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前看,莫自苦
到了祠堂,江意晚扶著沈柏林坐下。
血粘連著衣衫牽扯著皮肉痛得沈柏林呲牙咧嘴,居然也冒出了兩滴眼淚。
沈秋林嘴上嘲他沒出息,可眉宇至始至終都是緊蹙著,滿是擔心。
江意晚拿出沈柏林給她的那盒藥,這藥雖拿給她用做燙傷,但也有去腐生肌促進愈合與止痛之效。
“表兄你將衣衫脫下來,上了藥會好些?!?br />
怎料沈柏林整張臉都漲紅起來,竟是死活不肯,支支吾吾什么男女大防。
江意晚一怔,倒沒想到這些。
見他如此堅持就將藥膏交給了沈秋林,換沈秋林來涂藥。
結(jié)果沈柏林抗拒的就好像被惡霸硬上弓的良家婦女,還是嚎叫著不肯。
即便是親兄妹但彼此都不是小娃娃了,不妥,不妥!
知道這皇城里規(guī)矩多,江意晚無奈,只得勸道:“表兄,且不說在軍營里什么樣的傷我沒見過,就說你這衣裳要是再不脫下來,等血干了同你傷口粘在一處你便更有得哭了。”
聞言,沈柏林著了急,立刻嘴硬否認:“我從小可是被打大的,才不怕疼呢!表妹你莫小瞧我!”
頓了頓,手卻開始別別扭扭的扯衣帶,還是被痛給唬到了。
雖然他總挨打不代表他就不怕痛??!他只是嘴硬膽大而已!
“你們倆…轉(zhuǎn),轉(zhuǎn)過去?!彼麌肃橹?,又覺得很沒面子。
沈秋林突然不太想認這人是自己親兄長,扶額與江意晚小聲嘀咕“真丟人?!?br /> 江意晚抿住嘴巴憋的辛苦,肩膀顫了又顫,最終沒忍住笑出了聲,惹得沈柏林恨不得挖個洞鉆進去。
磨磨唧唧半天,他盤腿而坐將后背露出,沒傷的地方努力想蓋嚴實,手里死死扯著衣衫甕聲甕氣道:“好了?!?br />
于是江意晚轉(zhuǎn)過身利索的將藥盒打開,她沒有絲毫扭捏,挖起一小坨藥膏開始均勻的涂抹至傷口。
沈秋林也沒扭捏,她同樣蹲下身來瞧沈柏林的傷勢。娘是真氣著了,居然下的全是狠手,這得多疼呀,怪不得阿兄怕呢…
她有些難受的紅了眼眶。
沈柏林一哆嗦,瞬間忘記了疼痛,滿心只有后背那酥酥癢癢的指腹。
被教導多年的禮義廉恥突然涌上心頭,冒出一句:“表妹…我知道今日你給我上藥是不得已,可我也不是那種浪蕩子,定,定是會為表妹負責的!”
江意晚一怔,連著沈秋林的眼淚一同給這句話嚇了回去。
“???”兩人異口同聲,下意識以為定是自己想錯了。
卻聽沈柏林說起什么:“表妹,我認真的,我以后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
他想,他之前做事不過腦子已經(jīng)是對不住表妹一次了,這回他肯定會保護好表妹,看誰敢非議半個字!
大抵明白沈柏林所想,江意晚有些哭笑不得。
倘若上個藥就結(jié)一樁婚,那她得嫁多少次人?。?br /> 還沒來得及開口,沈秋林就扯著沈柏林衣衫給他套了回去,沒好氣道:“你快別嚇唬表妹了。”
沈柏林匆匆系好衣帶轉(zhuǎn)過身子,滿臉認真的舉起手來發(fā)誓。
“怎么能是嚇唬呢!祖宗牌位在上,我說的句句發(fā)自肺腑,若是來日食言就叫我天打雷劈!”
怎料聽得此話沈秋林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你快快將話收回去。”
“你也不想想咱娘,如今都處處容不得表妹,若你二人當真成婚,你夾在表妹與娘中間還能護得住表妹嗎?”
她問得沈柏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就是表妹來自肅州么,娘不了解表妹才有偏見,可只要真正的了解了表妹那些偏見總會消失的。
見沈柏林那單純的神色沈秋林就知道他不明白。
真不知娘給了阿兄健全的四肢,怎么就沒給阿兄生個腦子。
“我且說與阿兄你好好聽?!彼J真的將江意晚與沈柏林隔開。
天色將暗,燭火被風吹得明明滅滅,席卷來一身涼意。
“娘不喜歡表妹并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禮數(shù),你看,即便表妹如今禮數(shù)都得體了,娘是不是依然沒有半分緩和,只要出了事娘總是要往表妹頭上想?!?br />
“我原以為這是偏見,但如今卻全想明白了,難道你沒有察覺出遷怒?”
她上前一步,望著祖宗牌位稍稍還是壓低了些聲音。
“爹與娘的婚事無非是為著沈周兩家,并無感情,爹爹心里的人與一直寵愛的人也都是婉姨娘,故而更是屢屢說娘比不得婉姨娘,想阿兄也不是不知。”
這些話本不該從她這為人子女的嘴里說出來,但今天她卻必要敲醒自己這阿兄的昏腦殼。
“娘這個正室做的辛苦,她苦苦維系兩家關(guān)系,操持全家,得不來夫君的贊譽,如今連相敬如賓也做不到了?!?br />
“爹一直以來都惦念著姑姑,其實也是羨慕姑姑可以為愛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而他卻不能。故而爹各外疼惜表妹,那么落在娘的眼里是什么滋味?無異于提醒著她的這一場婚事,這些年,都如同是笑話?!?br />
“所以,娘未必不知表妹無辜,不過是將此遷怒于表妹;表妹是姑姑的女兒就注定不會受娘喜歡,除非娘能將此事放下,可是以爹娘如今情勢,娘真的能輕易放下嗎?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再問你,你說要負責,要娶表妹,是真心喜歡表妹還是因為男女大防那一套?你現(xiàn)在說會對表妹好,待來日你遇到真心喜歡的女子,是不是又會恨表妹占了位置,無法讓你喜歡的女子為妻?無異于是在重演爹娘的悲劇,不說表妹愿不愿意,我卻絕不會允許!”
“我…”沈柏林被說愣了,他從未見過自家妹妹如此疾言厲色。
沈秋林一通話下來就將江意晚的處境說的明明白白,甚至是連江意晚自己都沒能想到,舅母對她并非單單偏見而是一種遷怒。
在這場婚姻當中舅母被那些教條束縛,不得不去做一個完美的宗婦,做那忍辱含垢的賢妻,所以不停的往下咽苦楚;便是如今爭執(zhí)不休,又能如何呢?難道真的去與舅舅廝打一場,然后和離,壞了兩家的關(guān)系嗎?
以舅母的自我束縛當然是做不到這些的,那么便只能尋個合理的宣泄口,而這個宣泄口就是她。
江意晚在心中思襯著,靈臺一陣清明,恍然大悟。
沈秋林進一步道:“阿兄,再換言之,倘若你真心喜歡表妹,那么表妹和娘之間你要如何取舍?是委屈了表妹,還是背負不孝的罵名?想來阿兄你也是難為。”
“若你不能兩全,方才的那些話就休要再提。”
沈柏林像是被當頭一棒,一時間腦袋里接收了許多他從未想過的事。
沈秋林也不再多言,拉著江意晚跪坐在蒲團上。
江意晚從思緒中回神,誠摯的道了聲:“多謝姐姐?!?br /> 她知道沈秋林是真心在為她著想。
沈秋林卻搖頭嘆了口氣,她沉吟片刻,牽起江意晚的手,講起了掏心窩子話。
“妹妹,無論祖父與姑姑當年發(fā)生什么,說了什么狠話,又或你對沈家有沒有親情,你身上都始終流著沈家的血,這點毋庸置疑,你我本就是一家人。”
“可是我們都做不到真正的幫妹妹你什么,如今你處境艱難,爹爹越是心疼你,娘便越容不下你,此后恐怕還多有事端?!?br />
“我知妹妹你雖處處忍讓伏低,實際上卻很有骨氣,娘今天說的話羞辱了江家,妹妹你心里恐怕是不舒服的;但你如此聰明,定明白活下去是頭等要事,這比什么都重要;人唯有活著才能有機會有盼頭去改變,死了就真的半點希望也沒有了?!?br />
她并非要勸江意晚大度,只是她到底要從沈家活下去。
江意晚默了默,回握住了沈秋林的手。
即便什么都沒有說,又一切盡在不言中。
活下去,活下去比一切都重要。
她望著那一面牌位,供著的人里有她素未謀面的外祖父。
便想起娘也曾在團圓的日子里對月垂淚。
以往爹爹與娘就是她的全部,她不懂分離之苦,如今卻是懂得了。
她也好想好想爹爹與娘啊…
不過如今想來娘終于能在九泉之下與外祖父與外祖母團聚了吧。
罰跪的事很快就被歸府的沈青松得知,又是一場大吵。
似乎只要撕開一道口子,那么過去那些強撐出來偽裝的相敬如賓便都會隨之化作齏粉。
而江意晚的到來與沈父沈母的離世催化了這道口子。
于是無論過往她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終究還是成了怨恨。
“我出身周家,是周家的嫡女!原本也是在爹娘呵護之下長大,在嫁與你前從未受過這許多磋磨。”
“你以為沒了沈家我就嫁不出去了嗎!總還有孫家錢家李家王家!你憑什么處處覺得自己委屈,覺得自己吃了大虧,沒能和心上人如愿以償?是你們沈家?guī)状蔚情T求我爹爹,情真意切,我爹爹才同意了這門親!是你沈家為了仕途強攀我周家!你現(xiàn)在張嘴閉嘴全是不滿,那我呢,你以為不滿的只有你沈青松一個嗎!”
“可我卻要恪守婦道,要做一個合格的宗婦,要為你生兒育女,為你的官路四處打點。只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便要忍受婆母的刁難,忍受妯娌的齟齬,忍受看著你和你的心上人恩恩愛愛,而我通通都要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沈青松,你敢和離嗎?”
“你口口聲聲那么愛你的婉娘,公婆在世時你不敢反抗,那現(xiàn)在他們都不在了,你敢了嗎?”
“要么你與我和離,要么我們就彼此折磨到死!”
“…”
春桃挑著燈帶了些丫鬟與小廝來,接江意晚沈秋林與沈柏林各回院子。
沈柏林后背有傷,稍微挺一挺背就發(fā)痛,只得由小廝架著走,乖乖的先回去了。
沈秋林和江意晚走了一道后也在岔路口分別,便只剩冬月春月與春桃一同走著。
冬月春月跟在后面,春桃則走在江意晚身側(cè)幫忙照路。
江意晚試探著問:“春桃姐姐,舅母可消氣了?”
她覺得不大對,依著舅母的脾氣怎么會才這么一會兒就放了他們?nèi)齻€,恐怕是舅舅的意思。
果然。
“尚未,主君回府正在主院?!贝禾译[晦的答道。
她心里頓時有了打算,想去試一試。
即便心底里仍然不能原諒舅母的羞辱,即便舅母不會對她道歉,但只要能改善這段僵硬的關(guān)系,于她,于舅母,自然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
江意晚改了道往主院走去。
冬月與春月面面相覷,主君與夫人定又在吵架,她們實在不明白女郎為什么要這時候上趕著找罵。
沈青松被踩了痛腳與沈夫人吵的聲嘶力竭,后來實在是吵不動了,啞著嗓子一揮袖便去了婉娘處。
江意晚站在院外避著,待沈青松走了才進主院。
“勞春桃姐姐去給舅母傳一聲,還有…舅舅與舅母吵架的事千萬不要讓下人多口舌。”
“是。”春桃應下。
于是不多時里面?zhèn)鱽硪宦暸?,說不見。
春桃為難的走了出來,江意晚卻淺笑著上前。
“春桃姐姐去煮一碗雪梨湯給舅母潤喉吧,沒事的。”
她讓春月與冬月留在了外面,獨自推門走了進去并將房門仔細關(guān)掩。
有些話素日里說恐怕沒什么用,舅母也不會聽進去,唯有此時反倒能在情緒之下起到效果。
她緩步走進撩開了隔斷的珠簾,碰撞間發(fā)出‘簌簌’的輕響。
“你如今是愈發(fā)好規(guī)矩!”
沈夫人蜷起指尖緊握著掌心,掐的有些泛白。
江意晚早就預想過各種場景,所以對此反應并不著急。
而最壞最壞,也不過是再挨那么一頓打。
“給舅母請安?!?br />
她先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一禮,伴隨著沈夫人斥責之聲將地上的書卷撿拾了起來。
“甥女兒今日有話必須要講,請舅母能容甥女兒將話說完,在甥女兒全部說完之前,也望舅母莫要動氣?!?br />
舅母一慣覺得她兩幅面孔,無非是她一面硬骨頭一面又礙于寄人籬下而隱忍伏低。
既然她忍得十分難受,舅母也并不會因此而舒心半分,倒不如換個方式,不裝這糊涂人。
沈夫人沒有說話,只目光沉沉的盯著江意晚瞧。
于是江意晚將詞在腦海里措了措。
緩緩道:“舅母,您將表姐和表兄這兩個孩子都教養(yǎng)的很好,表姐知事明理,而表兄雖單純卻很善良。我想,能教養(yǎng)出這般孩子,舅母您必然也不會是什么惡人;故而您總是討厭我定會有所緣由。而我如今十四明年便要及笄,不是什么不知事的孩子,自然都能明白?!?br />
“您是看不慣我表里不一,我又何嘗不十分難受,想來若不將話挑明,那后面的話舅母是聽不進去的,如今斗膽坦白與舅母說一句,舅母羞辱我的那些話不僅僅是羞辱我一個人,更是羞辱江家;可雖如今江家只剩我一個,我也斷不能容忍江家受辱,也絕不會讓江家因我蒙羞?!?br />
“如舅母所見所想,我從不是那般的綿羊,我生在軍營,見識過金戈鐵馬,尸骸遍野,挽過弓騎過馬,又怎么可能會是綿羊。”
“可是如今江家無人,我尚未及笄,便只能依靠著舅舅與舅母活下去,我深知自己給沈家?guī)Р粊硎裁?,卻要享沈家的富貴勞舅母教養(yǎng),所以總是忍下打罵,努力順從?!?br />
“但舅母捫心自問,真的只是因為我來自肅州,禮數(shù)不佳,性情粗野的緣故,才不喜歡我嗎?我真的有耍過什么不得了的手腕心機攀附權(quán)貴嗎?”
多虧沈秋林的話點醒了她。
偏見是一種歧視,往往難以真正的扭轉(zhuǎn),可要是遷怒卻會簡單上許多。
遷怒的原因無非是這場冤孽的婚事,那么這就會是一個切入點。
戳人心窩子的事雖然不大道德,卻也是個不破不立的過程。
至少她相信一件事,沈秋林和沈柏林的為人可不是天生地養(yǎng)出來的。
“后面的話恐怕不敬,甥女兒先在此請罪了?!?br />
前不過是個引子,這后面的話才是重中之重,江意晚再次一禮。
鄭重了神色:“舅母與舅舅成婚已有二十多載,難道還沒能過明白?您不愿意掙脫禮教的枷鎖,為維系沈周兩家而做這宗婦,甥女兒沒什么好講,這都是選擇,就像舅舅也做了如此選擇;可既然做了選擇那便該明白得失?!?br />
“情,從一開始就不是這場婚事里的頭等要事,與其為著舅舅和婉姨娘的事兒困苦,舅母何不想想,您是這掌家的宗婦,后又有沈家撐腰,您已經(jīng)握著權(quán)柄了,任誰都不能越了您。過日子是要朝前看朝前走的,若不停的原地打轉(zhuǎn)朝后回望,那么蹉跎的始終是自己。然,您再想一想,您可能不顧沈周兩家關(guān)系?可能真的愿和離?那么如此鬧下去除了白遭了這二十年磋磨,連這苦苦維系的關(guān)系也會功虧一簣,這又是何苦,難道非要連這權(quán)柄也丟了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人活一世難免稀里糊涂,不愿取舍,總想得到,想事事如意,可這世事皆為取舍,拿得起放不下是痛苦的根源。
“這苦也是一輩子,樂也是一輩子,教條那些東西沒辦法讓我們真的過好這一生,因為男子并不受此約束,那我們?yōu)榕拥挠譃楹畏且钥???br />
話到這兒江意晚已經(jīng)說的差不多了,這么久舅母都沒發(fā)怒想來無論如何都是聽進去了一些,這最后她卻還有一段話,是私心里想為著沈秋林所說。
“舅母教我讀書,書上有言‘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那么您今生走過的路,可還要姐姐再走上一遍?世家聯(lián)姻真的那么重要嗎,舅母您是更在意這所謂的壯大家族,還是更在意姐姐?”
她不希望如此好的沈秋林也被安排上這樣一條道路。
女子想要抗衡家族與世道掙扎出命運是何等艱難,唯有盼望舅母自己淋過雨便多心疼一些不要讓沈秋林再淋雨。
屋內(nèi)靜的能清晰聽到彼此呼吸,樹影搖晃,沙沙作響。
春桃端著梨湯守在外面,聽著江意晚的話內(nèi)心十分震撼。
她佩服表姑娘如此敢講,更佩服表姑娘想的如此透徹。
沈夫人許久都沒有說話,她微微垂著頭,淚珠子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委屈,憤怒,不甘,又無可奈何。
若真有得選她自不會想被困在在深宅之中,但她沒得選,也難以像自己這個甥女兒說的一般灑脫。
“你既知道我不喜歡你,為何還要跑來與我說這些。”
沈夫人終于將頭抬起,嗓音喑啞態(tài)度卻緩和許多。
“因為表姐表兄待我極好,我想能回報他們;當然,也是為了自己。我雖不是綿羊可也不是杜鵑鳥,今后既然還是要在沈府活下去,自然希望舅母能放下些許對我的不喜。”
江意晚如實笑答。
于是沈夫人又是很久沒有說話,靜默的門外的春桃都有些著急。
許久,她揮了揮手。
“回去休息吧,這些事等你大了就明白了,許多的不得已哪里真的能如此瀟灑呢?!?br />
江意晚沒有再多言,行禮告退。
人明明過得很痛苦卻不愿意逃離痛苦,是因為人喜歡呆在熟悉的環(huán)境之中擁有穩(wěn)定的安全感,這些痛苦都已然熟悉,更好面對。然,擺脫痛苦卻要面對未知;故而寧愿爛在這段痛苦的關(guān)系中,也難以邁出擺脫現(xiàn)狀的步伐。
這不是她能管的。