠棠臉皮之厚，的確厚過鞋底。
    朋友義氣對神棍來說屬于絕招，他還真接不住，哭喪著臉說了句：“你別拉扯，我告訴你還不行嗎？”
    季棠棠收了手，笑瞇瞇地跟狼外婆似的：“說唄?！?br/>     神棍可憐巴巴的抬頭，季棠棠身后的岳峰正狠狠瞪他，眼睛里都能飛刀子了，又看毛哥，毛哥裝著咳嗽，拿快遞單子掩著臉，但那斜過來的眼神分明是在說：你敢！
    季棠棠又催他：“說啊。”
    神棍耷拉著腦袋：“我買的……情趣內(nèi)衣……那個……千姿百態(tài)內(nèi)衣坊買的。”
    岳峰松了口氣，毛哥干站著都活生生一個趔趄。
    “你還穿情趣內(nèi)衣？”季棠棠一臉的不可置信：你一個整天拖著麻袋破衣爛衫往深山老林里鉆的男人，不穿內(nèi)衣才叫正常，你還穿情趣內(nèi)衣？
    “你打量我傻吧，”她看看箱子又看看神棍，“你要穿一箱子的情趣內(nèi)衣？”
    豁出去了，再往自己節(jié)操上砍一刀吧。
    “還有一個充氣娃娃?！?br/>     季棠棠愣了足有五秒鐘，反應(yīng)過來之后“噫”的一聲，往后嫌棄似的連退兩步，岳峰趕緊過來拽著她往外走：“臭丫頭怎么總喜歡跟人較勁呢，誰還沒有點秘密啊，走走走?！?br/>     出門時趁季棠棠不注意，暗暗轉(zhuǎn)身給神棍翹了個大拇指。
    神棍驕傲地通體舒泰，吭哧吭哧從箱子上爬下來，想了想問毛哥：“充氣娃娃是什么東西？”
    毛哥看鬼一樣看他：“你不知道？”
    “有一次看到一個女的，拿把掃帚攆著她男人罵了半條街，旁邊人說是買了個充氣娃娃，那種語氣還有眼神，嘖嘖，尤其是女的，提起來就吐唾沫……”神棍下結(jié)論，“我猜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毛哥淚流滿面，心說棍啊你真該找個媳婦兒了，連棠棠都知道充氣娃娃是嘛玩意兒，你丟不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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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棠棠在遠(yuǎn)處等了很久，天色從微暗到黑的透徹，那幢老宅子蹲伏在那里，黑qq的，視線適應(yīng)黑暗之后，能看到宅子檐角上蓬蓬野草的輪廓，隨著風(fēng)低來拂去。
    為了打造所謂的精品旅游勝地，古城已經(jīng)漸漸往外圍規(guī)劃拓展了，總有一天，這個老宅子也會被輒輒的鏟土機一鏟子鏟平，挖地基，建高樓，熙熙攘攘，人來人往，陽光照的刺眼熱烈，沒有人會知道這兒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事。
    所有的事情都會過去，這是這個世界承載世事的方式。
    手機響了，岳峰的短信進(jìn)來了。
    “棠棠，你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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