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林婚事
聽聞段時宜近來穩(wěn)重許多,又因著兄長的爭氣,令侯爺大喜。
而五郎君同樣去省試,竟沒夠上榜!
原本侯夫人臉皮還撐一撐,直到段南知入了翰林院,氣急攻心之下竟是大病。
老侯夫人便趁機將管家權(quán)暫給了段時宜,說是她老了,管不動,時宜也到了出嫁的年紀,是該學(xué)上一學(xué)這些東西的;以后到了夫家才能撐起偌大一個宅子,不叫人家笑話。
一度喘不過氣的段侯夫人居然‘垂死病中驚坐起’的‘好’了。
死也不肯撒手,可見其中必有貓膩。
于是段時宜接過管家權(quán)第一件事便是查賬。
賬不是好查的,面上也大都做平了,但侯夫人緊張便是破綻之處,總能發(fā)現(xiàn)貓膩。
怎料這貓膩還不小,段時宜為此生熬了好幾夜,才發(fā)現(xiàn)她生母的嫁妝居然全都用來了平賬。
偌大一個侯府,鬧出好大的笑話。
動用妻子嫁妝,那是天底下最沒本事的男人才會做的!
但這件事到底怎么著收的尾,外人自然是聽不到了;侯府關(guān)起門來寂靜無聲,全都閉嚴了嘴巴,半個字也不準往外泄露。
只知老夫人說,總歸后宅里還是要有個管家的,只靠著時宜不成,張羅著要為段南知定下親事。
外人紛紛猜測是侯夫人徹底被奪了管家權(quán)。
沈秋林有些失眠,她翻來覆去的想著段南知的親事。
可沈家前腳剛著過段家的道,又怎么會允許她嫁過去呢?
于是到了白日里她便開始犯困,日夜顛倒。
如此接連數(shù)日,沈秋林的反常太過明顯,免不得沈夫人也要過問幾句;只是沈秋林不肯說,任務(wù)就交到了江意晚頭上。
沈青松倒是沒感覺出哪里不對,寬慰著沈夫人說:“孩子大了都會這樣的,夫人難道沒這樣過嗎?不必過多操心?!?br />
“不是從你肚子里出來的,你自然不操心!”沈夫人狠狠刮了他一眼。
沈青松也沒生氣,只覺這話分外耳熟。
這不是以前他的話么!
“只要娶個女子就能借肚子當(dāng)?shù)?,不出半分力,不忍半分痛,甚至不用勞心勞神的照料,只要偶爾關(guān)懷上幾句,記得捎回家兩塊糕餅就是好爹爹,陪孩子玩一會兒就是好爹爹,你們男子當(dāng)?shù)?dāng)?shù)谋阋?,自然不懂心疼?!?br />
“那我還能做什么?”沈青松被沈夫人罵的莫名。
這一問,問得沈夫人真是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入夜。
江意晚干脆宿在了茱萸院,與沈秋林一起在窗邊看星星。
清幽的小院伴隨著皎潔的月光傳來聲聲蟬鳴。
“姐姐是在為段二郎君失眠嗎?”
沈秋林本托著下巴望天,忽聞她問起,下意識就垂下了眼睛,頓了頓,手里不自覺的絞起了帕子:“是娘叫你來的吧?!?br />
江意晚笑道:“姐姐放心,我自不會如實的說。來的時候我就為姐姐尋好了借口,來了月事有些肚子痛、憂心阿兄仕途、天熱了食欲不振,姐姐想用哪一個?”
“你呀?!鄙蚯锪直欢旱眯α似饋?,總算舒展了眉眼,心思得到了舒緩。
她自然是相信江意晚不會如實說的。
“隨便用哪個吧,反正糊弄過去就是。我是在想,就算我與他有意,娘也不會允許我嫁進侯府。”
她和段南知真的會有可能嗎?隔著那樣的公婆是不可忽略的。
她甚至沒有娘能隱忍,若真的嫁了,再被人指責(zé)不敬公婆又該怎么辦?
“侯府是個是非之地,又是繼母,家事一團亂麻。舅母但凡是為姐姐著想半分,都不會同意?!?br /> 前年里去沂霖的船上她就同舅母討論過這個,那時舅母表露的意思是希望能將沈秋林高嫁,以為沈家鋪一條更好的路。
她還費盡心思的勸舅母,無所謂門第高低,只求品行端正、為人上進、重情重義、知恩圖報,這才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段侯府確實是個高枝,但舅母要真就這么應(yīng)了,反而才叫人心寒。
“段二郎君若是心誠,那么舅母那邊同不同意就合該是他去解決,這不該是姐姐你來想的?!?br />
“也是?!倍文现矝]說要娶她。
她這般茶不思飯不想,未免有些恨嫁的丟人。
姐妹倆說著聊著,沒兩日,媒人竟真的上門了。
沈秋林既震驚又有些茫然與無措,心底還有那么一絲高興。
段南知央了老夫人做主,直接越過繼母,沒讓侯夫人插半點手。
沈夫人臉色十分難看。
想自家兒子才吃了虧,段家哪來的臉又盯上她的女兒?
雖然她對段家倆孩子有所改觀,但提及婚嫁,那就是另一檔子事。
然而一次提親不成,段南知親自遞了拜帖登門,又來了第二次。
這一次沈秋林早早就聽聞到消息,拽著江意晚便從側(cè)門貓了進去,躲在屏風(fēng)后面頭聽。
“原,兒女婚事,本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br />
“請沈夫人恕晚輩冒昧,可有些話,是媒人所不知的?!?br />
“段家是虎狼窩,前又對不住沈家,所以提親一事才推延至今?!?br />
隔著一道屏風(fēng),看不清對面的光景,只聞其聲。
江意晚壓低了聲音,附在沈秋林耳旁,溫?zé)岬臍庀⒋档盟W癢的。
“聽他這意思,是早就想提親了?”
沈秋林沒有應(yīng)聲,只緊張地攥緊了江意晚的手。將臉貼得更近一些,瞇起一只眼睛,透過屏風(fēng)的縫隙看到男子一拂袍袖端正的跪在了正中。
原來,他一早便心悅于她。
但他明白自己那繼母是何等嘴臉,為著個候位爭來斗去而不得安寧。
他和時宜無依無靠,雖是嫡出,卻處處艱難。
故而他所受過的,必不能讓未來夫人再受一遭。
所以他潛心科考,教導(dǎo)時宜,就是為了有能力獨當(dāng)一面,并解決繼母一事,將掌家權(quán)與過往那些糟爛事一并料理,干干凈凈迎他的夫人進門。
“若沈夫人愿將女兒嫁與晚輩,我必尊她、敬她、愛她、護她、攜手并進,此生不負?!?br />
“…”
寂靜之中,沈秋林卻感覺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一個不穩(wěn),身子向前傾去,一頭撞在了屏風(fēng)上。
只聽“嘎吱——”一聲,一雙纖長的手指迅速從后面拽住了屏風(fēng),露出了煙紫色的袖角。
而另一處則露出了大片藕荷色的裙邊。
沈夫人驚覺,臉皮險些掛不住。
好在春桃是個有眼力見的,忙笑著借奉茶為由用身子擋了擋,才好假作看不見,無奈地撫了撫額。
“姐姐,快走,快走!”
江意晚沒敢出聲,只張著口型,拉著沈秋林迅速的溜了出去。
兩人大氣不敢出的從側(cè)門溜了出來,驚得一身冷汗。
太陽熱的晃眼,透過樹影撒下一地斑駁。
“現(xiàn)在姐姐你高興了吧?”
“娘答不答應(yīng)還不知道呢?!?br />
兩人笑著挽住了胳膊。
沈秋林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她高興的是自己沒有看錯人,哪怕這樁婚事不成,她也會永遠記得段南知今日說這些話的樣子。
廳堂里對話還在繼續(xù)。
是沈秋林沒有看到的,那個總是嚴厲,喜愛說教,責(zé)打她們的母親,她鄭重的站起來,走至段南知的面前,雙眼含淚。
“你若想娶我的秋兒,需答應(yīng)我三件事?!?br />
“第一,要愛護她,永遠不得寵妾滅妻?!?br />
“第二,若你不愛她了,將她送回來,她永遠都是我周長蘭的女兒,不要讓她在冰冷的宅院被消磨。若你能做到,為著這份情誼,我們兩家便永遠不會撕破臉。不要為了仕途,困住她?!?br />
“第三,無論段侯爺是什么立場,娶了我家的女兒,就必須為她的死活著想,放下段家曾經(jīng)的立場,站到沈家身邊來。”
“你可能做到?”
很快,段家與侯府結(jié)親的消息便傳遍了皇城。
本以為會是沈柏林與段時宜,沒想到卻是沈秋林與段南知。
許允德沉默著將錦盒扣好,里面是沈秋林當(dāng)初沒收下的那支金花釵。
從那時他就明白,她與他是不可能了,只是還想再試試,再試試…只要她還沒嫁,就還能自欺欺人。
可現(xiàn)在,是時候結(jié)束這場單戀了。
然而趙賢青卻不能明白,明明他們才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哪怕沈秋林選擇許允德,他也不會那么難以接受,可為什么那個人會是段南知?
——“我永遠,不會納妾,不會讓她在后院里被消磨,不會為了仕途將她圍困,不會讓她的眼淚掉在地上。倘若有朝一日,我將行至困境、無能為力,我會如何將她娶回家,便如何將她送回到夫人的身邊,必保她完好無損。我會以她的生命為重,為彼此的家為重,站在她的身邊,站在沈家的身邊?!?br />
段南知同樣鄭重的應(yīng)允下。
三書六禮,婚期定在了冬天。
“姐姐,你是何時喜歡的段二郎君?”
“大概,是他扛著災(zāi)民穿過滿地泥濘,又或者是他坐在我的身邊,教孩子們念《千字文》。他沒有像其他人一般,認為我這般是失了大家女兒的矜貴,或者女子不能這樣那樣,而是與我站在了一起?!?br />
有時候感情來的微妙,與時間無關(guān),只是在那一刻,你在這個人身上感覺到了足以燎原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