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③⑤章
</br></br>秦守成接完電話,怔怔地在床上坐了一會,房間里昏暗暗的,其實天已經(jīng)快亮了,早晨的光線從窗簾遮不住的地方投進(jìn)來,一點點地打亮桌子、凳子、床腳。
如果不是手機(jī)上的通訊記錄清晰顯示幾分鐘前的確有那么一通接入電話,他真要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不,做夢也想不到,這輩子還會從小夏嘴里聽到“爸爸”這兩個字。
那一刻,就好像有人揭開了他的天靈蓋子,嘩啦啦灌下去一大盆冰水,然后他猛地抖索了一下子,如夢初醒。
這些年,自己都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他是有自己的家庭的,那是在小夏約莫四五歲的時候,老太爺說,守成也該成個家了,跟盛家的女人,畢竟是不能作數(shù)的,于是親戚間牽了線,給他相了個中學(xué)女老師,不咸不淡地相處,然后結(jié)婚,結(jié)婚那一次,算是對盛清屏這邊請了“長假”,推說是出差,盛清屏抱著小夏去汽車站送他,車子開動的時候,小夏使勁沖他擺手,說:“爸爸,打電話給我啊?!?br/>
婚禮到底是大事,一直忙,三四天了才想到撥電話回去,撥的時候應(yīng)該正趕上飯點,盛清屏在炒菜,小夏接的電話,聲音嗚嗚咽咽的不對勁,再追問兩句,她哇的就哭出來了,說:“乘法表背錯了,媽媽打手心?!?br/>
心疼的他,連這個婚都不想結(jié)了。
小夏十多歲,上的初中,長的漂亮,同級有些小混混就總愛占她便宜,有天晚上七點多了還不見小夏回家,秦守成急的打電話去她好朋友那問,有個女孩說:“怕是在教室不敢出來呢,那些個小流氓,放學(xué)路上老堵她?!?br/>
這還了得!秦守成氣的血都沖上腦子了,自行車一蹬就往學(xué)校趕,到教室前頭,遠(yuǎn)遠(yuǎn)看到門關(guān)著,幾個小混混扒著窗戶朝里頭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秦守成氣沖沖過去,一人賞一巴掌,跑的慢的那個還被他踹了一腳。
小夏打開門之后就在那哭,這種事情她覺得羞恥,也不好意思跟家里說,秦守成摟著她說:“小夏,再有這事,得告訴爸爸,自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任何時候,爸爸都會保護(hù)你的。”
小夏上大學(xué)的時候,有一年寒假回來,說想買個筆記本電腦,盛清屏嫌貴,沒同意,小夏那臉拉的,好幾天都沒個笑影兒,回學(xué)校的時候,秦守成偷偷買了個塞她行李箱里,當(dāng)晚她到了就給秦守成打電話,喜的什么似的,說:“爸,我將來一定孝順你的?!?br/>
秦守成沒好氣:“給你買東西才孝順我,白眼狼?!?br/>
小夏在那頭撒嬌:“不是的,爸,不買也孝順的……”
再然后……
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時隔四年,他終于跟她通上話,聽到她在那頭說:“爸爸,你是拿刀子一塊塊剜我的肉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好像才第一次發(fā)覺,給小夏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很多傷害,耳朵里聽聽,字面上看看,影像上瞅瞅,唏噓之外,并無太多感覺,直到親耳聽到,親眼看到。
當(dāng)年他心疼的掌珠一樣的女兒,受到的最大的傷害,居然恰恰來自他這個口口聲聲“任何時候,爸爸都會保護(hù)你”的父親。
秦守成頹然地去扶額,這才發(fā)現(xiàn),滿臉冰涼的,都是眼淚。
這一次,不要也不能再對小夏食言了。
秦守成深吸一口氣,掀開被子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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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不大不小的鎮(zhèn)子邊上的小旅館,位置偏,后頭挨著密簇簇往山上長的林子,秦家一行人怕人多眼雜,多給了錢,請其它的客人都挪出去,算是把整個后院給包了。
秦守成住二樓,開門出去的時候,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秦守業(yè)在走廊里擱著的藤椅上坐著,一動不動,像是一尊晨曦里的塑像。
“大哥,這么早?”
“嗯。”
沉悶的對答,后繼無話的尷尬,既然秦守業(yè)在,秦守成不好先提去看岳峰的話,索性拖了張邊凳過來陪秦守業(yè)坐著:“想什么呢?想……家了?”
斷腿之后,秦守業(yè)的情緒就一直不大對,秦守成跟他說話的時候,難免小心翼翼。
“沒臉回去,愧對祖宗。”
這話說的太嚴(yán)重了,秦守成陪笑:“誰也沒想到繞來繞去,八萬大山會最終插手,大哥,論正面相拼,咱們秦家從來就不是盛家的對手,老太爺不是有個比方嗎,盛家要是野牛群,咱秦家就是一小叢狼,你別指望這叢狼能把整個野牛群給滅了,肉太多,撐也撐死咱們了,咱們能做的,就是個襲字,拖住大的,對付落單的小的,幾年不開張,開張吃幾年,你看動物世界里,不都這么演嗎。”
秦守業(yè)冷笑:“那咱們十幾只狼,被個牛犢子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你還覺得挺長臉是吧。”
秦守成不說話了。
“盛夏有什么本事?她從來就沒在八萬大山待過,當(dāng)年她是個什么玩意兒?我一根手指頭也碾死她了。這些年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走,老爺子提過幾次要動手,我說要等時機(jī),還不是最成熟的時候,現(xiàn)在怎么樣,熟過頭了,我一根手指頭都沾不上了!”
“咱們這幫人,還有什么臉回去?論歲數(shù),加起來是她十多倍,論形勢、論勢力,這事交給智障去辦也成了,偏偏就在咱們手里敗了,岳峰再有種一點,車轱轆應(yīng)該從我脖子根碾過去,我也就一了百了了,好過現(xiàn)在做個殘廢,領(lǐng)著TMD一群廢物?!?br/>
這是指著鼻子在罵秦守成了,秦守成也不生氣,比起秦守業(yè)剛受傷時候的躁狂斥罵,“廢物”的說法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委婉了,既然提到岳峰,秦守成索性順?biāo)浦蹎栂氯ィ骸皽?zhǔn)備拿這小子怎么辦?”
秦守業(yè)的臉色一冷,沒有立刻回答,秦守成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昨晚上,打的他也挺慘的,岳峰是挺可恨的,可他是外人,跟苗苗也熟,你要真殺了他……”
秦守業(yè)冷笑:“殺了他?那不就是給他個痛快嗎?哪有這么便宜的事?!?br/>
秦守成試探著又問:“那還是……放長線釣大魚,留著他把小夏引出來?”
秦守業(yè)定定看著秦守成,看的他全身發(fā)毛,正想再說兩句,秦守業(yè)突然怪笑起來:“老二,你這把歲數(shù)了,怎么還能天真成這樣?我們剛?cè)ミ^八萬大山,盛家上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那老婆子短期內(nèi)會放盛夏出來嗎?再說了,盛夏她媽是有前科的,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老太婆不怕盛夏再給她來一道?那是一定當(dāng)成犯人一樣關(guān)著的,留著岳峰釣盛夏,你還真幽默,你指著我再等十年?二十年?我有病嗎非吊死在盛夏這棵樹上不放?有這個時間我不會去算計另一個姓盛的?”
“那你不殺岳峰,又留著他……”
秦守業(yè)嘿嘿嘿笑起來,神情又是扭曲又是詭異,看的秦守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剛你不是問我一大早的想什么嗎?我就想著怎么樣對付這小子呢,骨頭這么硬,那么著打都敢罵我,他是沒嘗著什么叫真痛,我得好好教教他。”
秦守成心頭瘆的慌:“那你……想到了嗎?”
“哪用得著費勁想啊,法子太多了,中國老前輩出了多少能人啊,呂雉你知道嗎,她怎么對付戚夫人的?砍了四肢扔在糞坑里泡著啊,岳峰不是驕傲嗎,不是覺著自己挺帥的么,我就讓他比這世上最臟的還臟;他不是總覺得自己挺男人的嗎,我讓他當(dāng)不成男人怎么樣?我找人□他怎么樣?這種人骨頭硬、不怕死,沒關(guān)系,那就折他的精神,精神一折,自己看自己都想吐,整個人也就垮的跟一攤死肉沒什么兩樣了。跟我犟,他犟的起嗎?我有的是法子對付。”
秦守成打了個寒噤,他覺得秦守業(yè)整個人都已經(jīng)走到了精神變態(tài)的瘋狂邊緣了。
天亮起來,樓上樓下陸續(xù)開始有人起,人聲一多,秦守成和秦守業(yè)這邊的話題就不好進(jìn)行了,秦守成干咳了兩聲,尋個借口下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秦政上來了。
秦政算是秦守業(yè)的心腹,當(dāng)時在古城,秦守業(yè)就是讓他帶的槍,秦守成沖秦政點了點頭,拐下去的時候,忽然多了個心眼,側(cè)在樓梯下面聽他們說話。
“大伯,那頭給回復(fù)了,說是可以提供,但要這個數(shù)。”
秦守成看不到秦政比劃的數(shù)字,但想來是可以接受的,因為秦守業(yè)幾乎沒提價錢:“管用嗎?”
“說是毒性殺神經(jīng)的,每一針加大劑量,一針下去大面積肌肉萎縮,肌力就算達(dá)不到0級完全癱瘓,也□不離十,恢復(fù)不了的?!?br/>
“什么時候送到?”
“中午之前,他們也需要時間,說是可以先配三針,接下來還要的話,再議。”
“送到之后,先給他打一針。就打折了的那條腿,我要叫他親眼看著自己的腿是怎么廢下去的,我改主意了,我不要他斷腿,我叫他一輩子拖著一條廢腿,天天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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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守成走到一層右首邊盡頭的那間工具房門口時,一顆心還為剛才所聽到的狂跳不已,他費了好大力氣才穩(wěn)下神來,這間屋子沒窗戶,秦守成擰了擰門把手,確認(rèn)開不了之后,去到旁邊的客房門口敲門。
開門的是睡眼惺忪的秦彪:“二叔,這么早?。俊?br/>
秦守成朝隔壁那扇門努了努嘴:“鑰匙,我進(jìn)去看看。”
秦彪汲拉著拖鞋,踢踏踢踏走回去從枕頭下摸了把鑰匙出來交給他:“都打成那樣了,跑不了的?!?br/>
秦守成心里有氣:“跑是跑不了,萬一死了呢?你大伯不叫他死,留著他就是有用,你以為讓你看人只是為了防他跑?豬腦子!”
秦彪讓他這么一說,心里頭也不安起來,原地僵了兩秒,抬頭看到秦守成已經(jīng)開門進(jìn)去了,趕緊三兩步也跟過來。
工具房里堆著不少木料家什,加上沒窗,光線暗的很,秦守成摸到墻壁上的開關(guān)撳開,幽黃色的燈光籠著地上的一片狼藉,木頭邊角料、舊紗窗網(wǎng)、不用的落滿了灰的折疊椅子,干涸的發(fā)黑的血跡……
岳峰靠在墻角,頭垂著,聽到動靜,身子微微動了動,他左半邊臉上全是血,已經(jīng)干了,血痂結(jié)在腫的睜不開的左眼上,右眼倒是還能看的,看到秦守成的時候,居然還笑了笑,沙啞著嗓子說了句:“怎么,還打上癮了是吧?”
秦守成嗓子里咳了咳,上前一步蹲下,想了想掏了根煙出來點上,直接遞給岳峰,岳峰伸手想接,胳膊動了一下,手沒抬起來,秦守成索性直接遞到他嘴邊,岳峰湊過來狠狠吸了一口,又仰回去,盯著秦守成看了半天,突然嘴一張,一口煙氣直噴在他臉上。
秦守成被嗆的直咳,秦彪大怒,過來一巴掌就甩在岳峰臉上:“Cao你媽的,還敢橫。”
秦守成擺擺手:“你出去,門口看著,待會叫你再進(jìn)來。”
秦彪悻悻的,又不敢說不,罵罵咧咧出去了。
岳峰挨了打也只是冷笑,秦守成看了他半天,說:“岳峰,我以小夏父親的身份,跟你說幾句話?!?br/>
岳峰看他:“你也配?”
秦守成也不生氣:“你骨頭硬,我心里佩服,只不過做人要識時務(wù),剛剛你那一噴,換了是我大哥,剜你個眼珠子都有可能,事實上,要不是你運氣好,昨晚早卸了你一條腿扔出去喂狗了?!?br/>
這話不是瞎講,昨晚上秦守業(yè)發(fā)狂的時候,的確聲嘶力竭地大叫“拿斧頭過來”的,但凡當(dāng)時真有斧頭,岳峰一條腿也就跟身子分家了——幸好這工具房放的只是木料和舊家具,旁邊的人也一直勸:“大伯,這三更半夜的,哪找斧頭去啊,再說了,咱們一行人出去借斧頭鋸子的,也說不過去啊……”
于是秦守業(yè)就上手打了,沒頭沒腦的,整張椅子掄起來往岳峰頭上砸,也虧了他自己是斷了條腿的,不得勁,打了幾下自己反而絆倒了,情況亂作一團(tuán),后來是秦守成出來發(fā)的話,讓幾個人把秦守業(yè)架回房休息,岳峰這邊鎖起來,有事第二天再說。
真細(xì)論起來,昨晚沒死在秦守業(yè)手里,還真有賴秦守成的出面。
岳峰不想聽他嘰歪:“落到你們手里,我也沒什么活的指望,讓人死個清凈行么?”
秦守成笑笑:“你一來就跟我大哥杠,你是死的痛快了,想想小夏,她在外頭等著你呢,你死了,她多難過。”
秦守成忽然談起季棠棠,大大出乎岳峰的意外,這一日夜的,如秦守成所說,他幾乎是卯了全身的力氣去跟秦守業(yè)硬碰硬,明知道碰不過,碰到頭破血流,還是圖個解氣痛快,但是秦守成忽然提到棠棠,軟肋上戳了他這么一小下子,登時就放開他的氣門了,難受像潮水一樣一層層往上淹,淹到咽喉,迫的人連氣都喘不過來。
腿被打折,疼的整晚睡不著,他也沒叫過一個痛字,但現(xiàn)在是真痛,心痛。
秦守成說:“年輕人,不要太過沖動,任何時候,活著才有指望。你現(xiàn)在受點罪,活著出去了,能跟小夏見面,說不定以后成了家,享福的日子還在后頭。你拼一口氣死了,就什么都沒了,剩小夏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連你的尸收不到。得為以后打算,得看長遠(yuǎn),韓信忍不了跨下辱,就沒有后來的大將軍;勾踐不放低姿態(tài),一輩子也復(fù)不了國,你懂嗎?”
岳峰看著他,末了難以置信地說了句:“你有病吧?”
秦守成想笑,但是笑沒出來,眼淚先出來了,岳峰是該覺得他有病的,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病。
可他沒辦法,他就是想說,掏心掏肺的說。
這一刻看岳峰,跟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他是真把他當(dāng)成小夏的依靠在看的,像任何一個不放心女兒的操心的父親一樣,他有那么多話要交代,恨不得把自己這輩子積攢的所有經(jīng)驗,一股腦兒教給這個要帶走女兒的人。
岳峰這小伙子是不錯,對小夏真心,夠義氣,也夠男人擔(dān)當(dāng),但忍字上還是缺了那么點火候——人生這條路難走的很,那么多起步就摔了的,早年就折了的,想把路走順了,除了運氣,技巧也很重要,而在諸多技巧中,忍字最難。
都說忍字心頭一把刀,能先對自己下刀子,外頭的明槍暗箭也就等閑視之了,又說忍一忍風(fēng)平浪靜,既然浪能靜,又何必要跟風(fēng)浪博個你死我活呢?到頭來,只把自己拼成水底陰森森的一副白骨架子。
這一點上,小夏做的比岳峰還強(qiáng)些。
他不是傻子,不會因為小夏叫了他一聲“爸爸”就天真的以為女兒真的原諒他,小夏是為了岳峰在忍,在權(quán)宜,在放軟膝蓋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力量——秦守成有多心酸,就有多欣慰:這個女兒已經(jīng)成長的這么好了,普通的惡風(fēng)惡浪已經(jīng)傷害不了她了,她不是當(dāng)初那個被人騷擾就躲在教室里鎖著門哭的小姑娘了,她也再也不需要他這個只會口頭說說“任何時候,爸爸都會保護(hù)你”的父親了。
他回頭看了看門口,忽然湊過來壓低聲音:“中午之前,我找個機(jī)會放你走?!?br/>
岳峰愣了一下,居然笑起來:“秦守成,你又搞什么把戲?耍著人好玩是吧,你被人打成這樣,你能走?”
外頭傳來人聲,不知道是不是秦守業(yè)在下樓,秦守成不好多待:“你做好準(zhǔn)備,我知道你不方便走路,但爬也要爬出去,這一次走不掉,你等著一輩子交代在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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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守成走了之后,岳峰想了很多,他找不到秦守成要救他的理由,畢竟,面對葉連成的時候,秦守成可是半點沒手軟,但是同樣的,他也找不要秦守成要耍他的理由。
自己已經(jīng)是這個處境了,再耍他有什么意義呢?不見得秦守成想來一套捉放曹的把戲去贏得他的信任吧?也不見得是要放他到一半又捉回來圖個開心,秦家人還不至于這么無聊。
他試著挪了一下傷腿,鉆心的痛迫的他臉上的神經(jīng)都僵了,岳峰脫下上衣,深吸幾口氣之后,咬著牙把上衣裹在傷腿上。
秦守成可能會真的放他走,但絕不可能找個擔(dān)架來抬他,話糙理不糙,爬也得爬出去,這條腿估計用不上,但絕對不能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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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守成意識到,偷偷放走岳峰的最好時機(jī)已經(jīng)過去了。
從早上開始,這院子里就沒短過人,秦守業(yè)放話說是這兩天大家伙都累了,休整半天吃了飯再走,只秦守成心里知道,他應(yīng)該是等“那頭”送針劑來。
秦守成知道,自己得搶時間了。
他先去找秦守業(yè),看似隨意地提說這些日子大家都夠嗆的,他去外頭飯店里聯(lián)系下,中午讓做頓豐盛的送進(jìn)來,休整嘛,索性休整的徹底一點。
秦守業(yè)沒反對。
飯店那里,秦守成同樣看似隨意地說了句:早點準(zhǔn)備,大概11點的時候能上桌。
飯送過來的時候,秦守業(yè)有點奇怪,說:“這么早啊?!?br/>
秦守成笑笑:“是啊,廣西這邊吃飯早?!?br/>
于是也就沒再提什么,留了秦彪在后面看著岳峰,其它人都到前院的大廳吃飯,吃到一半時,秦守成拿餐巾紙擦擦嘴,說:“我去換換小彪,別你們吃肉,小彪啃草的,不厚道?!?br/>
一桌子的人哄笑,還有人說:“謝二叔啊,破費了?!?br/>
秦守成很鎮(zhèn)定的往外走,步子不快,但腿不直覺地打顫,一直到確信走出所有人的視線了,才如釋重負(fù)地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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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說有的吃,秦彪樂壞了,交了鑰匙拔腿就往前頭跑,秦守成先去到秦彪房里,把之前收了的岳峰的手機(jī)給拿上,然后又沉下心等了等,確認(rèn)前頭吃的正穩(wěn),迅速到工具房前開門。
還是緊張,開鎖的時候,手都在抖,門打開,岳峰已經(jīng)聽到動靜了,正掙扎著想攀著墻壁站起來,秦守成幾步過去架起他,說了句:“趕緊,沒時間了?!?br/>
出門的時候,還能聽到前院穿過來的推杯過盞的聲音,離著這么近“作案”,秦守成一顆心都快跳出來,直覺當(dāng)年帶著盛清屏私奔都沒有今次這么緊張,他帶著岳峰從后門走,門一推開就是上山的坡路,秦守成掩上門,明知道沒旁人在聽,聲音還是低了三分:“山上樹和洞子都多,好藏。”
岳峰不吭聲,他痛的一直出汗,腦仁都鏗鏘鏗鏘的,一時間沒心思想別的,只知道借著秦守成的力快走,走了一段停下來歇氣,回頭看看旅館有段距離了,才問他:“你沒安排車?”
“什么車?”
岳峰看著他一臉茫然的模樣,心里頭不祥的感覺越來越強(qiáng):“你沒個計劃?我這樣的能爬山嗎?就算爬上去了,你們秦家人一搜山,我逃的掉嗎?你把我弄出來,就只是讓我上山藏著?”
秦守成不安地舔著嘴唇,試圖給他解釋清楚:“來不及,時間太緊,我對壩鎮(zhèn)不熟,離開了去安排這事不現(xiàn)實……總之,先走,脫身了就好,走一步看一步吧?!?br/>
岳峰聽的眼前直發(fā)黑,心里頭暗暗叫苦,什么叫“走一步看一步”,他要還囫圇著也就算了,現(xiàn)在根本廢人一個,沒秦守成攙扶著他都挪不了步子,讓他上山,這不趕兔子進(jìn)圈一樣,一抓一個準(zhǔn)嗎。
想了想,他搖頭:“不行,我不能上山,一旦發(fā)現(xiàn)人沒了,秦家一定搜山,我得往他們想不到的地兒走……”
他回頭看來路:“我往住戶走,秦家不至于囂張到搜每戶人家的屋子,我只要待下來,拖點時間,聯(lián)系上我朋友就行,我手機(jī)……”
秦守成趕緊從兜里掏了遞過去:“這,但是你這副樣子,一露面就有問題,萬一人家瞎吵吵,驚動了大哥他們,就全完了。”
岳峰反而鎮(zhèn)定了:“見機(jī)行事吧,這么走活面大點。秦……叔,你是跟我走還是……回去?”
秦守成愣了一下,他的確想的不周到,樣樣都倉促,自己的退路也沒鋪,跟岳峰走嗎?太荒唐了,要么還是回去吧,最多被秦守業(yè)劈頭蓋臉罵一頓,再不濟(jì)打一頓,總不至于殺了他,想動手的話小輩們也要攔著的,他畢竟是叔字輩的……
正要說什么,旅館方向忽然傳來氣急敗壞的叫聲,回頭看,遠(yuǎn)遠(yuǎn)的都能看到院子里人頭攢動,秦守成臉色驟變,也是人有急智,電光火石間,他突然就有了主意,俯□子就去解岳峰腿上綁著的外衣:“衣服給我,我穿你的衣服往山上跑,算是幫你拖一陣子,你記著,爬也爬出去,往另個方向……”
緊急關(guān)頭,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岳峰緊張的連腿疼都不覺得了,他坐到地上幫著秦守成一起解:“我口袋里有錢包,錢給我,我可能用的上,錢包你拿著,上山的時候往另一個方向扔,他們追到了你發(fā)現(xiàn)不是,有可能再被錢包引著追一陣,多為我爭取一點時間是一點?!?br/>
秦守成連連點頭,一邊點頭一邊不自覺地咽唾沫:“行,行,你爬的動嗎,得快點?!?br/>
岳峰笑笑:“部隊里我練過匍匐前進(jìn),不慢的,其它的看老天吧。叔,謝了,有的拖幫我多拖會。”
說完了他也不磨嘰,牙關(guān)一咬挨著地面的叢草往另一側(cè)下的地方爬,這個時候真正時間就是生命,運氣主導(dǎo),也虧的他練過,胳膊肘有力,加上高度緊張,速度真不比當(dāng)年練的時候慢,爬出十來丈遠(yuǎn)時,忽然聽到秦守成說了句:“岳峰,你記得要對小夏好啊?!?br/>
話說的凄涼又難受,岳峰忍不住回頭,秦守成已經(jīng)沒站在原地了,他一邊往上跑一邊套岳峰的衣服,跑了三四步時,遠(yuǎn)遠(yuǎn)把錢包往另一邊扔了出去。
不管平日里是多么恨秦守成,這一刻,岳峰心里對他,真的只有感激,他忍住內(nèi)心激涌上來的復(fù)雜情感,一咬牙繼續(xù)迅速往邊路爬,幾乎快爬出正面的視線時,他聽到了山下雜沓而上的腳步聲,幸運的是,這聲音不是向他這個方向的。
他抬頭向上看,高處的林子里,若隱若現(xiàn)著一個藍(lán)色的身影,有些角度,能很明顯看出是撐著杖子在走,一跛一跛的,岳峰先還奇怪,后來才反應(yīng)出秦守成這是學(xué)他,他被打折了腿,健步如飛才會惹人懷疑。
這鎮(zhèn)上的屋子都是背著山建的,從山這頭過去,真還沒遇到人,岳峰掙扎著爬到一戶人家后頭,后窗是開著的,里頭應(yīng)該在看電視,能聽到電視里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叫:“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這么不合時宜的聲音,岳峰真是哭笑不得,他強(qiáng)撐著力氣支起上身,撿了塊石頭就從窗戶里砸進(jìn)去,也不知砸到哪了,有個男人大叫:“媽的小兔崽子想死……”
窗戶口映出一張怒氣沖沖的臉,臉上憤怒的表情在看到窗戶底下的岳峰之后全然轉(zhuǎn)作了驚愕和手足無措。
岳峰說:“大哥,救個命,我被劫了,還要殺我,行行好,趁他們沒來,讓我躲躲,要多少錢你開口,我這也是買命。讓我進(jìn)去打電話報警,我一輩子都謝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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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暗自感激自己是遇到好人了,當(dāng)然總體上,這世上還是好人多點。
男主人出來半拖半架把他弄進(jìn)去的,但是看出來是小門小戶的謹(jǐn)慎人,緊張的要命,讓他進(jìn)屋之后就關(guān)門、關(guān)窗、拉燈、拉窗簾,連電視都調(diào)了靜音,生怕發(fā)出一點異動,岳峰想笑的同時如釋重負(fù),他知道自己的判斷沒錯,只要進(jìn)了住家,他就安全了。
不管人家要不要,岳峰先放了五百塊在臺子上,問了主人家的地址,然后開機(jī),他換了號之后,聯(lián)系人沒幾個,這時候潔瑜是靠不上的,毛哥對廣西不熟,還得找光頭。
電話通了,沒等光頭寒暄,岳峰直入主題:“光頭你聽好了,我現(xiàn)在情況不好,見紅了都,指著你救命,是真救命?!?br/>
光頭被這幾句話嚇的一激靈,在那頭當(dāng)場汗就出來了。
“我現(xiàn)在在壩鎮(zhèn),這個時候你趕過來也沒用,我知道你這邊人面廣,你打電話,不管什么辦法,朋友托朋友,派幾個可靠的過來接我,只有這樣速度最快,接出去了我也就安全了,實在沒辦法再報警?!?br/>
說到這,手機(jī)余電不足的警示音已經(jīng)起了,岳峰趕緊先把地址報出去,手機(jī)自動關(guān)機(jī)的時候,他看到頂欄顯示有未讀短信。
算來算去,聯(lián)系人也就那幾個,估計不是潔瑜就是毛哥發(fā)的,以后再說吧。
打完電話,全身的痛勁才上來,傷腿的神經(jīng)好像痙攣一樣,連帶著整個身子都不受控地顫,岳峰攥著椅背強(qiáng)自忍著,抬頭看到男主人看他,只好客套地笑了笑。
男主人問:“怎么不報警呢?”
岳峰說:“劫人的看著像有來頭的,不知道是不是能通關(guān)系,大哥你別笑我,我外地人,就怕惹到的是地頭蛇……”
說到這,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記聲響,啪的一下子,岳峰渾身的血一下子就僵了。
那個男主人還在一邊使勁點頭:“可不是,電視里不是放過么,警匪勾搭那是,外地人是得小心……”
啪,又是一下子。
男主子也聽到了,他納悶地側(cè)著耳朵又聽了半晌:“哪家大中午的放鞭炮啊?”
岳峰的心底深處掠過一陣寒噤。
那是……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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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有兩三個留在秦守業(yè)身邊之外,其它的幾乎都上山去追了,遠(yuǎn)遠(yuǎn)地看,那抹一瘸一拐的亮藍(lán)分外刺眼,秦守業(yè)一直看著,臉上的肉都簌簌地在動了,突然就說了一句:“放槍?!?br/>
秦政嚇了一跳,下意識就阻止:“大伯,這大白天的,萬一多事的看到,麻煩啊?!?br/>
秦守業(yè)冷冷斜了他一眼:“有麻煩也追不到你頭上,放槍?!?br/>
秦政沒辦法,掏了槍出來瞄準(zhǔn),這不比當(dāng)時在古城,大白天的,畢竟忐忑,秦守業(yè)雖然說有麻煩追不到自己頭上,但是萬一呢,真追究起來,自己什么貨色,全然舍卒保帥的卒???
這么想著,手有意無意就太高了些,第一槍意料之中的沒中,似乎打在石頭上,山壁上騰起白灰,他想著,姓岳那小子知道這頭開槍,怎么著也得躲躲吧?山上樹這么密,他往下一趴,神仙也瞄準(zhǔn)不到了,到時候就不是自己的事了,橫豎自己是沒殺人的……
正尋思著,手里突然一空,秦守業(yè)劈手就把槍給奪了過去,穩(wěn)穩(wěn)沉住了手,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jī)。
視線里,隱隱血花暴起,秦政心悸,下意識后退了兩步,聽到秦守業(yè)冷冷的呢喃:“怎么可能跑這么快,扒了皮,看看你是哪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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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守成心慌慌的,底下喊追的聲音越來越近,待會他們發(fā)現(xiàn)追的不是岳峰而是他這個二叔,要怎么收場?自己要怎么去圓?怎么給這群小輩們交代?
越跑越慌,到后來也顧不上裝瘸裝跛,偷空朝山下望了望,到底是有點心理安慰:應(yīng)該是沒人去追岳峰的,這小子,也不知道跑沒跑出去。
這一趟到底是值的……
正這么想著,有什么東西擦著頭頂就過去了,嗖嗖的,感覺頭發(fā)都燎焦了幾根,那東西打在前方的石壁上,嘩啦啦直往下掉碎石子。
秦守成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是什么,視線所及,突然間如遭雷噬。
石壁下頭站著的,那不是……盛清屏嗎?
她這身裝束,他這輩子都記得,私逃出八萬大山的那天晚上,她就穿著這一身,手臂上挎著個老式方巾打結(jié)的包袱,他急匆匆地拉著她往山下奔,跑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停下,眼淚汪汪地看他:“守成你發(fā)誓,我拋下家跟你走了,你發(fā)誓,不能騙我,要一輩子對我好的。”
秦守成嘴唇囁嚅著,看石壁下站著的盛清屏,她靜靜站著,那么哀怨地看著他,好像在說:“你發(fā)誓,守成,你發(fā)誓?!?br/>
那天晚上,火燒火燎的,他隨口就發(fā)了個毒誓,他怎么說來著?
他說:“屏子,你還不信我么,我要真騙你,這輩子不得好死?!?br/>
噗的一聲,有熾熱的東西,鉆子一樣旋著鉆進(jìn)了他的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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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剛做了一場鬧哄哄的噩夢。
秦守成的尸首抬回來了,擱在秦守業(yè)的房里,腦門上一個穿顱血洞,雙眼圓睜著,撫了幾次都閉不上,嘴角卻是詭異地帶著笑的,秦守業(yè)坐在椅子上,陰蟄地看著秦守成,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幾個上山的人多找了一段時間,沒找到岳峰,帶回來一個皮夾子,說可能是順著另一個方向跑了,但是沒道理,一個腿打折了的人,能跑多遠(yuǎn)呢。
沒有再找,也無心再找了,回來的人都面有懼色地議論紛紛:為什么大白天的放槍,大伯殺死二叔了,大伯瘋了已經(jīng)。
秦政訓(xùn)斥了幾句,后來自己也沒心思去訓(xùn)了,事實上,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深重的懷疑,秦守業(yè)開槍的時候,他是站在旁邊的,他清楚記得當(dāng)時秦守業(yè)說了一句:怎么可能跑這么快,扒了皮,看看你是哪路鬼。
秦守業(yè)分明就知道那不是岳峰!
但是他是秦守業(yè)跟前得力的人,關(guān)鍵時刻,還是得充場子,不能像旁人那樣說東道西的,他就站在秦守業(yè)門口,以防大伯有什么吩咐。
一直沒有,秦守業(yè)陰的像沒有活氣,看著死去的秦守成似笑非笑,偶爾嘴唇翕動一下,勾起一絲譏諷的笑。
手機(jī)響了,秦政看了一下,是擱在床邊的,他提醒秦守業(yè):“大伯,有電話?!?br/>
秦守業(yè)沒動。
手機(jī)一直在響,秦政尷尬地咳了兩聲,還是過去拿起來看了看:“大伯,是苗苗的?!?br/>
秦守業(yè)嗯了一聲,秦政知趣地把手機(jī)遞過去。
秦守業(yè)疲憊地把手機(jī)送到耳邊,撳下了接聽鍵:“苗苗?”
沒有回答,倒是一串清麗流暢的琴音傳了過來,苗苗的鋼琴一直彈的很好,這曲《致愛麗絲》據(jù)說是入門者必修,苗苗當(dāng)初下力氣學(xué)過,熟的不得了,信手拈來,有時候讓她彈個曲子,她也懶得彈別的,翻來覆去就是這一首。
秦守業(yè)牽動嘴角,露出一絲強(qiáng)笑,聲音盡量柔和:“苗苗啊,怎么想起來彈琴給爸爸聽???”
琴音停了,那頭傳來冷笑的聲音。
秦守業(yè)的脊背一僵,喉結(jié)明顯收縮了一下,眼底居然現(xiàn)出了少有的恐懼:“你是誰?”
“秦守業(yè),住的不差啊,我記得你也不是很大的官兒嘛,怎么買得起這么獨棟的房子,是貪污受賄呢還是秦家給你供的見不得人的臟錢???”
秦守業(yè)的腦子轟的一下就炸開了。
盛夏!她不是在八萬大山嗎?
秦政也察覺出秦守業(yè)的表情變化了,他無聲地做了個詢問的口型,秦守業(yè)顧不上理會他,喉嚨干的厲害,急急問她:“你想干什么?苗苗呢?”
季棠棠笑起來:“我想干什么?我還能干什么?岳峰還給我,我就把你的寶貝女兒還給你?!?br/>
秦守業(yè)心頭一涼,他盡量穩(wěn)住心神:“盛夏,這件事跟苗苗沒有關(guān)系,我們可以慢慢談?!?br/>
季棠棠冷笑:“見面再談,帶上岳峰來見我,你要是遲一遲,我拆了苗苗的骨頭?!?br/>
秦守業(yè)手臂都在抖了,他想了想,故作鎮(zhèn)定:“盛夏,你不是這樣的人,你用不著拿苗苗嚇唬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秦守業(yè)輕舒一口氣,正想說什么,那頭突然忽然傳來暴怒的斥罵聲:“誰讓你停的,我有說讓你不彈嗎?”
隨之響起的是重重的耳光聲,凳子摔倒的聲音還有苗苗驚懼的壓的低低的哭聲,秦守業(yè)的血一下子沖上了腦子:“盛夏!你敢!”
季棠棠笑起來,笑到后來她有些止不下來,聲音里透著濃重的怨毒之氣,聽得秦守業(yè)毛骨悚然。
“秦守業(yè),我忘了告訴你,我沒治好就出了盛家的音陣,我現(xiàn)在是個病人,我不能受刺激,我對自己做的任何事情都不負(fù)責(zé)任。你最好快點來,否則夜長夢多,我會做出什么來,自己都不敢保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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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天晚上,光頭接到朋友電話,說是接到岳峰了,多處外傷,腿傷尤其重,剛送進(jìn)手術(shù)室,估計得有幾個小時才能出來。
光頭聽的心驚肉跳的,讓不惜任何代價,一定得全力去治,岳峰年紀(jì)輕輕的,不能就這么著落個殘廢,掛了電話他就忙活轉(zhuǎn)錢的事,晚上銀行不開門,他又搞不來銀行轉(zhuǎn)賬,還是托了朋友,好說歹說的,先把錢打過去了。
匯完錢想著是不是該通知岳峰親近的人,想來想去居然不知道通知誰,末了撥了個電話給毛哥,還沒來得及說岳峰的事,毛哥先逮住他問了:“哎我一忙給忘了,你最近跟峰子有聯(lián)系嗎?”
光頭心里打了個突,先不說有:“怎么了啊?”
“我惦記著問他呢,棠棠早上問我苗苗二叔的電話和家里地址,我一琢磨怪不對勁的,她打聽苗苗干嘛啊。我給峰子打電話沒打通,發(fā)了短信問他也沒回,臭小子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跟棠棠吵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