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鄰家有女初長成
17歲的你是怎樣的,如果重來你是不是會認真地過好這一年,對于我來說17歲一晃而過,模糊卻又清晰,清晰的是,17歲時愛過的人,經(jīng)歷過的場景都在腦海里一晃而過。
那是冬日最冷的月份。
我裹著印有黑白格紋的爵士小裙擺在迪廳里跳舞,酒精的腥味溢滿我沉重的大腦,直至我的腦袋無法分泌出過多的氧氣。
我蜷縮在玻璃茶幾的邊上,從對我來說異常昂貴的cucci包包里抽出手機求助,順帶著的是一張小紙片的滑下。
(一小村鎮(zhèn),晃隔一世紀)
2000年,墻壁有些霉黒。
但我是記得那帶有潮濕和青草香的空氣的。我記得那朱紅色的風箏架子,在風的吹動下錚錚作響,輕柔地攪亂了我的夢。
那是17歲的自己,有著燕麥片一樣叫起來香脆的名字,古樸而溫柔:
季——任——婷。
我沿著人字形的青瓷板磚在韻南小鎮(zhèn)上奔跑著,風吹動著長發(fā),我看見瓦縫的棱角像電影帷幕般飛速地掠過,街邊手工藝人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如果你在一個清晨流連于此,定也會陶醉于這個鎮(zhèn)上迷人的風景。
紅磚綠瓦紡織鋪,碧水青山古韻足。這便是我和我的江南故鄉(xiāng)記憶。
“爺爺——”,我推開咿呀作響的大門,跨過棕褐色的松木門檻,徑直向廳堂走去。
廳堂中央擺著救濟蒼生的觀世音菩薩,香爐上零零散散地插了幾根參差不齊未燃盡的香梗。不知道為什么,每當我路過正廳時,總會被那披著白紗觀音菩薩的眼神所震懾。
廳堂的右側是一居臥室,爺爺靜靜地躺在床上。隔著一層藍色的蚊帳,我能看清他的雙眼正努力地睜大著,朝著滿是霉斑的天花板發(fā)呆,瞳孔因長期的撐大溢滿了淚液,那姿態(tài)仿佛是在與蒼天絮語。然而,事實是,他今年61歲,植物人,臥床20年,終年如一日。
我拉開蚊帳,用一只手嵌進他的腋窩,另一只托住他的背,把他扶起來。這是七月流火的天氣,雨霧蒙蒙。即便天氣轉(zhuǎn)涼,扶起骨瘦嶙峋的爺爺?shù)臅r候我還是憋出了一身汗。“怕什么,我?guī)湍阏疹櫵 保X海里不知怎么的開始回想起這句話,我的臉一熱,感覺自己此刻像一只快要爆炸的氫氣球,離開了地球表面。
“爺爺,我們吃飯”。我端上一碗皮蛋肉粥,還有我們這兒稱之為牛皮菜的咸菜。菜是我腌的,清脆爽口,因為這次我沒有為了多省一些鹽而做出難以咽腹的菜心。
我看著老人艱難地蠕動著唇瓣,心也就安了。打掃豬棚、喂雞、生火燒菜、周末陪爺爺講一下午的話即便他可能聽不懂,我的手里操著所有的家務活。身上的疤痕開始在不經(jīng)意間布滿我17歲的年輕身體。
我只能忍著疼痛,拿紗布繃著繼續(xù)做事。
生活費是在大城市居住的大嬸贊助的,275元一月,由我照顧爺爺和自己,足夠。
(二櫻花璨,恰同學少年)
如果西湖邊上的櫻花樹沒有世人描繪的那么美的話,我想。最佳觀測點應該是在我們這里的乘濟鎮(zhèn)以北了吧。
何處哀箏隨急管,櫻花永蒼垂揚岸。
雨季的少女總該帶著一絲對唯美事物的追求了吧,我是在這兒碰到17歲的徐安芹的。那一天,我穿著米黃色的麻布寸褲,從地攤上買來的價值15元的碎花上衣,卷起衣袖和褲腿,正準備搖槳過河。
“喂,季任婷,你等等啊——”透過望夫江的層層蒙霧,我瞅到了一身嫩青色的搖晃著的影子向我靠近。
見有人趕過來,我把船鉤拋向岸邊,然后蹲坐在位置上打量是何人,露出笑容。
“真累!”一個男孩把軍綠色的布包扔在了我的船上,搖搖晃晃地久跳上了我的船。而我,只是很奇怪的望著這渾身被汗水浸透了的男孩。
“你是誰呀?”我疑糊著。
“季任婷,你也別奇怪了,我認識你,你就是那個上了中央電視臺的快嘴吧,全村都知道的。”男孩咧嘴微笑著,不經(jīng)意間擄了擄額前濕漉漉的發(fā)梢,我偷偷地注意到了他黑色而又修長的瞳仁。
我是一個普通女孩,只是因為前幾日央視在鄉(xiāng)村做改革開放的有關報道,無意間被戴校長選中為學生發(fā)言人,才有幸上了央視。在那此難得的機會中,我一語見地,將農(nóng)村的問題一一羅列,另外還褒揚了近幾年來鎮(zhèn)政府對我鎮(zhèn)的貢獻。這讓村民們個個驚異的啞口無言,他們有的雖然聽不懂,但是也聽出了我講話的激情,于是在那個下午,我的耳際響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掌聲。
遺憾的是,我的家里沒有電視,我看到的只是滿地的暗紅色的泥土,和鎮(zhèn)落外的雞鳴。
“謝謝你,你搭了我的船,我也不認識你”,說實話,盯一個男孩盯久了也會臉紅,我低下頭,用指尖貼近眉骨,假裝咽了咽口水,“這樣吧,我搭你過河,你不要和別人說”。
兩個17歲的花季男女傍晚單獨在一條船上容易讓人產(chǎn)生誤會,況且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住哪兒,我可受不了村里人對一個沒爹沒娘的少女指指點點。
我抬頭環(huán)顧四周,半頃之間,岸邊已經(jīng)零星地亮起了幽幽的燈火,清風撥動著層層麥浪,三兩蛙鳴隱逸在池塘的庇護中。
“你誤會我了”,他聳聳肩“我叫徐岸青”。
徐岸青?柳暗花明又一村?
安靜的安,曹雪芹的芹,不是那樣的意思。他的臉蛋已經(jīng)泛過了兩片紅暈。
忽而,徐安芹看起來蒼白的肌膚開始向兩側拉伸,整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叫徐安芹,他重復著,承濟一中高二3班,就在你班隔壁,久仰你的大名,所以今天看到你的船,就想著要跟你搭兩句,今天總算見到活的了。有空再聊吧,我走了,拜拜。
說罷,男孩拽住斜跨布包,縱身跳回岸邊,向前奔跑著,在十米以外的時候突然回過頭,捂著嘴向我大叫:“今天的櫻花真美啊!”徐安芹的笑聲回蕩在空氣中,我則是對著岸邊桃粉色的花朵發(fā)了五分鐘的呆。
被他承壓過的船在水中左右搖曳著知道靜靜地沉寂過后,我才搖槳回家。
徐安芹,我輕輕囁呶著。
《life with youngth》文\季任婷
對于這一切我視而不見
兒時天空很高很高的云
彼時被窩里酸痛的凝視
再睜一點點
時針雜亂無章分分秒秒
你說成長
對沒錯一夜瘋長
雨隔著窗沿懶散的匍匐在金屬碎屑中
還年輕何必要拉上黑暗的門簾
不要關天空的浮云
沒有染上七彩絢爛的棒棒糖的smile
也許還有的還有的是沉寂的怒吼
蔚藍的草場
我融進了翅膀的搖擺中
習慣了俯瞰的姿態(tài)
轉(zhuǎn)過身來才發(fā)現(xiàn)彼此僵硬的面部輪廓
一層一層地疊加
作業(yè)本間無止境的纏綿
劃過泛起波浪的蒼老的指尖
還年輕你拿著自己萬能的手掌耀武揚威
扇的最多的是你最熟悉的部位
你未老先衰的臉頰
對于這一切我視而不見
或甜蜜或執(zhí)著或勇敢
真性情纏繞在泛黃的筆記本間
你不安的心像思念少了思
只能留著念
treasure memory
等待暴風雨
微風細雨間你我都在寒顫
你說加油
對沒錯不需要理由
非常年代即便是花
也會躲在襁褓里哭泣
童年的歌謠一遍一遍的唱
你終于數(shù)清了夢里落花的個數(shù)
少得可憐
你只慶幸
在你還沒有成為落紅之前......
(三紐約時刻)
然后呢?那個叫做徐安芹的男人呢?
云子手中抱著筆記本,在鍵盤上飛舞著雙手,不經(jīng)意地抬頭看了我一眼,說到。
“哦”,她繼續(xù)對著Lenovo,眼神迷離,自問自答,“不用說我也知道,你妞就嫁人豪門了吧!福氣!”
這是BJ入秋的一天,威誠去紐約出差了,我一個人住在偌大的別墅里覺得很空虛,便騰出一間寬敞的居室,把貓撲女李云接到家里。
這孩子今年剛滿20歲,在首都的一所私立小學任教,燙著一頭罌粟色的卷發(fā),偶爾用用蘭蔻美寶蓮上妝,素面朝天。我也無甚怪于這與我同為80后的女子有著剛出水的90后般鮮活的個性。
云子的性格就像一只在暗夜行走的貍貓,在2007年富有古韻氣息的老BJ顯得異常突兀。
我們認識不到一年,是在貓撲論壇上結識的。當時我在網(wǎng)上和數(shù)十萬網(wǎng)友一樣狂批斗芙蓉姐姐,那女子就從某個角落跳出來義正言辭:我覺得芙蓉姐姐挺好的,別人想成名有異議嗎?這叫行為藝術,應該值得關注,勇氣可嘉呀!此女雷人話語一出,立即有幾百條跟帖尾隨,有一位網(wǎng)民GG憤怒了,估計當時那小心臟火熱火熱的干活,回復了她:你支持她,你就當芙蓉第二代呀,估計你就是芙蓉姐姐本人吧!要不弄一個組合叫做:我雖然是芙蓉,但出水很溫柔。
我在電腦前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感覺。那時候我正和鄒威誠鬧分手,心情極為沮喪,正想找一個人聊天。于是我關注了這位ID為“北漂優(yōu)雅女”的MM,數(shù)星期之后,由于我毫不懈怠的對她更新的博文進行了一連串的灌水行動,她終于被我所感動,回了我一個:我們倆做個朋友吧。
和云子能趣味相投完全是一個意外,直到這個網(wǎng)絡上虛幻的女子漸漸的進入我的日常生活中。我們倆從網(wǎng)絡上的互訴衷情改為電話里的糖衣炮彈。她幾乎融入了我所有的daily行程當中。
我會和她說我和鄒威誠和好了,我覺得很幸福;我搞定一個外企的策劃有望進入管理階層;我今天買到了孫燕姿的演唱會門票,希望能得到心靈上的慰藉;我一個人去了迪拜度假,用照相機記錄了傳說中的七星大酒店......
她有著一種特殊的魅力令我無法抗拒,再后來我終于在她堅硬的話語中了解到了她的境遇,她剛從師范畢業(yè),北漂到首都來尋找未來,經(jīng)濟拮據(jù),一個月只能賺2000多,住在火車站旁的地下室,睡一滿滿的覺都是奢求。
這19歲的奇女子,像一柱藤蔓在我身上攀巖,卻讓我看不到她的真面目。
云子抽煙,我一直很討厭女人有這個習慣,4.5元的一包中南海。我沒有告訴他威誠的皮包里有著很多Treasurer。慢慢的,我讀懂了她為什么性格是如此的剛烈,在網(wǎng)絡上的話語為什么次次都一針見血。也許她是寂寞的,就像兩年前在大學的自己一樣,躲在食堂的某一角啃白飯,還有咽下免費配備的蔬菜洗鍋湯,一碗又一碗,幾乎每次喝的時候眼里都噙著淚花,也不做聲。
“沒有,誰和你說了我和安芹就對上眼了...”我貧嘴,忽而甩掉便拖,跳上的云子的床,然后無比激動地按住了她的肩。我靠近她的雙耳。呵呵一笑:嘿,你說,如果當時是17歲的你在一個很小很小的城鎮(zhèn),你的世界觀會如何?
云子啪的一下掩上電腦,用鄙夷的目光斜向我,然后陰森森的正色道:嘿,還能咋樣啊?村姑配村夫,情投意相合。
呀你!不知怎么的自己的手就惡狠狠地伸上去掐住她的脖子,不懷好意的使出我的殺手锏。
不聽話,姐姐明天把你轟出去,讓你孤苦無依,夜宿街頭。BJ深夜好心的清潔工奶奶會把你帶回家,但是你別想泡牛奶浴試用資生堂吃Spanish海鮮飯。
我說的只是氣話,其實平常自己算計起錢來還是挺拮據(jù)的,畢竟是苦過來的。
“我說實話啦,小婷婷還敢掐我,喲——明兒我打電話給鄒威誠,讓他回家來指責你”,云子做嗚咽狀,“誰叫你欺負未成年的!”沒大沒小,我無奈的呶呶嘴,穿好了拖鞋,用熱水泡了一杯鐵觀音。夜深讓我的思緒,冷靜的清醒。
掩上門,看了看云子,早點睡,我叮嚀到。
嗯。她乖乖的應承著。
我在自己陰冷的房間里來回踱步,然后翻開了公司的年終檔案。還有一個測評呢!我對自己絮叨到。
(四非岸青彼時夕)
韻南和承濟兩鎮(zhèn)其實只隔著一條河,一江兩樹蔭。開春飄花入江的景色非常壯觀,河灘上的蘆葦穗頹然的應和著季節(jié)的召喚,望夫河中,殘花敗柳。
天還未明,我渡過江。背著包,臉上浮出一絲倦意,接著是一陣陣刺骨的寒風刮過,直到我的兩頰已感覺不到被角的余溫。
進入承濟鎮(zhèn),沿路看著那一座座破敗凄清的老房,進入嶄新的刷著锃亮油漆的教學樓,入耳的是已經(jīng)習慣了的讀書聲。鎮(zhèn)長說過:再窮也不能窮教育,所以這棟建筑在整個巷道穿腸的彈丸之地中顯得非常奪目。一面橙紅色的國旗孤獨的屹立在泥土中,那是長期被雨水和風沙糅礪后的姿態(tài),蒼涼,但又充滿了鏗鏘之氣。
戴熙修長的背影就在我的眼前晃著,他躬下身子牽著小妹,他們溫柔的縈語纏繞在我的注目中。這是從城里來的戴熙和拾荒爺爺?shù)募s定,不論如何,也要養(yǎng)活這個7歲大的娃娃。
毛留柳的名字,正取此意,留住青蔥。
戴——我沖到前面去,像一只小鳥一般掙脫的繩索。
18歲的戴熙,麥色的肌膚,修長的雙腿,淡定而從容不迫的性格,我從來也未曾從這個男人身上了解點什么,簡單,干凈,就是他的全部。
“你慢點“他禮貌性的叮嚀我,但是并沒有伸出手。我的臉就這么僵著。
戴熙的成熟,以及云淡風輕的面容,讓我很難忘記。
這是我一個人的獨舞,一個人的秘密。
我轉(zhuǎn)身攬住毛留柳入懷:“怎么樣了你?!”留柳興高采烈的回復:“姐姐,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后來的后來,每到BJ春季飛柳絮的時節(jié),我都會想起這個小女孩。
“那好,我們上課了,你回哥哥家吧!”
這孩子的臉上不見半點憂傷,
還有十分鐘,上課鈴聲就得響了。
季任婷喜歡戴熙,所有人都知道,就像飛機離不開機翼,就像小船離不開船槳。
這是高中的季任婷唯一的支柱。
直到工作后的好多年,戴熙已經(jīng)結婚了,我拿起八月長安的新書《暗戀.橘生淮南》看清了丁水婧對洛陽的愛,直到畫畫老師的一句:“丁水婧,我知道你很努力,你的畫畫底子太薄,不適合BJ。”我才知道,這一切的無疾而終,都早有緣由。
留柳去了內(nèi)蒙古,當了邊境警察。
“如果一個人的青春歲月里非得有一個故事,對她來說就是這個了。沒有人知道,她在那些灰色暗淡的歲月里,有過怎樣的心事;沒有人知道,一只丑小鴨一步步變成白天鵝需要怎樣的勇氣和努力;可能到今天,她都依然算不上白天鵝,但她已學會了坦然;坦然面對,坦然去愛;坦坦蕩蕩,敞開懷抱,努力飛翔,盡管已不是十八歲的燦爛芳華,但她更喜歡而立之年的心素如簡,淡如木槿。”
——選自木槿《風中木槿》
這七月關于愛情的夢,叫麥碎不叫麥穗,是因為,不完美和破碎才是人生常態(tài)啊。
瞧那一片金黃色的稻田,什么時候熟了,什么時候就看見了季任婷和她所有主角在稻田里的微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